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开着地暖, 温暖而干燥,冷风通过没有关严用来透气的窗缝里钻进来,被温热的空气驱散了寒意, 不冷,却抚得吴曈心头微微荡漾。
姜珩……很珍重我?
在医生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无可辩驳, 吴曈是欢喜的。
可很快清醒回来。
他摇摇头,道:“医生,您可能是误会了,我只是姜老师的……朋友。”
他认为,做人最难得的是能够清楚地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和姜珩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姜珩格外珍视他?没有依据。
这些特别让人容易自作多情的行为, 只不过是姜老师出于他的个人素养,而做出的选择。
但也更让人对他心动。
“只是朋友吗?”医生诧异地略微瞪大眼睛。
但她的鼻尖环绕的浓重信息素气息分明就是面前这个omega的。
而且达到了屋里角角落落都充盈了omega信息素的效果, 只可能是这个omega长期居住在这里,再加上居住的还是她的雇主的主卧……omega却说他们只是朋友?
年轻人可真会玩。
但omega说是朋友, 那么就是朋友吧。这可能是年轻人之间的一些情趣,她一个外人就不必再这里自讨没趣了。
姜珩只是免疫力低下导致的高烧, 总体来说问题不太大。医生整理了便携医疗箱,留了一些退烧药, 便离去了。
吴曈亲自下楼送她, 抬头望了一眼二楼他的卧室的方向, 紧接着径直走向餐桌。
翻了翻姜珩买来的丰富的餐点,取出一碗青菜鸡蛋粥,发现在桌上放了太久有些凉了,倒进砂锅里再热一热。然后逼迫着自己把肚子填个七分饱, 剩下的食物放进冰箱。
端着砂锅粥回到楼上时, 姜珩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 仰躺在床上迷茫地望着天花板,俨然不知今夕何夕。
听到卧室门开合的声音,他稍稍抬起头看过来,额头的冰袋顺势滑落,砸到了他的胸前,冰冷的温度通过单薄的衬衫传递过来,冰得姜珩一哆嗦。
搭配上他初醒时不甚清明的神态和头顶一缕不羁的呆毛傲然起立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当代顶流的威风,反而显露出些许呆萌。
反省了一下对方变成这幅模样的原因,吴曈良心发现地收敛住笑意。
姜珩嗓音嘶哑,问:“我怎么了?”
砂锅粥轻轻放落在床头柜上,吴曈将医生的诊断和他简单复述了一次——当然,略去了冲凉水澡的一段,只说了由于抑制剂导致的免疫系统不稳定,所以才着凉。
吴曈装傻充愣,姜珩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在浴室里做的那档子难以启齿的事情邀功似的拿出来乱说。
而且看吴曈说这件事时红到几欲滴血的耳尖……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个中原因。
姜珩收回视线,藏住笑意。
喉间一片干裂瘙痒,他清了清嗓子,吴曈连忙给他递上一杯温水,喝了几口润润喉,终于感觉舒适很多。
姜珩后知后觉地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明明昏过去之前,他还在楼下餐厅里。
“你叫了骆阳过来帮忙吗?”他望向卧室门口,疑惑平时一惊一乍,就连小感冒都生怕自己厥过去导致他失业的骆阳竟然没有在他旁边守着。
“没有,还没来得及跟小骆说您生病的事。”吴曈摸了摸鼻子,“是我把您背到这里的。”
“什……什么?”姜珩愕然。
虽然娱乐圈里的alpha为了上镜,不会任由自己的身材自由发展,但再怎么说,他都是一个alpha,骨架和体型摆在这里,吴曈竟然把他从楼下餐厅背到了主卧?!
而且……姜珩瞳光闪烁了一下,吴曈不是对alpha的信息素过敏吗?竟然能忍受着他的信息素气息,把他从楼下带到楼上……
这才是最让姜珩诧异的。
对上姜珩由于生病而显得无神,却不难看出明晃晃的疑惑的目光,吴曈受惊吓过后格外迟钝的脑神经终于搭上线。
被他主观意识无视已久的空气中稀薄的松木香似隐若现地萦绕在他周身,而自己也被这道气息深深印刻,甚至融进了血液,流淌在自己全身……
在繁碌奔忙过后终于红润了一些的脸再次骤然苍白,呼吸在瞬间被胃里翻涌的窒息感所劫持。
姜珩连忙扯来床边的垃圾桶,想要伸手拍一拍吴曈的背,多少让他舒缓一些,然而手悬在空中,似乎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
指尖只是徒劳地抓一抓空气便收回了,他撑着自己稍稍后退一些,与吴曈隔着一整张床的距离。
想了想,又翻身下床,走到窗口边,刚要伸手将窗户开一条缝,就被吴曈叫住了。
“姜老师,别开窗!咳咳……”
姜珩现在还发着高烧,怎么能开窗吹冷风、火上浇油?
胃里翻江倒海,好险没有吐出来,吴曈紧抿着唇深深呼吸,竭力让自己无视这道明明清雅淡然但对于自己而言强烈地彰显存在感的松木香。
单薄的胸腔随着吐气和吸气微微上下起伏,肺部一次次被温暖的空气拂过、充盈。
吴曈好不容易才将反胃感压制下去。
姜珩却站在了窗边,他的对角,房间距离他最遥远的位置,不敢再走近半分。
吴曈看一眼床头柜上的青菜粥,望向穿着一身单薄布料站在窗边的姜珩:“姜老师,粥快凉了,您饿了吗,过来把粥喝了吧。”
“嗯,好。”
姜珩一手搭在床沿,虚虚地稳住眼前由于高烧而天旋地转的世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着看向吴曈,似是在确认什么,旋即从肺腑之间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但他还是不敢完全放下心,目光落在吴曈苍白的面容上,缓步朝他走近,一旦吴曈面露异样,他立刻止住。
吴曈既然能把他从楼下带到楼上,中途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排斥,把他丢在半路……姜珩认为,吴曈的这个病并不是无解。
而且前世,除了第一次标记后,吴曈有些异常之外,在后来的追求、结婚乃至生子,他就再也没有表现出这些病症,说明前世吴曈的病在他自己以毒攻毒的暴力治疗之下已经痊愈了。
以至于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吴曈曾经生过这么严重的病。
这个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病因是什么?
生病多久了?
有治疗过吗?效果如何?
……
姜珩满肚子疑问,但对上吴曈因为生理性的反胃而湿漉漉的眼眸时,他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算了。
这些问题必须知道答案,但绝对不是以亲手撕开吴曈已经愈合的暗疮的形式。
失而复得后,姜珩只想认真爱他。
虽然疑惑重重,但姜珩也多多少少摸索出了这个病的规律。
昨晚发|情|期时,吴曈失去意识后,借由着omega的本能而表现出了难捱的迫切和柔软。
今天情|潮褪去,理智回归,满目惶然与畏惧。
姜珩黯然,但也抓住了个中关窍。
好消息是,这不是药石无医的基因病,也不是难以治愈的生理性病症,而是心病。
坏消息是,心病有时候比基因病更难治愈。
前世吴曈以毒攻毒,用短期内接触了形形色色的alpha的方式,狠心攻克了这个困扰他多时,令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但姜珩舍不得。
他凝视着吴曈的脸,他已经走到了床脚,距离吴曈仅有几步之遥,能清晰地看到吴曈所有细微的表情。
吴曈一旦有拒绝的迹象,他会立刻停止。
他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姜珩不知道,但他清楚,能让omega惧怕alpha到这种境地,原因肯定不会简单。
他绝不会再用同样的方式,再一次伤害他。
而且也不能再采用以毒攻毒的方法。
以毒攻毒即便行之有效,但姜珩会心疼。
一定会有比以毒攻毒温和,而且疗效更好的办法。
吴曈骤然别过了脸,姜珩回过神,立刻顿住。
但吴曈只是俯身,从床和床头柜的缝隙里抽出一张黑色小桌板,撑开支脚放在床上,把温热的砂锅粥摆放在上面,方便姜珩喝粥。
“姜老师,这样凑合着喝,可以吗?”
身后的姜珩迟迟没有出声,吴曈一转头,发现姜珩不知为何怔愣在原地,于是抬手在他失神的眼前晃了晃。
“姜老师?”
姜珩看他熟练地横空拿出的小桌板,眼睛眨了眨,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哑口无言。
“这是……”
“这是我平时用来看剧的小桌子,只在床上用,是干净的。”吴曈一垂眸,黑色小桌板上几点白黄色薯片屑格外清晰地粘固在上面,吴曈脸色蓦然一红,以为姜珩嫌这个小桌板太脏。
连忙床头柜里拿出纸巾,把桌面擦拭干净。
“现在干净了!”他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一脸乖巧且无辜,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姜珩看到他轻车熟路地从抽屉里取出的纸巾,更蒙了。
“这……”姜珩看看摆放着砂锅粥的小桌板,再看看吴曈取出纸巾的床头柜,最后不可置信地抬眸张望这间他住了三五年的主卧。
“你住在这个房间吗?”
“是呀。”吴曈不假思索道,“当时搬进来的时候,小骆把我带到这个房间,我就住在了这里。”
顿了顿,怕昏迷后在这个房间里睡过一觉的姜珩会介意什么,他慌忙解释道:“姜老师您放心,我在前几天出门之前,把房间里清扫了一遍,床单被罩和枕头套都刚晒刚换过,特别干净,除了……”他的声音逐渐低弱。
除了昨晚他不省人事时在床上睡过一觉之外。
姜珩还是没有回应,哪怕一句出于教养和风度的“没关系”都没有。
吴曈悄悄抬眸,却发现姜珩仍然心不在焉地打量卧室里的装饰。
姜珩确实是蒙了。
昨晚他抱着喝醉的吴曈径直踏入主卧,只不过是因为他不知道吴曈住在别墅的哪个房间。
吴曈住进别墅之后,他就没再碰过家里的监控,也相信骆阳的办事能力……哪想到骆阳能办出这种好事,直接把吴曈送进了他房间里?!
姜珩见过再多大风大浪,此时也是对这个信息有些消化不良。
姜珩打量熟悉的主卧。
倒也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时没能发现过来卧室里住进了吴曈。
吴曈在收拾杂物方面有点强迫症。
因为皮蛋经常误食家里的东西,吃纸巾、啃快递箱都是家常便饭,还会偷吃过吴曈放在桌上忘了收回去的巧克力和葡萄,有次还嗦面条一般吃了一根电线……劣迹斑斑,直接把吴曈保送上了宠物医院VVIP贵宾席。
——吴曈养皮蛋时在宠物医院充值剩余的钱被姜清源继承,姜清源后来养的边牧每月洗澡美容,直到他们父子俩重生也没能花完卡里的余额。
所以吴曈在收拾家里杂物方面格外精细,宠物任何能够得到的地方,都不会出现杂物,统统被他收进了柜子或者抽屉里。
加上吴曈在上次出门工作前,彻底收拾了一番房间。
……难怪姜珩踏进卧室时,除了感觉房间里的桔柚香浓郁了一些之外,根本没有察觉到房间里竟住了个人。
而且这桔柚香也根本不是他吩咐骆阳买的熏香,而是吴曈货真价实的信息素。
面前晃着纤细白皙的手,吴曈一声柔软迷茫的“姜老师”,把姜珩喊回了神。
他笑笑:“没关系,挺好的。”
什么挺好?
吴曈愣了愣,但姜珩已经坐在了床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微微抿了一口。
虽然经过二次加热,但粥本身的味道不错,十分适合发烧时没有胃口却饥饿的他。
姜珩抬眸问:“小曈,我的手机在哪里?”
“您的手机……”吴曈走到小书房里,从书桌上拿来手机,递给姜珩,“在这里,有几个电话打过来,但我没敢接,就放在门外了。”
“谢谢。”姜珩接过。
解锁屏幕,直奔微信找到骆阳,给他发了个大红包。
骆阳几乎秒回一条语音,姜珩点击气泡框,听筒放到耳边。
“这个零……一二三四五……我草草草草……珩哥大气!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是我唯一的哥!!!”
“珩哥,您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骆阳今天义不容辞,绝无怨言!”
一堆彩虹屁铺头满脸地袭来,姜珩连忙切断语音,才避免了一场精神污染。
简洁打字:【不用上刀山也不用下火海,这是你的奖金】
说完就退出微信,任由摸不着头脑的骆阳对他进行语音轰炸。
想起吴曈说有人在他昏迷时给他打电话,又点开通话记录,发现是骆敏给他打的电话。
从一个小时前开始,断断续续给他打了五六个,最后一通是十分钟之前,但当时姜珩还在昏迷之中。
什么事这么急?
姜珩眉心一拧,正要给骆敏打回去,但还没点击拨出,屏幕上又立刻弹出骆敏的通话框。
姜珩接通:“敏姐,什……”
他一句话还没问完,骆敏就劈头盖脸地问:“姜珩,你现在在哪里?”
骆敏虽然性子火爆,但很少这么冷言冷语地和自己讲话,急切中带着竭力压制的怒意。
姜珩如实回答:“我在家里。”
顿了顿,又补充道:“在鹤栖湾。”
骆敏又寒声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姜珩说:“发烧了,在睡,刚醒没多久。”
一旁的吴曈用目光无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姜珩回之一安抚一笑,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低头又慢悠悠地往嘴里送粥,却听到骆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近乎是惊叫地失声问道:“你都发烧了,还这么牛逼呢?!”
姜珩:“……?”
他被夸的彻底摸不着头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珩,你清楚的,你做了什么事,你最好别瞒我。”骆敏略带警告说道,她深呼吸平复情绪,压抑着怒意,“热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热搜?”姜珩递给吴曈一个眼神。
吴曈立刻拿出手机,打开热搜。
紧接着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这……什么???”
骆敏眉心的褶皱更深了一些,草木皆兵道:“姜珩,谁在你身边?!”
“敏姐,我知道你现在很急,但你先别急。”姜珩一边安抚着电话那头就差原地爆|炸的经纪人,一边往自己口中送入最后一口粥,从仿佛看到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新闻的吴曈手中拿来手机,凝眸看向屏幕。
紧接着,看到热搜第一。
#姜珩车|震#爆。
姜珩一口粥喷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颗米饭粒呛到了气管里,好不容易才咳出来。
连仿佛半永久刻在自己脸上的温和面具都顾及不上,姜珩夺来吴曈的手机,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
事已至此,骆敏反而淡定了下来,反倒是端出了看热闹的心态,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别问我了,我还想问你,这是什么?”她翻了个白眼,“姜珩先生,姜影帝,姜顶流,你可不可以跟我解释一下?”
“……”
姜珩第一反应是,荒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车|震过?
他唯一碰过的人只有吴曈,洁身自好这么多年,骤然爆出这个新闻,姜珩只觉得可笑。
那些狗仔是实在没东西写了,而且钱多到发慌,才弄出这种新闻给自己找官司吗?
当事人本着吃瓜的心态,点进了热搜。
看清置顶的那条博文后,姜珩沉默了。
照片打着狗仔工作室的水印,一溜全都是动图,足足有五六张。
家里网络十分丝滑,姜珩刚点进词条,第一张动图便开始自动播放。
动图里的环境十分昏暗,全靠从头顶洒落的光源才能勉强看清周身事物,照片正中央停放着一辆黑色保时捷,两个人影交叠地坐在驾驶座上。
上面那个人光|裸着身子,大概是从副驾驶扑过来的,只能看到被方向盘挡住大半的若隐若现的脊背。
皮肤白皙,肩胛骨瘦削,背影单薄,似是一个少年人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镜头,看不到脸,但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则被清清楚楚拍到了全貌。
虽然昏暗的环境里,很难清晰地拍到高像素的面容。
但那人即使只露出的一张似是而非的脸,那绝无仅有的五官的辨识度,加上这辆价值不菲、前段时间由于被拍到同进同出的次数太多、已经人尽皆知归属的保时捷,就已经足够让人认清他究竟是谁。
姜珩冷汗直冒。
他蓦然抬头:“小曈,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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