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去露台吹风回来后忘了关门, 寒风裹挟着些许夜间的霜雪,吹散了宴会厅内的暖气。

  感受到自己再次成为人群之间的焦点,白清枫忽然没了顺风顺水的事业为他带来的自鸣得意, 尤其是对上姜珩那双带上了全然不造假的探究和问询的眼眸,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被这阵邪风吹凉了。

  为什么姜珩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姜珩怀里会抱着吴曈???

  他们很熟吗???

  白清枫在心中无声抓狂,但唯二知道这些问题答案的人不可能会回答他。

  即使现在只想攥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脸皮尽快离开案发现场, 但白清枫盯着这些他原本无比享受的万道瞩目之光,此时却如同刺针一般锐利地扎在他身上的视线,硬着头皮从人群之中站出来。

  “姜老师,我是白清枫啊。”他难得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如果这不是难堪的尬笑的话, 结合他本就清秀的脸,可能会更赏心悦目。

  “我和您在同一个剧组拍戏, 和您打过招呼的……”

  姜珩凝视着他半晌,期间吴曈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动, 似是被打扰了好梦,但很快又察觉身上的外套裹着自己的信息素气息, 安全感重新归拢,又昏沉沉地安睡了过去。

  再次抬起头, 姜珩随口道:“哦, 那可以麻烦你和我下去一趟吗?”

  即使斯文儒雅不变, 但他说出“哦”时漫不经心的表情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否因为心急,随口敷衍了事。

  白清枫连忙点头同意,拿起自己的外套和随身物品,看着姜珩抱着吴曈已经走远, 连忙急匆匆跟上。

  慌忙关上宴会厅大门, 阻绝了内里的一切探究的、好奇的、看热闹的、不屑的视线, 那种如芒在背的异样感终于消失殆尽,白清枫松了一口气。

  一路无话。

  实际上白清枫极度希望能和姜珩搭上话,至少套个近乎也好。

  但当他一张口,姜珩便垂眸看向他,怀中抱着醉醺醺的吴曈腾不出手,但他弧度完美的薄唇向唇峰聚拢,温柔却带警告意味地“嘘”了一声。

  白清枫瞬间不敢再发出除了呼吸声外的任何声响。

  电梯直下停车场,直到转过几个弯找到姜珩的迈巴赫,白清枫打开车门,姜珩动作轻缓地将吴曈放入副驾驶,帮他系上安全带。

  白清枫才得到了姜珩对他说的第二句话:“谢谢。”

  “不……不客气。”

  姜珩轻声关上车门,说:“麻烦你跟我跑这趟了,楼上同学会还没结束,我就先不打扰了,你回去吧。”

  进退有度,即使是用完就扔,也让人找不到任何差错。

  工具人白清枫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哦……好……姜老师再见。”

  回答他的是姜珩砰一声关上的车门。

  仿佛跟他多说一句话都多余。

  ——确实是多余了。

  关上车门,有了防窥车窗的阻挡,再仗着吴曈醉意熏然地沉入睡梦,姜珩转过头,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吴曈脸上。

  从光洁饱满的前额,到英气的眉宇和紧闭着的杏眸,紧接着是笔直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殷红唇瓣和瘦削尖俏的下巴。

  再往下……

  姜珩有些懊恼季节和天气不作美。

  吴曈怕冷,套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加上身上盖着的羊毛大衣,将所有光景都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通风。

  防狼效果十分显著,就算是真遇到色中饿鬼,光是把他这身穿得一层又一层的保暖衣服扒下来,都得耗费上半天时间。

  姜饿狼无语凝噎,怕吴曈歪着脑袋斜在车座椅上容易落枕,又帮他放倒了座椅,调整了舒服的姿势。

  启动车子驶离停车场。

  此时,宴会厅内。

  几个看热闹的人探头探脑地望向宴会厅的门口方向,滔天的闲聊声在不知不觉间绝迹,纷纷翘首以盼,仿佛在等待暂时离宴的主角回到他的主场。

  ——当然,主角此时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而这个主场已经成为了他的公开处决刑场。

  一阵电话铃响,团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清枫,怎么了?”

  这声称呼比吸铁石还好使,瞬间将整个厅里心不在焉的注意力统统吸附在了团长身上,一个个恨不得抢来团长的手机,代替他听这通电话。

  只听团长嗯嗯啊啊好的没事简单几句,电话便挂断了。

  立即有人按捺着好奇心,故作不经意地问:“团长,是清枫给你打电话?他下楼有一会儿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团长收起手机,面露尴尬:“清枫说他临时有点事,不回来了。”

  眼看着诸位神色各异,团长找补道:“正好大家吃的喝的差不多了,这场宴会也快到点了,大家收拾收拾,开车来的帮忙给没开车的送回家,还没玩够的和我一起去续摊,自愿原则啊!”

  “走走走,手机和外套拿上,还没玩够呢,团长我跟你走。”

  “白清枫怎么忽然走了啊?”

  “明显是牛皮吹破,没脸见人了呗,还能为什么?”

  一些本就看白清枫不顺眼,但碍于他本人在场不好发作的人当即开始冷嘲热讽。

  “我还以为他真有那么大能耐,竟然连姜珩都能搞好关系,没想到……啧啧啧。”

  “没想到姜珩连他的脸都不认得,还给自己脸上贴那么大一张金,看到他最后出门那副表情我真要笑死了!”

  “也怪他运气不好,哪能想到吴曈和姜珩竟然……”

  满脸心事的团长飞速看向了说话的人,他向来笑意盈盈的眼眸中此时暗含了尖利的眼刀。

  开口还是熟悉的和善嗓音,却含着难以忽视的警告意味。

  “今晚遇到姜珩的事……你们应该拎得清吧?”

  在场全部都是影视学院毕业生,说不准未来就可能和姜珩打上交道……虽然大家爱八卦,爱看热闹,但也不是什么锅都愿意背的人。

  连连摆手摇头。

  “知道知道!”

  “我们也就是私底下聊一聊就过去了,怎么可能会说出去。”

  “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嘴巴管好了啊!”

  --

  迈巴赫驶离酒店所在的闹市,周边捧着明亮的灯光呼啸而过的车流越来越少,最终来到了静谧的鹤栖湾。

  草坪里的路灯照亮了每一片洋洋洒洒飘下的雪花,枝头已经盛落了鹅羽似的细雪,寒风被车窗抵挡在外,只留安宁的雪夜景与车内温暖干燥的空气。

  迈巴赫驶入别墅的车库之中,车库灯光应声亮起,不消片刻,颀长俊朗的alpha抱着怀中明明也算是高挑,与他相比却显得娇小的omega穿梭在一众豪车之间,站定在电梯前。

  电梯从地下车库直升别墅二楼。

  泛着晶莹蓝色水波光芒的幽暗客厅之中,一只纯白狮子猫被电梯抵达的“叮”一声惊醒,乍然睁开它那双神秘的蓝黄色异瞳。

  察觉出了空气中主人熟悉的气息,即使混杂着一道陌生的信息素味,但主人的气味也足够让猫安心。

  狮子猫只是从猫爬架上一跃而下,十三四斤的体重落地悄无声息,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发,走到厨房的自动喂食机前饱餐一顿。

  一边吃,一边发现了今晚家里的不同寻常。

  狮子猫生咽着猫粮,抬头张望。

  ——那只傻狗呢?

  算了,不管他了。

  这些天一只神出鬼没,猫猫手痒痒了想揍他都找不着狗在哪里。

  二楼,姜珩抱着吴曈,见主卧的门虚虚地掩着没有关紧,于是侧身推开。

  入室,清淡香甜的桔柚香迎面扑来,姜珩脚步略一顿了顿,心想骆阳这小子终于办事牢靠了一回,让他买的熏香出奇优质。

  气味和吴曈的信息素味像了个十成十。

  姜珩穿过入门的小书房,直奔主卧正中央的大床,将吴曈安然置放到床上。

  轻柔为他褪去鞋子,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羊毛大衣,扯来柔软轻薄的羽绒被取而代之。

  忽然姜珩高挺的鼻尖动了动,眉心一皱。

  ……骆阳买的这熏香,是不是太过浓郁了一些。

  连轻轻碰一碰这床羽绒被,都能轻而易举地嗅到桔柚香气。

  但姜珩没有多想,起身走到衣柜旁,从柜子里找到一根全新的干净毛巾,走到浴室中。

  浴室里摆放着生活用品,毛巾架上是清一色的纯白面巾,姜珩打开水龙头,放了温水,将毛巾清洗干净。

  好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里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炽热火苗。吴曈拧着秀气的眉,不适地发出一声低吟,在床上翻了个身。

  这道火好像是从胃开始烧起来的。

  吴曈从昏睡之中恍恍惚惚地恢复了些许意识,抬起手按在胃部。

  他迷迷糊糊想起来了,自己喝了好多酒。

  好晕……

  但当手搭在身上揉了揉,他又感觉宛若隔靴搔痒,又似乎位置没有找对。

  实在太热了,好像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这股热度超出了吴曈有生之年中极其有限的经验范围,但如果是在清醒状态下的话,他肯定可以能快速认出这是一种什么现象。

  可惜他喝醉了,而且醉得不轻。

  星星之火越烧越旺,从一股微弱的火苗,转眼间便以理智作薪,烧出了燎原之势,嚣张的火舌仿佛要将吴曈吞灭至顶。

  吴曈本能地踢开了身上这床明明轻如鸿毛,却似一尊千斤顶一般桎梏着他,为这束火添砖加瓦的羽绒被。

  不适地在床上翻滚,一只手缓慢地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

  好热……

  火源到底在哪里……

  好烦,找不到……

  嘶……

  找到了,好像就是这里……

  姜珩按下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他抖了抖毛巾,把它伸展平整,最后用湿润的手背最后确认了一下毛巾的温度是否怡人,这才转身推开浴室门。

  紧接着脚步蓦然一顿。

  这扇门刚一打开,姜珩就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夏日堆满了熟透软烂的水果储藏室,扑面而来的桔柚味信息素仿佛已经凝成了实质,将他彻底捆牢,密不透风地包裹在内,差一点喘不过气。

  超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以及高于常人的匹配度,理智几乎在刹那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顿时一股无名火从下腹升起,姜珩狠狠咬了咬舌尖,才换来三分清醒。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房间里那张柔软宽大的双人床,随即漆黑的瞳孔骤然收束。

  ——只见纯黑色的大床上,omega正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小幅度地摩擦身下的床单,像是一个肌肤饥渴症患者一般急于缓解难耐的心瘾。

  动作之间,他扎束整齐的毛衣下摆在平坦白皙的小腹间堆叠,露出劲瘦紧实的腰肌,随着他的呼吸和扭动无规律地起伏。

  一只手攥紧了床单,好似在承受着无法负载的痛苦,另一只手隐没于搭在他的腿上,将落未落的羽绒被之间。

  面色潮红的omega忽然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到了房间内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他轻喘着直起身,一双迷蒙的杏眼泛着莹润的水光,迷茫地朝这道陌生却又熟悉的信息素方向直起身。

  他眉间的褶皱骤然加深,湿润的眼睛闪过一道若有似无的光芒,似乎稍稍恢复了些许神志,但转瞬之间便被无名野火吞噬干净,眉间褶皱由于乍然到访的alpha而缓缓舒展,如同找到了能够救赎自己于危难之间的神明。

  他仓忙下床,在alpha克制的凝视之中,无情地践踏着alpha的理智之弦,跌跌撞撞朝他走来。

  “我……”吴曈急于表达什么,但一张口,消失的理智却又让他不知从何下口。

  只好抬着一双急躁又委屈的眼睛,湿漉漉地仰头望着面前这个无动于衷的alpha,妄想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图,施舍自己一些举手之劳的援助。

  ……天晓得姜珩用了多少的自制力才抵挡住alpha的本能和心中蠢蠢欲动的欲念。

  握着毛巾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无声无响地落到地上,修剪整齐的指甲近乎扣入血肉之中,才勉强保持着所剩无几的风度,让他不至于彻底陷入本能和心魔的支配之中。

  姜珩不敢。

  前世他做过的最愧疚的事,就是趁人之危,在吴曈最无助时,以种种巧合与意外为名,例如吴曈被下药发情,例如他无法抵挡住alpha的本能,在吴曈毫无防备,也无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任由心中那道声音叫嚣,彻底标记了对方。

  【把你彻底给我好不好?】

  【我喜欢你。】

  【从很久之前开始,在影视学院的校庆,一直念念不忘到今天。】

  【你想要的,我全部都有,从此以后那些都是你的,而我只想要你。】

  【我想和你一起度过余生。】

  【你不说话吗?】

  【我当你同意了。】

  他忘不了清醒后的吴曈看他的目光。

  无波无澜,认命了一般,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充满了茫然和敢怒不敢言。

  面色苍白,轻咳干呕了几声,似是遇到了让他恶心的人、恶心的事。

  姜珩实在怕了。

  即使后来他们修成正果,但心中的愧疚还是与日俱增。

  如果他能抵挡,那么吴曈在那天早上,乃至于之后一段时间的绝望和迷茫,是不是就会少一些。

  他不想重蹈覆辙,让吴曈再受一次伤害。

  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尖锐的疼痛让姜珩再次清醒了几分。

  他舔了舔犬齿在下唇留下的印记,狠了狠心,推开了已经将柔软的双手环在他腰间,舒适又疯狂地汲取alpha信息素,舒服到眼睛微眯的omega。

  omega立即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瞪向他,眼睛中的茫然和震惊如同遇到了有悖他目前储备的所有常识和自然逻辑的怪事。

  身为alpha,竟然能推开一个正处于发|情|期,亟需安慰的omega?!

  他混沌的大脑难得转得飞快,视线下移,眼中含着生理性的泪水,看向alpha腰腹以下的部位。

  ……没想到中看不中用。

  姜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

  姜珩差点没控制住,把吴曈当场办了。

  嘴角的破口流露出来的信息素使得房间里两道各异的信息素气息交织、碰撞、摩擦,剧烈的化学反应让吴曈眼眸中的雾水更浓重了几分。

  湿润通红的眼角,似妖,摄人心魄。

  姜珩问:“你的抑制剂,在哪里?”

  omega的回应是,向他又蹒跚地走近了两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试图寻求安抚。

  凭借着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姜珩的神志被急剧燃烧,避之不及,唇角被他蹭了几下。

  omega的唇角顿时多了一道血痕,那是姜珩为了保持清醒将自己咬伤的伤口流出的血迹。

  他舔了舔那道血迹,得到血液中浓重的信息素,餍足地眯起眼睛。

  姜珩再一次问:“抑制剂在哪里?”

  再不把这个情况解决,就连他也快要失控了。

  但omega全然失去了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毫无防备地继续朝房间里唯一一个alpha再次走近,似是沙漠里的旅人找到了唯一一池酣甜的泉水。

  姜珩心想,完了。

  他……

  他抱住了吴曈。

  omega的腺体上覆盖着一层柔软的毛衣布料,姜珩摩挲着他柔软的发丝。

  俯身,凑到omega耳边,低声呢喃。

  “这是你自找的。”

  他凑近omega后颈的腺体,红润唇间的犬齿在黯淡的灯光下泛着森白的光。

  紧接着,这道光隐没在omega颈间。

  姜珩隔着这层单薄的毛衣,咬住了吴曈的腺体。

  浅灰色的毛衣逐渐洇出了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