吴曈的事情?

  ……是吴曈的往事吗?

  姜珩心念微动。

  说实话, 他对吴曈过去的事情,知晓甚少。

  吴曈在这方面是一个十分内敛的人,姜珩只知道他从小没有父亲, 母亲在他五六岁时就过世了,由一个老太太带大,不过这个老太太在他们相遇之前也因病过世。

  吴曈除了每个季度按时去给老太太和母亲扫墓之外, 姜珩几乎没有触及他的曾经的机会。

  姜珩也曾试图寻找过他的成长痕迹,但以失败告终。

  吴曈像是一个无根的浮萍,在安海的市井中漂然沉浮,等他以艳丽的姿态经验四座时,他来时的印记已在无意之中被抚平。

  那些东西实在太过久远, 早已被时间捻碎了。

  以至于姜珩只能根据吴曈在只言片语中描述的片段,来拼凑他的过去。

  姜珩不由自主地将指节捏出咯嘣响, 白皙似玉竹的脖颈之间喉结上下滑动,问:“我……我能知道吗?”

  “怎么不能?”杨奶奶慈和一笑, 轻叹一声气,“如果不是看出你是真的喜欢小曈, 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些。”

  大年三十的夜晚没有月亮,远方夜空之中此起彼伏的烟火和霓虹勾勒出这座繁华喧嚣的不夜城。杨奶奶努力睁大浑浊苍灰的眼睛, 枯瘦的手往某处一指。

  姜珩顺势看了过去, 那是安海城东的方向。

  “就是那里。”杨奶奶道, “城东在拆迁之前有很多筒子楼,我和小曈原本就住在那边。小曈和他妈妈住在一起,我住在他们家隔壁。”

  因为家里有做房地产的长辈,姜珩对安海近些年的迁变略有了解。

  城东那边是老居民区, 可混乱、肮脏、蝇营狗苟、鱼龙混杂是老一辈人对它的印象。

  “秀婷, 也就是小曈的妈妈她……她比较爱玩, 以前跟过人,和人生下小曈之后就被抛弃了。她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又没有一技之长,于是职业并不是那么上得了台面……”

  杨奶奶已尽量说得委婉,可姜珩还是立刻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形状锋利的眉梢微微拧着。

  “在小曈小时候,秀婷把孩子丢在家里就出门,一丢就是一整天,是常有的事。”

  这么点大的孩子最饿不得,姜珩问:“有留食物吗?”

  “秀婷光顾着自己,哪想得到这些啊?”杨奶奶摇头。

  “她搬来筒子楼时,小曈已经三岁了,看上去瘦瘦小小,像是两岁不到的样子。脸有点营养不良的蜡黄,瘦得脸上的骨骼都能看见,眼睛又很大很亮。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小曈现在长得多俊俏,他小时候那副样子就有多吓人。”

  “我经常听见邻居说秀婷家有孩子在哭,说秀婷爱打孩子,起初我以为是小孩子调皮,被他妈妈教训,后来才知道不是。”

  “我退休前是一个小学老师,丈夫很早之前就过世了,也没有孩子,学校里有我的宿舍,所以经常不回家。秀婷搬来半个月后,我回家拿东西,隔得老远就听到有小孩子的哭闹声,很细很细,像是随时要断气了一样。幸好那时候我耳朵好,寻着声音找到秀婷家。”

  “我真以为秀婷在打孩子,听这哭声,孩子都要被打死了,连忙敲她家门。”

  “小曈哭着问我,我是谁,我说是你的邻居杨奶奶,你可以给我开门吗?”

  “小曈很乖,把反锁的门给我打开了。”

  “我马上把他护在身后,他妈妈再打他时,我还能帮他挡一挡。但我看清他家时,才发现他家里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没有一个人。”

  “看到餐桌上什么吃的都没有,就连面包油纸包装被舔得干干净净,我才知道小曈原来是被饿哭的。”

  “那天我把小曈带回家,做了一顿饭给他吃。”

  “我趁秀婷回家时和她谈过,孩子还小,这么饿着会出毛病的。秀婷说出毛病没了就没了,她还少一个拖累。”杨奶奶苦笑。

  姜珩转过头望向身后那束从客厅里流露出的暖光,喉间发紧,心中不免一阵后怕。

  “从那之后,我就很少再住在学校里了。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回家,做一顿饭,喊小曈过来吃。”

  “小珩。”杨奶奶忽然喊姜珩。

  他立刻谦顺道:“奶奶,我在。”

  “小曈其实有一个毛病,他害怕alpha。”杨奶奶说,“你知道吗?”

  姜珩抿了抿干涩的唇:“嗯,我知道的。”

  杨奶奶干燥的手掌在他搀着她的那只手上拍了拍:“小曈能和你在一起,其实我是很惊讶的,但又很开心。”

  姜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吴曈还没答应和他在一起呢。

  不知情的杨奶奶却继续在回忆之中搜刮往事。

  “秀婷是一个不知道分寸的,经常把alpha往家里带,尽管家里还有一个小曈……所以小曈很小的时候,几乎是泡在alpha信息素里长大的。”

  杨奶奶说到这里,姜珩心中忽然腾升不好的预感。

  果然,杨奶奶道:“但是有一天,秀婷带回家的一个人渣盯上了小曈。”

  陷入回忆里的杨奶奶眸光中充满了叹息和无奈,遗憾吴曈不是她的儿子或者孙子,否则她一定会把吴曈照顾地很好。

  无论是对幼年的吴曈的遭遇和对秀婷的怒其不争、对小曈的不管不顾,她慈和的声音和目光之中也尽是惋惜。

  可独独说到盯上了吴曈的人渣时,她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地颤抖,语气中透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仿佛想要撕裂时空回到过去,把那个人渣挫骨扬灰。

  “那个人渣趁秀婷不在家时,差点就把小曈……!”杨奶奶干瘪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灌满胸肺的冷寒空气也无法浇灭她忆起当年听到动响,顺手抄起什么就冲向小曈家里时见到触目惊心的画面时的愤怒。

  “咳咳咳……”

  冰冷干燥的空气似是利刃一般割据着鼻腔和咽喉,杨奶奶呛咳了几声。姜珩听到这件事时已经彻底陷入了震惊和恼恨,听闻杨奶奶的咳嗽,他才恍然初醒,连忙拍了拍杨奶奶的背。

  “奶奶,外面太凉了,您的身体受不住,我们进去再说,好吗?”

  “不用。”杨奶奶挥了挥手。

  老人家不愿意,姜珩也没办法强迫她,只好密切关注着老人的脸色,看她慢慢把气喘顺,才松了一口气。

  杨奶奶继续道:“我及时赶到,这个人渣被我敲晕了,才没能得逞,否则我都不敢想象……”

  姜珩默然闭了闭眼,但他发现就连闭眼的动作都足以让自己揪心。因为他会下意识地幻想出杨奶奶那天如果迟来了五分钟,或者根本就不在家,会发生什么样的场景。

  他又慌忙睁开眼,迎面吹来的夜风令他眼眶一涩。

  “那个人渣前科累累,得到了惩罚。”杨奶奶深吸一口气,颤抖地叹出,空气中凝结的白雾晕在她苍老的面容上,却很快随风而逝。

  “但人渣的惩罚是一时的,而对小曈造成的伤害是永久的。”

  “那天事后警察来调查,他就连遇到那些alpha警察……他都害怕。”杨奶奶红了眼眶。

  她抹了抹泪。

  “秀婷回家后知道了这回事,终于良心发现了,出去找了个正经工作。可不久之后又嫌工资太少,重新走回她原来那条路,终于透支身体,没多久就去世了。”

  “我退休回家,带小曈离开那个筒子楼,在现在的和信小区租了个屋子和小曈住。”

  “后来筒子楼搬迁,我拿了搬迁款,添了点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在和信小区买了两套房,一套给了小曈,一套自己养老——不过后来我生病要用钱,我和小曈把钱都花完了,只能卖房子。我不允许小曈卖他那套,于是偷偷把自己房子卖了。”

  “小曈还年轻,将来还要结婚生孩子,需要这套房。我这老婆子没几年能活,交医药费住医院,还管饭呢。”杨奶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姜珩却笑不出来。

  幼年成长的经历,加上后来皮蛋和杨奶奶过世,他终于明白了后来的吴曈为什么嗜钱如命。

  是的,吴曈很爱钱。尽管他自认为把这件事情隐瞒地非常隐蔽,可姜珩能时不时捕捉到每次吴曈收到公司打款,或者姜珩过节过纪念日时给他转钱时,盯着卡里余额傻乐的场景。

  此时的吴曈不像是艳冠影视界的影帝,反倒像是囤了满满一仓粮的餍足仓鼠。

  所以后来的姜珩独自守着姜清源,公司逐渐安定下来,一切按照正轨发展时,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于是一心投入赚钱,只是因为吴曈喜欢钱。

  此起彼伏的璀璨烟花像是一场经久不散的辉煌,过于迷幻,掩盖了其下的落寞景色。以至于人在回忆伤痕累累的往昔时,竟有了一种恍如前世之感。

  杨奶奶低头看着被火红的灯笼映得暗红的门前台阶,道:“小珩,小曈长这么大,过得很不容易。”

  姜珩低垂着眼眸,抬起一只手,分明的指节抵在形状好看的唇缝之上,闻声点了点头。

  他遗憾为什么没能早早就遇到吴曈。

  否则他一定要很早就把吴曈拉出这人间炼狱。

  身前的alpha实在长得高大,臂膀坚实,似是能扛得起所有风霜雪雨,杨奶奶使劲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姜珩连忙稍稍俯下了身,与她平视。

  “小珩,奶奶很喜欢你。”杨奶奶说,“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要你多疼疼小曈。我这辈子教过很多学生,碰到过很多人,但他是最让我心疼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姜珩目光认真,颔首:“我会的。”即使杨奶奶不说。

  杨奶奶欣慰,又道:“就算你有一天不喜欢他了,也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她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姜珩打断。

  姜珩郑重道:“不会有这一天的。”

  这辈子,他都不可能不喜欢吴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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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

  明天可能会请一天假,捋一捋思路,会挂假条哒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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