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熟悉的诊所大楼前停下车, 在前台挂号,吴曈轻车熟路地走到上次面诊的医生所在的诊室。

  听到开门声,医生抬起头, 很快反应过来进门的人是谁,亲切地打了个招呼:“这么早就来啦?”

  吴曈“嗯”了一声,医生很快浏览完他的病例, 站起身:“小曈,跟我过来。”

  诊所分两个大区,吴曈所在的这边是心理治疗,偏向于病理性的精神科,而另一边是心理咨询和心理舒缓, 相较而言热闹许多。

  医生带他乘坐电梯来到四楼,电梯门敞开的一瞬间, 头顶的眩光让吴曈有一瞬间几乎睁不开眼,恍若来到了一件森白肃冷的手术室, 而他就是被无影灯照耀、待人解剖的重症病人。

  穿过一条长廊,医生拿出钥匙打开一扇门。吴曈踏入, 面前立刻又出现另一道门,而门的旁边则是一扇偌大的玻璃窗, 显示着这扇门内门中的场景。

  ——其实里面布置得十分简单, 只不过有一套白色的塑料桌椅, 桌上有两个按钮,一红一绿。

  反倒是门外的仪器和设备丰富许多,门中门小房间只是占据了这个大房间的一角,而更多的空间则是用来摆放置物架。

  置物架上列满模样相似的通明玻璃瓶, 每瓶里面都盛放着半瓶剂量的透明液体。吴曈一眼望去, 看不太懂标签上的英文专业术语, 但上面的数字似乎是逐渐增大。

  角落里有一个消毒柜,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24小时运作,随取随用。

  小房间的玻璃窗口外也有一套桌椅,摆放着电脑和一套吴曈看不懂的设备,还有一个话筒。

  医生打开里面这扇门,吴曈进入后,抬头才发现头顶侧面的墙壁上原来有一个嵌入式音响,和一个通风道,以及一个黑色的小方块。

  医生讲解治疗流程:“那些架子上分别是omega和alpha信息素浓缩液,最外面这层浓度最低,架子越往后,浓度越大。但相邻两个架子之间的信息素浓度不会相差太大,对于一些正常A或者O来说,他们可能根本察觉不出二者的区别。今天所要用到的是前五排架子上的alpha信息素。”

  “我会把alpha信息素逐级增加浓度,送入这个小房间中,你如果能够承受,请你每隔五分钟按下绿色按钮。计时器每隔五分钟会响一次提醒你。”

  医生说完,吴曈方才注意到的黑色小方块亮起,显示出五分钟倒计时,不过还没开始计时。

  “每隔浓度需要坚持多久?”吴曈问。

  “二十分钟。”医生说道,“你按下四次绿色按钮后,我会增加信息素的浓度,以此类推,直到你成功通过五种浓度的信息素。”

  “可以直接从比较高浓度的信息素开始训练吗,或者每次都跳两三个浓度?”吴曈问,“货架这么多,每种浓度都训练一次,治疗时间拖得太久了。”

  医生果断拒绝:“不可以。”以前不是没有其他主治医生答应过病人这种要求,但最终病人对于异性信息素的恐惧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比治疗之前更甚。

  见医生态度坚决,吴曈只好作罢。

  医生让吴曈坐在椅子上,走出房间前最后和他强调:

  “按照你的情况,治疗过程中比较容易出现轻微反胃呕吐现象是正常的,但如果出现更严重的身体不适,你一定要按下红色按钮,我会立刻排出隔离房里的信息素,进来查看你的状况。”

  “还有,”温静的女医生肃然道,“你现在反悔,选择更温和的治疗方式还来得及。”

  吴曈双手交握搭在桌上:“谢谢好意,但我感觉时间更宝贵。”

  医生无奈地笑了笑,推开封闭性极佳的厚重铁门,走了出去。

  吴曈看着她一次性从五排架子上分别取下五只低浓度的alpha信息素浓缩液和稀释液,又从消毒柜里拿来锥形瓶、橡胶软管和滴管,回到桌前开始操作。

  将浓缩液和稀释液按照配比倒入锥形瓶中,然后启动仪器,将锥形瓶与仪器用橡胶软管相连。

  吴曈只听音箱里“滴”了一声,紧接着医生在凑近话筒说:“第一次输送alpha信息素,浓度为0.35%,在接受范围之内,请间隔五分钟按下绿色按钮。反之,请立刻按下红色按钮。”

  “现在请按下绿色按钮,计时器开始计时。”

  吴曈闻言,按下绿色键,果然头顶的方形黑色小盒子开始跳秒,变成了04:59。

  通风道运作,传来带有淡淡信息素的凉风,隔离间内细小的尘埃随风搅动,轻盈地雀跃在冷白的光线下。

  吴曈静坐着,感受到仿alpha信息素试剂的气息将隔离间充满。

  0.35%浓度的信息素还算温和,对于年幼时尚未经过任何治疗的他来说可能是一个无形的毒药,但这充其量也不过是alpha与人正常社交距离时让对方所能感受到的信息素。

  后来和各型各色的alpha打交道这么多年,吴曈暂时接受良好,面无异状。

  五分钟、十分钟,他分别按下一次绿色按键。

  医生轻松道:“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又过了十分钟,第一个阶度的信息素适应完毕,医生拿了第二只浓缩液,如法炮制地输送入隔离间。

  “第二次,输送0.44%浓度alpha信息素。”

  吴曈微阖的眼睫稍稍颤了颤,顶灯的照射下,在眼下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道如蝶翼振翅般的纤长阴影。

  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周身环绕的仿alpha信息素的微妙变化。

  似乎真确地有alpha在温水煮青蛙一样,缓慢、耐心、却又不知意图何为地接近他,让他立刻陷入了警觉状态。

  转念间又回忆起自己实际上正身处一间密闭的隔离房,这里视线开阔,门外只有一个善目慈和的beta女医生,自己无比安全,旋即僵硬的肩颈与手臂肌肉又松弛下来。

  二十分钟内,他再次按下四次绿色按键。

  医生柔缓的嗓音说:“第三次,0.61%浓度alpha信息素。”

  一呼一吸之间,混杂着alpha信息素的空气滑入气管,一路灼烧到肺腑。

  恍然中,吴曈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那个狭窄闷热的夏天的筒子楼里。

  腐败的木质门板和老旧的门锁常常拦不住入室窃贼,但没回有窃贼入门,非但没能忍心对屋里的破旧陈设下手,一些心软的还会留下自己辛苦偷来的赃款。力量虽微薄,但力所能及希望能帮到屋主。

  那扇破门挡不住偷鸡摸狗的贼手,自然也挡不了身强力壮的alpha。

  每到临近正午或者傍晚时分,门上和门旁年久失修逐渐扩大的缝隙总会飘出筒子楼左邻右舍的喷香饭菜味。

  那是小吴曈每天最期盼的时刻,虽然吃不到,自己还挨着饿,不知道下顿在何时,但闻一闻也算是饱了口福。

  可今天却从那道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冒出了恶臭肮脏、浓烈浑浊的alpha信息素气味。

  从小到大,吴曈最熟悉的就是alpha信息素。

  它们由母亲带回家的alpha身上散发出,从母亲的卧室里传出,家里每道缝隙,乃至于地面的污垢上,都凝结着alpha信息素的气味,经久不散。

  可小吴曈第一次如此惧怕。

  信息素在暗中窥伺。

  门外不怀好意的alpha耐心诱哄。

  他不厌其烦地敲门、砸门……

  “小曈,你还好吗?”

  骤然响起的温柔声线中不难听出隐隐担忧,吴曈思绪蓦然被拉回。

  这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剧烈的喘息使大量的仿alpha信息素进入了他的肺腑,冲击着他的脑神经,让太阳穴微微发疼。

  他端起医生在治疗前倒给他的水,润了润干涩的咽喉,才沉声道:“没关系,继续。”

  医生放心不下,多看了一眼他逐渐发白的面色,迟疑地按下输送。

  “第五次,1.01%浓度alpha信息素。”

  从隔离室里出来时,吴曈贪婪地吸了一大口室外不算清新,但好在干净,没有掺杂alpha信息素的空气。

  医生半严肃半开玩笑道:“在里面练习憋气可不是利于治疗的小聪明哦。”

  “不,在里面没有憋气,一直都在正常呼吸。”吴曈勉强笑笑。

  “这就好。”医生表情缓和不少。

  “从第三和第四个浓度开始,你的接受程度就比较勉强了,但总体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医生点评道,“万事开头难,按照我以往的经验,前几排架子的治疗最容易劝退患者,他们最后都换成了更温和的治疗方法,有些最终治愈成功,有些只是改善。”

  “总体来说,我感觉你克服alpha信息素恐惧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医生说道。

  吴曈对医生的评价比较满意。

  医生最后还是补充:“但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发现这个治疗方法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一定要及时和我说,我会按照你的情况为你调整更合理的治疗方案。”

  吴曈心不在焉地点头。

  从诊所出来,外头又是一副日薄西山的景象。

  吴曈回到家时,意料之中闻到了满屋的饭菜香。远远就能看到哈士奇在厨房里兴奋打转的身影,吴曈走过去时,李阿姨洗了一颗大草莓,正喂到哈士奇嘴边。

  吴曈好笑道:“阿姨,我还疑惑皮蛋为什么这几天胖了许多,原来是您在喂他。”

  李阿姨像喂小孩一样揪着草莓叶子,哈士奇正正好好咬去了草莓肉,大快朵颐。

  她揉了揉哈士奇的脑袋,把叶子扔到垃圾桶里,见吴曈过来了,连忙招呼他去吃刚出锅的锅包肉。

  “我实在是太喜欢皮蛋,又懂事又机灵,还热情,看到我就围着我打转。”李阿姨笑得温婉,“和我幻想的我未来的孙子一模一样!我就没忍住,总想给他带一点好吃的来。”

  “懂事、机灵?”吴曈挑眉,看向脚边抬着睿智的蓝眼睛,试图卖萌再要一颗草莓的哈士奇。

  李阿姨当场就沦陷了,从果盘里又给他拿了一颗:“对呀,他能听得懂我说什么,没见过比皮蛋还聪明的狗——皮蛋你说是不是!”

  姜清源高兴地:“汪!”果然是他亲奶奶,全家就数奶奶最疼他。

  小时候他刮花姜珩的限量超跑,差点被姜珩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拿爱马仕皮蛋抽死,都是恰好来看孙子的奶奶及时赶来把他救下。

  奶奶看到自己唯一的孙子差点挨他亲爹一顿打,把姜珩狠狠数落了一顿,还帮他从姜珩那里讹来了一大笔给他买糖买零食的钱。

  吴曈端详了半晌,也没从哈士奇那副傻样里看出一丝一毫能和“懂事”“机灵”“听得懂人话”沾边的迹象,只得作罢。

  此时李阿姨还没做好饭,锅里炖着一只烧鸡,中岛台上还摆放着用超市保鲜袋包装好的食材。

  吴曈拿来剪刀撕开包装,倒入漏盆里洗菜。

  “对了李阿姨。”吴曈说道,“从明天开始我要回自己家过年,您也放个家,在家好好休息、陪陪家人。”

  李阿姨闻言,炒菜的动作骤然一顿:“你要回家?不在这里过年吗?”

  “是呀。”吴曈摘掉一片菜叶子,“我和姜老师是朋友,只是暂住在姜老师家里,快要过年了,到时候要走亲访友,这种日子里我出现在他家里,被他亲戚朋友看到,不方便的。”

  李阿姨骤然沉默:“……”

  姜珩在搞什么?!

  她还以为这是她儿媳妇,长得又漂亮,又礼貌,脾气又好……几天相处下来,她哪哪儿都满意到不行。

  搞了半天原来他还没把人拿下呢?

  啧,真没用。

  李阿姨没有回话,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吴曈疑惑地转头,李阿姨才反应过来,仓忙翻了翻锅里的豆腐,免得烧糊了。

  “这样啊……”李阿姨欲言又止。

  “差点忘了……”吴曈忽然想到什么,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几秒后,李阿姨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手机一看,吴曈给她转了8888。

  “这是什么?”李阿姨诧异道。

  “过年红包。”吴曈笑笑,“提前祝阿姨新年快乐。”

  锅里的肉还在烧,李悦宁一时进退两难,这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她正在心里天人交战着,没注意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咳咳咳……妈,我就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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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阿姨:我儿子真没用,就连我看上的儿媳妇都拿不下(嫌弃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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