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尔里希醒来的时候唐今雨也在,她在顾缇雅那张沙发上披了一层塑料垫子防止弄脏,然后就坐在上面边吃外卖边看电子书,听见床那边传来翻身声后她便抬眼,一眼就看见了挪尔里希眨着眼睛看过来。
唐今雨扬起眉毛:“……终于醒了啊。”
她还没放下外卖挪尔里希就坐了起来,她揉揉眼睛,嗓子有点哑:“我……我睡了多久啊……?顾缇雅呢?”
挪尔里希注意到自己额头上贴着什么,她揭下来问:“这是抑制贴?”
“是退烧贴。你昏迷了两天一直在发烧,信息素也在发散,所以老大就派我来照顾你。”
唐今雨松口气,顾缇雅虽然没说挪尔里希为什么会发烧,不过她猜老大是给挪尔里希吃了抑制转换剂,所以才会产生一些副作用。就是这副作用比唐今雨预想的还要严重,她俯身试探问:“小挪,你记得你半夜梦游的事吗?”
挪尔里希果然一脸茫然:“梦游?”
唐今雨看了她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提起了,她转移了话题:“饿吗?我这还有份饭。”
挪尔里希一听到立刻捧着肚子说:“饿!饿死了,饿得我都要晕了。”
“那你赶紧吃,我可不想再半夜被你吓醒……”
唐今雨不禁嘀咕,挪尔里希歪着脑袋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天知道唐今雨半夜醒来发现挪尔里希站在屋子中央开始舞剑的时候有多么惊吓,夜里灯也没开,挪尔里希手里拿着根晾衣杆,身板挺得笔直,她挥“剑”的姿势竟优雅尊贵,唐今雨先是被吓到,然后又不由自主盯着她看。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招式,有一种美感,同时有凌厉异常,像是糅杂了多种风格的剑术。
挪尔里希舞完了一整套下来就爬上床继续睡觉,唐今雨还惊魂未定,她过了会才把灯打开,走到床边去查看,发现挪尔里希出了不少汗,睡得倒是更香甜了。
唐今雨揉了揉胸口,觉得还好是自己来照顾挪尔里希,自己还算是训练有素的,起码被吓到也忍住没叫出来。
她随即又沾湿了毛巾给挪尔里希擦汗,就在这时挪尔里希又开始说梦话,唐今雨靠近过去听,发现她听不懂。
这是什么语言?
唐今雨打包票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听过这种语言,她还拿手机录了下来发给黎白,昨天黎白回复:还是识别不出来,没有任何一种语言符合她的发音。
“有没有一种可能,司徒以冬的第二人格是捏造出来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比如,异世界什么的。”
她这么假设,迎来黎白一声轻笑:“驳回。唐今雨,你小说看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唐今雨手里正好拿着电子书,她脸红了下,说:“我就是随便猜下。”
可能就是没有实质意义的梦话吧,像是婴儿的牙牙学语,根本就不用在意。
唐今雨只得这么说服自己。
现在挪尔里希醒了,唐今雨就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挪尔里希摇了摇头,她一脸幸福:“我都忘记平时的感觉了,唉,那个易感期也太难熬了吧。”
听到这话的唐今雨暗自吃惊,所以挪尔里希前两天是真的在忍受易感期?
前几天黎白就提到过挪尔里希的状态不太对劲,但那个时候她们都觉得alpha根本不可能忍住易感期,而挪尔里希除了比平时安静许多,信息素也泄露出来一些外没有任何异常,考虑下还是没有报告给老大。
从现在开始唐今雨认为她们必须得把挪尔里希当例外看待,绝对不能再掉以轻心。
“小挪,复活!”
吃完饭的挪尔里希举起双手站在房间里跳了几下,她突然嗅嗅自己然后一脸嫌弃:我好臭啊。”
唐今雨收拾好自己东西也站起来:“抱歉,我这两天也只能给你擦擦身子。”
况且也没有很臭吧?唐今雨反正闻不见什么味道。不过挪尔里希洗澡确实挺频繁的,也许是因为她有洁癖才这么在意。
挪尔里希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这两天都麻烦你了……等等,我睡了两天?两天?!”
不是一开始就回答你了么。
唐今雨背起包,这两天她基本也住在了这里,其实日子还挺清闲的。
“那我岂不是只剩下两天了!”
不知道挪尔里希在哀嚎什么,她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一脸绝望。
“唐今雨,我真的要死了——不,还不能放弃!唐今雨,你知道顾缇雅现在在哪吗?!”
也不管顾缇雅会对自己怎么样了,再不亲她一口我就真的完了!
挪尔里希抓住唐今雨肩头拼命摇晃,唐今雨断断续续说:“不、不清楚……小白可能知道?老大实在是随心所欲,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出现在哪里。”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挪尔里希和唐今雨同时愣住,挪尔里希下意识走过去开门,她注意到门缝都被胶带黏住了,所以打开得有点费劲。
几分钟后当她终于把门彻底打开后便看见顾缇雅抱臂站在面前,她身后的唐今雨见到顾缇雅以后吃惊极了,她心想自己刚才那话果然一点都没错,谁知道老大在挪尔里希醒了以后会立马就出现啊?
等等,老大该不会在这里安了摄像头吧?!
唐今雨突然头皮发麻,但顾缇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顾缇雅一见到挪尔里希便瞬间抓住她手腕说:“跟我走。”
“啊?顾、顾缇雅,等等……!”
挪尔里希简直是被顾缇雅一路拽到楼下的,然后她直接被塞进车里。数十分钟后车子驶出市内,朝着郊外而去。
这期间顾缇雅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坐在副驾驶滑动手机,被塞进后座的挪尔里希有点局促不安,她身上还穿着T恤加短裤的睡衣套装,也不知道是唐今雨给她换的还是顾缇雅带她回去时给她换的。
“顾缇雅,我们要去哪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挪尔里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而顾缇雅头也不抬,挪尔里希总觉得此时此刻的顾缇雅气压很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有个电话打进来,顾缇雅好像在确认什么事:“这一周监控都没问题?好,我知道了,那先这样。”
挂断电话后顾缇雅终于回头:“想知道我们要去哪?”
她的语气捉摸不透,挪尔里希能感觉出来的只有无限疏远的距离感。
“那就说实话:你对这封信有印象么?”
顾缇雅取出一封已经打开的黑色信封,挪尔里希皱着眉头接过,从里面取出信纸读了一遍。
“两日后,汝将面临死亡。不可回避,不可忽视,不可阻止。”
“唯有梦中人可解开桎梏。”
顾缇雅的声音响起:“今早出现在办公桌上的。我查看了门窗,没有撬开的痕迹,屋内也没有侵入的迹象。一周内的监控都没有任何问题。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挪尔里希仍然紧锁眉毛,她突然凑近信纸嗅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信纸已经接触了一段时间空气,那上面只残留了一丝香气。
——是她的气味。
挪尔里希怔怔看着手里这张信纸,那上面的字迹她也认得。哪怕写成了现代文字,也只有那个人能写出这样的字体。
“小挪,这是一封恐吓信。”
顾缇雅声音依旧淡淡传来,只不过那语气十分不善。
“这封信就放在我的眼皮底下,而且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写信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但我知道,他是在挑衅我。”
顾缇雅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抹刀割般的锐意,危险至极。
而挪尔里希低头看看信,又抬头看了看侧靠在椅背的顾缇雅。又低头看看,又抬头望望。
她简直是一脸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刚醒来,所以脑子根本转不动。
挪尔里希满脑子都在想:这是怎么办到的啊?
“你之前跟我说,你的纹身……它的出现就好像魔法一样,对么?就像是这封信的出现方式。所以我想,没准你也会对这封信有点印象。”
没什么说服力的借口,这并不是顾缇雅把挪尔里希带上车的最主要原因。她本意是把正在昏迷的那位“梦中人”直接转移到车里,没想到一开门却发现挪尔里希醒了。这时机实在太好,令顾缇雅不禁怀疑起挪尔里希与这封信的关系。
而挪尔里希听了还是一脸呆滞,她特别想说:我怎么会对这封信有印象呢?有印象的不该是你吗?
毕竟,写这封信的人就是你自己啊。
但她到底没有说,她只是无比困惑:顾缇雅和拉缇雅难不成不是同一个人?她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但是顾缇雅的性格和拉缇雅一模一样,更别提外表了。
就算她把顾缇雅完全当作拉缇雅看待,除了没办法共享过去的记忆外,挪尔里希从不觉得哪里奇怪。
顾缇雅就是拉缇雅,不管发生了多么稀奇的事,这是挪尔里希能够保证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了解拉缇雅。
眼下她又低头看了遍信纸,那两句话给人感觉有点熟悉,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手腕上的纹身。
“用吻唤醒拉缇雅的记忆,否则死亡仍会降临汝身。”
——遣词造句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
挪尔里希曾有过的某种猜想终于在此刻得到证实:这行纹身与拉缇雅有关。
可是,拉缇雅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挪尔里希试着根据纹身和信给出的信息作反推,纹身的目的是要她帮助顾缇雅恢复身为魔女的记忆,而且给挪尔里希设置了时间限制。
信的目的应该和纹身一致,只是她不太理解梦中人这个词,先不管它,如果解开桎梏指的是恢复记忆,那么这个梦中人应该就是自己了。
所以顾缇雅才会来找我。
挪尔里希恍然大悟,她又想:如果做这一切的都是拉缇雅,那么,不管是信还是纹身上提到的死亡威胁,它会是真的吗?
挪尔里希并不认为那个拉缇雅会真的去威胁她们的生命。魔女大人是很捉摸不透啦,但也没有狠心到这个地步吧!
而且帮助顾缇雅恢复记忆的方式居然是亲她一口,怎么看怎么像是魔女的恶作剧,挪尔里希反而不焦急了,她松口气,放松下来后听到一句:“你想到什么了?”
糟糕,想得太出神了,差点忘记自己还得应付顾缇雅。
挪尔里希瞬间紧张起来,看向自己的顾缇雅眼里闪烁着怀疑。
“我——那个,我……我也没什么头绪,没准只是谁在恶作剧,我觉得,嗯,你应该不用太担心?”
挪尔里希结结巴巴地说,信被她捏得有点皱,顾缇雅静静看着她,两人僵持片刻,突然,顾缇雅猛地起身从副驾驶跨到了后座,她甚至直接坐在了挪尔里希身上,手拽上她T恤领口,手指用力,几乎要把她领口扯掉。
“小挪,你想到什么了,对吧。”
挪尔里希屏住呼吸,但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顾缇雅离自己好近好近,这让挪尔里希想起那天晚上进入易感期的自己,那天的事她全都记得,记忆清晰得化作红色显现在挪尔里希此刻的肌肤上,烫红了耳朵。
“我知道你有事瞒我。有很多,很多事。”
她不可能不是拉缇雅。挪尔里希脑子混乱地看着顾缇雅那对眼里的自己。
能用这种语气讲话的人,只能是拉缇雅。
拖长尾音,懒懒散散。
又好危险,像吐着信子的蛇,已经摆好了攻击架势。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要去哪吗?如果你还想继续演戏,我们的目的地就会是你的葬身之处,知道了吗?”
顾缇雅轻轻笑了笑,她俯身,咫尺距离。顾缇雅是很轻的,就算全身压下来挪尔里希也不辛苦,她内搭是一件黑色的亚麻衬衫,太薄了,她们的身体几乎紧贴,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听到心跳声。
挪尔里希耳朵里听到的明明是威胁,是狠话,但挪尔里希却只是看着她微启的嘴唇。她想,挪尔里希,扬起下巴吧。
就算……就算只是魔女的恶作剧,不这么做其实也没事,可心口为什么会因接近而泛了痛楚,像淋上蜜饯,像……被至甜至毒的巧克力淹没。
回过神来时挪尔里希才发现自己已经泡在了顾缇雅的浓郁信息素里。
车子没有开窗。
抑制转换剂大概已经过了最有效的阶段。
挪尔里希心跳很快,所以她来不及,也收不住信息素。
就连顾缇雅也没有反应过来,车内空间里已经挤满了omega和alpha交缠的信息素。
刹那间顾缇雅软在挪尔里希怀里,她听见挪尔里希的声音在颤抖,甚至差一点哭出来。
挪尔里希不解,困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信息素在作祟?还是因为拉缇雅的出现触动了她心里某一根弦,让她好混乱,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她从来没想过是因为顾缇雅的靠近让她迟迟意识到亲吻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是蜻蜓点水般亲一下脸颊,额头这么简单的事,也办不到只是把它当作一件任务完成似的机械寻常,更没办法像被催眠时那样,提线木偶似的熟练且擅长亲吻,那不是自己。
如果是自己的话,如果那个对象是顾缇雅的话。
首先,想要擦拭掉你落下的眼泪,它好珍贵,像宝石。
其次,要摸摸你的头发,让发丝穿过指间,慢一点,要让你放松,安心。
最后,我要捧住你的脸庞。
稍微抬起下巴吧,顾缇雅。
看着我吧,顾缇雅。
“你的眼睛,好漂亮。”
在这一刻,琥珀色如同墨水似的覆盖了顾缇雅黑色的眼眸,又很快褪去。
顾缇雅语气柔软下来,她喃喃自语:“一样……和梦里一模一样。你果然就是梦中人。”
挪尔里希以为自己眼花了,才会看见顾缇雅的眼眸变成了琥珀色,可现在又不是这样了。她因此清醒了一秒,对顾缇雅的话感到不解:“梦中人?”
这时车子缓缓停下,车门自动打开,AI在冰冷传达:“已到达目的地。”
清冷的空气送入车内,稀释掉了信息素,也让挪尔里希和顾缇雅都清醒过来,顾缇雅猛地起身来到车外,挪尔里希紧随其后,她刚一出车子就发现她们正身处于一片茂密的森林里,眼前矗立着一处阴森古宅,就算是白天照耀下,那爬着藤蔓的古老建筑物也让人禁不住打几个寒颤。
“不管怎样,那封恐吓信威胁到了我的性命。在没有查清楚那封信是怎么来到我桌上之前,我们会一直呆在这里。”
顾缇雅背对着她,挪尔里希根据她的语气判断出这个顾缇雅又竖起了高墙,她抱起手臂,单独向前走去。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这个地方,所以信上的内容根本不可能实现,除非……”
顾缇雅转过身来,她脱掉了外套,她那件亚麻黑色衬衫的衣角在随着吹来的风微微摇晃,风也拂起她的发丝,看不出来顾缇雅此刻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除非那封信是我自己写的,除非要杀我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