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黑色的保姆车在城郊路上四平八稳地驶向他们在附近落脚的酒店, 忽然前方窜出了一只小黄狗,司机倒吸一口凉气猛然踩下刹车。

  小黄狗受了惊吓,嗖一下跑远了, 车子继续行驶。

  后排姜珩猝不及防,一脑袋磕在了挡板上。

  骆阳抓着安全带后怕不已,听到后排的动静, 连声问道:“珩哥你没事吧?”

  “……没事。”姜珩从地上捡起手机,揉了揉磕到的地方。

  被这一撞,他拍了一天戏,浑浑噩噩的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想起了前世与他刚认识那会儿的吴曈。

  与现在的他如出一辙,一样的客客气气, 一样的张弛有度。

  那一场由于信息素紊乱而导致的混乱发|情|期过后,姜珩在一个节目的后台遇到了吴曈。

  化妆间里空无一人, 清丽的omega拢紧干净白衬衫的前襟,眉眼冷淡地透过宽大的化妆镜, 注视着身后正向他缓缓走来的不速之客。

  看清alpha的面容,听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吴曈眼中的防备没有散去,但紧紧拢住前襟的手已经松开了。

  白衬衫褪去, 露出omega布满斑斑紫青红痕的白皙皮肤。

  今晚的节目需要湿水, 白衬衫遇水就容易紧贴在身上, omega谴退了化妆师、助理和经纪人,独自一人,手握着与肤色相近的遮瑕膏,细心遮去身上由于前几日的疯狂而留下的痕迹。

  察觉到alpha站定在自己身后, 吴曈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头也没回。

  嗓音清泠泠地问:“姜老师, 有事吗?”

  那时的吴曈和现在的吴曈最大的区别之处,便是在圈中摸爬滚打过后沉淀下来的冷艳的气质和漂亮眉眼中的锋芒毕露。

  当戒心未放下之时,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暗藏着将人推出自己安全距离之外的刺。

  后来的姜珩知道,这是他所学会的在圈中生存保护自己的方法——像一只随时炸毛的刺猬一般透过夹缝警惕地凝视周遭一草一木,来保护自己温暖柔软的脆弱肚皮。

  “……”姜珩一时答不上来。

  他今晚受邀来到这场晚会,听说吴曈也在。等到再次回归意识时,自己便已经站在了这里。

  他垂眸凝望着omega笔直纤细的锁骨上,前几日的字迹留下的红痕。

  随着皮肤的自愈和遮瑕的掩盖,已经淡去了不少,但耐不住omega皮肤如白瓷一样亮到近乎透明,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些许印记。

  姜珩鬼使神差般开口:“我……我思来想去,还是希望能够补偿你一些什么。”

  omega修长指尖把玩着遮瑕液管,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比如?”

  “我手头有一个品牌的地区形象代言,我可以把它给你。”姜珩说。

  这是一个顶级奢侈品牌,时尚界霸主一般的存在,无数明星以拿到它某个系列的代言为荣。

  而姜珩拿到的则是这个品牌整体在华国的形象代言,这是就连许多一线大牌都不一定能获得的时尚资源。

  虽然现在吴曈凭一部电影爆红,各类资源滚滚而来,但这种级别的资源对他来说还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这也是姜珩所能拿出的最有诚意的补偿,他认为吴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但出乎意料的是,吴曈那双在浅淡眼线的勾勒下显出些许凌肃的杏眼划过了一丝讽意。

  他了无生趣地收回目光,继续遮掩身上的斑痕。

  殷红的嘴唇轻启,道:“我不需要,姜老师大概是把我想错了,我现在还有事,请您出去吧,记得把门带上。”

  “这么说确实可能很容易让你误解,但……”姜珩连忙道,“终身标记,事实如此,我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补偿你一些什么。”

  他无法否认,那晚意外导致的多日意外中,在他自己都无法回忆起的某一天,出于不听使唤的不可告人的私心,他失去了控制,桎梏着怀里不断挣扎的omega,彻底标记了他。

  这层羁绊会伴随他们一生,即使吴曈去清洗标记,非但对omega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且不一定能百分百将标记完全清洗干净。

  吴曈直言道:“姜老师,我不需要。”

  “我……”

  姜珩还想说什么,被吴曈打断了。

  “我这个人讲究等价交易,但也从来不干出卖自己身体来牟取利益的事情。”

  吴曈淡淡说道:“我被那个制片人下药,而您帮了我的忙,这在我眼中已经是对等的交易,并不存在您还需要补偿我这种说法。”

  “我在外名声差,我的资源都是我亲自向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要来的,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但这些从来不是权色交易。”

  “我需要资源和名气,我所能付给他们的,是他们在我身上所投资的五倍乃至于十倍的金钱报酬,钱货两清,交易愉快。”

  “所以姜老师,您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任何补偿,请您离开吧。”

  姜珩神情恍惚地走了。

  坐在观众席,仰头望着舞台聚光灯下笑颜灿烂,仿佛浑身都在闪闪发光的耀眼omega,姜珩的心从来没跳得这么快过。

  不,准确来说,多年前在戏剧学院的校庆上,应导演姑姑的邀约前来游玩,远远地望向话剧舞台上全情投入其中顾盼浅笑的omega时,便曾始料未及地心悸过。

  然后,是那晚的他卑劣地顺从了私心,彻底标记了啜泣求饶的omega。

  再然后,就是现在。

  姜珩轻触撞上隔板后胀痛的前额,在骆阳问“要不要拿鸡蛋揉揉”时,低声拒绝了,说自己没事。

  窗外的景象逐渐明亮,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驶入落脚的小镇,明亮的两侧路灯映照在车窗上,如同水彩画上不小心低落了水,晕染开的斑点彩墨。

  他的omega自始至终都是他最熟悉的模样,倒退的时光只不过是将最初那个未曾被世俗的墨汁浸染过、为自己披上层层保护壳的吴曈还给了他。

  车子行驶之间明明昧昧的灯光照亮了他眼中温柔的笑意,姜珩没有任何的扭捏,在输入框中写下能够让他的omega舒适轻松的回复。

  【用户12442569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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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没有工作,吴曈蒙着被子在床上赖了大半天,直到想起楼下自己的猫狗还在挨饿,他才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下楼给猫狗喂饭。

  想起昨晚睡前给榜一大哥发的消息,吴曈睡得迷糊的脑袋骤然就清醒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到榜一大哥说的【好】,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休息了一个上午,下午田湉和保姆车就准时停在了别墅门口。

  吴曈连续几天要忙,将家里许久不用已经落灰的两台自动喂食机清洗干净,各自装满了猫粮和狗粮,再把宠物饮水机装满水,这才放心地出门。

  像昨天一样,保姆车上他的助理还没来,但吴曈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昨天也看到了来接姜清源下班的那辆迈凯伦。

  他觉着还是不要和有迈凯伦来接下班的人多计较什么。

  此行要去北京参加一档综艺,吴曈担任飞行嘉宾。保姆车抵达机场时,在VIP休息室里没待多久,姜清源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没有耽误一点时间。

  综艺录制得很顺利,和几个嘉宾相处得也很融洽。

  再次回到安海市是三天之后。

  照常和姜清源在机场就分道扬镳。

  吴曈刚下车,心系自己独自在家三天的猫狗,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田湉打,便迫不及待地推开家门。

  雪团挂在沙发背上,见他进门,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跳到地上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吴曈身旁优雅地蹲坐着,等着他给自己开罐头。

  吴曈俯身将猫抱起来,没看到哈士奇的身影。

  “皮蛋!”

  吴曈高喊了一声,但没有过多在意,以为狗在哪个角落趴着睡觉。

  抱着雪团走出两步,来到厨房,打算先给猫开罐头。

  然而刚俯身要打开装有猫狗罐头的柜子,却发现角落里的自动喂食机中,猫的喂食机正正常常。

  而狗的喂食机满到溢出。

  吴曈拧眉,走近喂食机,放下雪团,打开喂食机盖子。

  内胆里剩余的狗粮量正常,不存在异常吐粮的现象,除此之外机器也没有其他损坏的地方。

  然而接粮的食盆里狗粮满满当当,仿佛这三天以来,哈士奇一口饭都没吃过。

  吴曈骤然心一紧,猛地起身:“皮蛋!!”

  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慌张。

  为什么这几天皮蛋没有吃饭?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突发情况?

  难道是生病了?

  还是跑丢了?

  吴曈胡思乱想着,心中的自责在顷刻间到达了巅峰。

  想着这些天皮蛋在家里安安分分,觉得可能是狗的年纪上来了,性格变安分了,于是大着胆子放它独自在家里。

  却忘了,皮蛋归根结底是一只哈士奇。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放飞自我,把家里拆得比垃圾场还像废墟,更何况家里没人,它会发生什么,吴曈几乎都不敢想。

  他怎么敢把皮蛋独自放在家里呀?

  “皮蛋!”吴曈心急如焚地站起身,想要去找找皮蛋,但面对着偌大的家,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忽然,屋子的某个方位传来一道叫唤声。

  “汪!”

  吴曈立刻朝着声源方向看过去:“皮蛋?你在哪里?”

  “汪!”

  吴曈走出厨房,顺着声音寻过去,走到了客厅的环形楼梯旁。

  狗叫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却不见皮蛋的踪影。

  吴曈又喊了一声:“皮蛋,皮蛋?”

  哈士奇立刻应答,吴曈不可置信地望着紧闭着门的电梯。

  不会在这里吧?

  他随意按下了上楼键。

  电梯门缓缓敞开,皮蛋正乖巧蹲坐在里面,吐着舌头冲他扑了过来。

  吴曈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在刚才短短几分钟,他连最坏的打算都已经想好了。

  幸好。

  一阵后怕袭来,他两只手轻轻捏着皮蛋两颊的软肉,晃了晃。

  “你这三天都被困在电梯里了?”

  皮蛋嗷呜嗷呜地冲他撒娇。

  吴曈这才想明白了个中关窍。

  难怪自动喂食机没有狗吃过的痕迹,大概是皮蛋第一天就贪玩跑进了电梯,被困了三天,直到自己回到家才获救。

  心里又气又无奈,他又搓了搓狗脑袋。

  “在电梯里待了三天饿坏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皮蛋尾巴甩了甩:“嗷呜!”

  吴曈回到厨房,从冷冻柜里找出生骨肉,洗了个小铁锅,把肉放进去煮熟。

  姜清源瘫软在沙发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差点就露馅了。

  这回F1退役赛车手司机没有开错路,早早就把他送回家,姜清源飞速跑到衣帽间换下衣服,变回哈士奇,然后回到一楼,趴在玄关,等吴曈回家。

  但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气味。

  他还是人身时,嗅觉不敏感,没有察觉,但这气味对于狗的鼻子来说就变得十分浓烈。

  是狗粮味。

  由于堆积得太多,过于浓重的狗粮味。

  姜清源顺着味走到厨房,看到漫成山的狗粮,蓝色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完蛋,他爸要回来了,现在根本来不及把这些狗粮拿出去给流浪狗吃。

  他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

  上飞机前他刚吃完他爸在美食综艺里亲手做的什锦虾仁糖醋里脊红烧狮子头松鼠鱼海参鸡汤白灼生菜和一块巧克力熔岩蛋糕。

  哪来的胃再让他装三天量的狗粮?

  在客厅转着转着,他急中生智,赶忙按下电梯,在吴曈开门的前一刻,电梯门合上。

  假装自己被电梯困了三天。

  果然,他爸没有起疑。

  姜清源舔了舔嘴角,狠狠膜拜一下自己占领高地的智商。

  然而只见他爸一边煮肉,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蓝紫色的火焰发呆。

  片刻后拿出手机,给姜珩打了个电话。

  “姜老师,是我,吴曈。”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能否答应……”

  “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有一双猫狗,我出门时可能不太方便照顾它们……不是不是,不是想要您再专门派一个帮我照顾它们……”

  “我只是想问问,您家里的监控,可不可以让我用一用?我绝对不会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我只是想随时关注皮蛋和雪团,免得他们发生意外……”

  姜清源整只狗都听傻了。

  “????”

  我靠,姜珩你要是答应我爸,别说让你断子绝孙了,我今晚直接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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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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