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夜以为会议是在一个什么酒店办的,出了会议室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公司。
公司很大。
会议室外面还专门清了一个办公室作为茶歇。
夏行已经等在里面，装作刚从外面采购回来一份狗饭。
有人好奇地看他打开的食盒：“哟,这是给小狗吃的？瞧着人也能吃啊。”看着比桌子上的糕点还精致。
桌上的糕点看着是不错,但无非就是一些蛋糕、饼干,哪像小狗吃的，有肉有蔬菜有主食，瞧着就很正经的一顿饭的样子。
夏行笑笑：“可以是可以。不过狗狗吃的淡盐，很多食物里基本不放盐和其它调料。”
上了年纪之后因为三高被严格控制少油少盐少糖饮食的大佬：“算了。我看看就好。”
旁边有人笑他：“什么看看就好,你还真打算跟小狗抢饭吃？”
“我小时候还真吃不上这样的饭。”
“谁不是呢。”
“现在国家好了,狗也跟着享福。”
翟夜想起老家村里，以前也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妖怪们，对着这么说的大佬摇了摇尾巴。
“哟,小狗听懂了？来,握手。”
翟小狗抬起爪子放在大佬的手上。
“换个手。”
翟小狗换了个爪子。
“坐。”
“趴下。”
“嗙！”
翟小狗倒地装死,抬起后脚抽抽。
苍泽：“……”狗皮一披,真的脸都不要了。
他赶紧把自家翟小狗从桌上抱起来：“别闹了,一会儿把毛掉在吃的里面。”
翟小狗在他怀里踩了一圈，团好，抬眼对视：我才不掉毛。
算了,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狗。
喜欢狗的也不一定喜欢有人把狗带到工作场合，哪怕他不吵不闹，还是见好就收吧。
他还是继续整理资料。
苍泽知道他要忙,就假装把翟小狗交给夏行：“你先带着回去吧。”
“好。”夏行都不敢接大少爷。
还好翟小狗也不要夏行抱,自己下地走。
走了两步,他察觉不对劲，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夏行的鞋带。
夏行心领神会,摸了摸西装口袋，果然从里面掏出一根上面印满了猫猫头的牵引绳，还有一个口笼。
夏行给翟小狗系好牵引绳，看了看像个瓶盖的小口笼：“这就没必要了吧？”
翟小狗坐下，表情严肃地看着夏行。
夏行无奈：“好的吧。”他都不敢看身后的苍泽。
他得记着下次直接带个像九尾猫那样的小推车，到时候把大少爷往里面一放，省得弄什么牵引绳、口笼了。
不过按照大少爷的性子，大概会要一辆能拉着跑的小车？
不仅是开会的大佬，那么大一个公司，一整栋办公楼的人都看着夏行牵着一条全副武装，但个头还没他鞋子大的小狗。
小狗狗腿短到看不见，捣腾得倒是挺快，目光清澈坚定，看着别人的目光充满友善。
要不是场合不对，在路上碰到，他们早就围过去摸摸了，现在只能悄咪咪拿出手机拍照。
等人走了之后，他们才在公司匿名群里畅所欲言。
“天啊，小狗好可爱。”
“我能GET到小狗了。以前周围全是从早叫到晚的小狗，被吵得闹热疼。”
“大狗也吵。我邻居家养了两只哈士奇，一天到晚跟在开演唱会似的。”
“这只小狗性格稳定，主人教得好。”
“谁家的狗？”
“刚才出去的是苍总的司机吧？”
“那是苍总的狗？”
“苍总来开会还带着狗？”
“苍总会议还没结束，司机就带着狗回家了？”
“说不定司机是带狗上宠物学校去。”
“有钱人家的狗都这么卷的吗？”
翟小狗当然没去上学，如果没事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去体验一下当地同行的教学水平，现在他有事情，弄了个幻术就让夏行自由活动，自己去找整理好的列表上的妖怪去了。
小白狗突然刹车，回身转向中部山脉。
他得先去两个半妖村子看看。
夏季是山林里最热闹的时候。
山中满目苍翠，各种虫鸣鸟叫。
一辆公交车在站牌停靠，下来一个穿着短袖T恤牛仔裤的青年。
风吹来花草果木的气息。
公交车离开，从车站到村子，还需要走一段山路。
翟夜不赶时间，沿着山路慢慢走。
山里的气温明显比城市要低很多。
有人开着一辆面包车经过，很快在他身边停下来，放下车窗招呼：“唷，小哥是订了谁家的民宿？上来我带你一程，走路要好一会儿呢。”
翟夜来的时候并没有打算住下，上公交车都是临时起意。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隐身”过来，但村里人的气息强度都差不多。
他能够感知生灵的过去，推演他们的未来，但这不过是比较笼统的感觉，更多的是大范围感知太消耗精力。
翟夜本来就是要找村里人聊的，不客气地上了车：“还没订呢。看到这里风景不错，随便逛逛。”
司机是个丹凤眼的大叔，闻言表情严肃了点：“小哥心真大。眼看着就要天黑了。你是坐公交车过来的吧？刚才那辆应该是最后一班了，万一要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咱们这大山里，什么狼啊熊啊的都有，你还真准备露宿在大山里啊？”
“啊，我看地图上周围村子里都有住宿的。”
“幸亏你来得早，再过两天等学生都放假了，村里的房间都能被订完。”司机大叔摇摇头，又看了一眼翟夜身上就一个不大的背包，估计就带了两身换洗衣服，别说是露营了，就是住在山里面都冷。
要知道他们这儿被那些神神叨叨的叫什么龙脉，一群傻乎乎的就爱来他们这些山村里“隐居”。
山村小院租出城里的价。
翟夜跟司机大叔聊了聊，没一会儿就到了村里。
做民宿的住家一眼就能认出来，外墙普遍要新一些，山墙上写着XX民宿，或者XX山居。
司机大叔指了指：“你别到处乱走，先去把住宿搞定。晚饭想要吃好点要提前说的，免得一会儿没饭吃，只能随便煮碗面。”
“好。谢谢叔。”
看见翟夜就这么空着两手下车，司机大叔赶紧把他的背包递过去：“哎，小哥，你的包！”
“哦！差点忘了，谢谢啦！”临时搓了个背包，没人提醒真忘了。
司机大叔看着翟夜随手把背包甩在身后，摇了摇头，又羡慕：“小年轻，就是潇洒。”
他早十年也是说走就走，现在有家有业的，既没这份心，也没这份力。
翟夜进到山村，就像是回到自己家。
他扫了一眼，就直接走向一家不太起眼的民宿。
比起其他几家的楼房，这家是平房，门前屋后开阔。
老板自己当前台，把翟夜领进门，说道：“以前这家是个当官的。后来房子拆了，现在的都是重新盖的。”
盖新的比维护老房子要省钱得多。
哪怕是盖仿古的，也比用真的老物件要便宜好几倍。
老物件毕竟是老物件，哪怕还能用，毕竟只是符合过去时代的东西。
雕梁画栋确实好看，可现代需要拉电线，走水管，就不是很合适。
往楠木柱子上别说是打个钉子，就是贴个胶带都舍不得。
以前的老房子没了，那么大一片开阔的地，在山里面也是一等一的难得。
这家民宿仿着以前的老房子造的，里面摆设也用了一些真真假假的老物件。
翟夜要了个小院。
单独的月亮门进去，有假山，鱼池环绕，开着几盏红莲。
“挺好的。”翟夜跟着老板看了一圈屋子，重新去前台办了入住，问了晚饭。
老板问他有没有忌口的食物。
翟夜倒是不挑：“肉多一点，菜少一点，别的不挑。”
“行。那我看着准备。”老板看了看时间，指了指外面，“这会儿小哥还能在村里走一走，别往山里去，看到前头一个山神庙，就别往前走了。一圈回来，差不多刚好能吃晚饭。”
“好。”
翟夜按着老板的指示，慢悠悠溜达。
撇开“龙脉”加成，这个钱来山上的钱来村，就是一个名字吉利风景秀美的小山村。
村子里水泥路、石板路、砖土路混杂在一起，就是一本村子的历史书。
翟夜就翻着村子的历史书走着，路过许多柿子树。
这会儿柿子还青青的。
周围的树也都青青绿绿的。
有山溪穿过村子，这时候水位不算高。
有人用网兜网着西瓜，拴在岸边，让溪水冲刷。
有半大孩子手脚伶俐地把网兜连着西瓜提上来，显然是到了吃西瓜的时候。
他老家柜山也是这样，H市那边则习惯把西瓜放井水里。
刚才忘记跟民宿老板说想吃西瓜了，要不找人买一个？
穿过山溪上的小石桥，石桥底下西瓜还有五六个，可是没人来取，他眼巴巴看了一会儿，只能继续往山神庙走。
还没走两步，就见之前送他过来的司机大叔。
“叔！”
司机大叔看他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在外面，笑了笑：“住在哪家？晚上要不要来叔家里吃晚饭？”
翟夜指了指一个方向，报了民宿的名字：“钱来山居。老板已经在给我准备晚饭了，要不叔来陪我吃饭？”
司机大叔一听名字，惊讶地微微瞠目：“你住那儿啊。那你在那儿吃吧，他们家的手艺不错的。”就是那家的价格贵到离谱，住那家的，在他看来比花大价钱租他们村里的小院子还脑子有坑。
他见翟夜在闲溜达，比划了一下：“前头看到山神庙，就不要再往前了。山里面天暗得快，要进山的话，等明天早上找个向导再去。”
翟夜谢过司机大叔。
村里的房子大致沿着山溪两边建造。
说是山溪，其实经过了很规整的开凿。沿着山溪也能看到和山路一样的现代和古代的混搭。
有石雕的兽首，有板正的水泥桥。
山溪边上是看得出是近些年修的青石板路，路边开着一些店铺。
应该是游客不少，奶茶店、咖啡店、手工作坊之类的一眼看过去就是五六家。
翟夜对这些兴趣不大，继续沿着山路往上，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在一片视野开阔的山坡上，看到一栋两层木制小楼。
小楼很小，像个两层楼的亭子。
小楼外面有一棵大柿子树，树根边上有一块相当平坦且巨大的石头，看着就很想躺上去。
石头侧面有剥啄的字迹。
“卧虎石。”
山神庙里没人看守，打扫得倒是干干净净。
里面简简单单，就是一个高高的神龛，下面是香案，亮着电子香烛。
神龛上猛一看空无一物，仔细看才会发现放着一个拳头大的白虎木雕。
楼梯藏在神龛后面，上面布置成山神的卧室，里面摆着一张老式雕花大床。
床上枕头被褥一应俱全，里面全是一个个白虎娃娃。
从木雕到毛绒玩具，大大小小，形态各异。
嗯，入乡随俗。
翟夜现搓了一个白虎老师的布偶。
白虎老师的真身太大了，肯定不能搓个等身大的。
他见过白虎老师的真身就那么一两次，搓了个拳头大的，认真修改了一番，确定每一根毛毛都真实还原了白虎老师的样子，才把布偶塞到床上不起眼的角落里。
白虎老师兼职这里的山神，还是说这个山神恰好也是白虎？
他在山神庙里待了一会儿，没有感受到任何妖怪的气息，又慢慢溜达回村里。
下山的时候，能够看到村子的全貌，他看到司机大叔站在钱来山居门口，跟老板说着话。
司机大叔说：“你们家房间不是得办什么会员，还得提前预约才能入住的吗？你别骗人家小哥钱啊？”
老板说：“你当我是什么人了？这不是没客人嘛，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还不准我做生意了？刚好瞧着小哥挺面善的，我也没收他贵，给打了折的。”
司机大叔递了个西瓜给老板：“喏，拿去给小哥。我刚看他趴在桥边馋西瓜。”
老板接过西瓜：“那我就替小哥谢谢你了。”
他也不是有意要看要听，这不是五感太敏锐了嘛。
等他慢慢溜达回民宿，老板热情招呼：“小哥，刚才送你回来的钱老四啊，给你送了个西瓜过来。”
“谢谢。我先去洗把脸，一会儿您给我指一下四叔家在哪儿，我去谢谢他。”
“哪用这么客气。”老板听他叫得亲热，听得也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瞧着这小伙子顺眼。
嗯，有一种看见了他们村子山神似的，恨不得给他摆供品。
“晚饭现在吃吗？”
“好。”
“给你送房里，还是在外面餐厅吃？”
“在外面吃吧。”他正好找人说说话呢。
民宿的饭菜都偏农家菜。
只是农家菜也有不同的做法。
像翟夜从小到大的食堂南山民宿，烹饪的手法和调味都尽可能简单，但也因此对于食材的选择都是精益求精。
钱来山居的做法也差不多。
翟夜一个人吃饭，也准备六碟八碗，每一样的量都不大，吃完刚好够一个成年人吃饱。
吃不饱的话，还有半个西瓜。
老板当着翟夜的面，把司机大叔送来的西瓜一劈二，往里头插了一个不锈钢勺，相当粗犷地放到翟夜面前：“来，吃瓜。”
翟夜接过来就吃。
嗯，甜！
“您把剩下的半个吃了吧，放着明天不新鲜了。”
老板也不推辞，坐下跟他一起吃瓜：“山神庙去过了？”
老板娘出来收拾桌子，看着两人吃瓜，要不是小伙子太帅，瞧着像爷俩。
“去过了。那边景色真好。对了，你们村子的山神是白虎啊？”
“对啊。以前咱们山里真有老虎，老一辈还见过的。”说着，老板有些警告地看了一眼翟夜，“现在山里面老虎没有，别的猛兽可不少。你一个小年轻，可别成天想着进深山里。”
“四叔说，我要是想进山，可以找个向导。”幼儿园同学们进山郊游不带他，他可以自己进山！
老板看着翟夜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不太信任地摇摇头：“你有没有登山的经验？真正的山里面路可没那么好走。我瞧你也没什么准备的。”
“我老家就是柜山的，也不去深山，就是随便看看。”
他们在山村里，见过各种因为千奇百怪的理由要往大山里去的奇奇怪怪的人，本来瞧着翟夜精神挺稳定的，别不是又一个想进山隐居的？
隐居的分两类。
一类就是在他们这种村子里租房子住的，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隐居。
另外一类就是进山找个什么山洞之类的地方苦修的。
那些人也不是贸贸然就进山，通常会经过很多次踩点。
他就不明白了，古代有人隐居在这片山里，是因为这片山就在皇帝跟前，人苦修是方便皇帝召见。现在的人跑这边山里苦修个什么？
翟夜感知到老板的……奇思妙想，暗忖他们到底是遇到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人，才会看到一个人就觉得是要隐居的？
“对了，村子里有什么传说故事吗？”
“有啊。你去山神庙，看没看到庙门口的卧虎石？”见翟夜点头，老板就继续说道，“据说，以前有一只白虎，喜欢在那块石头上晒太阳。有一次，有个公主出行的时候，遇到了贼人，逃到了这里，看见老虎是前有虎后有追兵。公主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白虎救了公主，杀退了追兵。后来公主就嫁给了白虎。公主死了之后，就变成了一棵柿子树，常伴在白虎左右。据说，我们村的人，都是公主和白虎的后代。”
那这个村子的山神应该不是白虎老师，只是恰巧是只白虎。
噫——那他把白虎老师的布偶放在人家山神庙里，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应该没事吧？
老板娘泡了茶过来，听得笑骂：“又在讲鬼话。人和老虎怎么可能生孩子？生殖隔离不知道？”
老板接过茶盘，给翟夜倒了一杯：“这不是讲传说故事吗？这么较真干嘛？你看人小哥也没当真……”他突然看到翟夜一脸认真，“你当真了？”
“啊。”翟夜接过茶杯，浅浅咪了一口，一派悠闲地晃了晃脚，“故事要是真的，那村里这么多年，应该还有变成老虎的人吧？”
“啊？这怎么可……”老板下意识反驳，突然皱眉想到另外一个事情，“你这么一提，以前还真有这么一说。”
老板娘显然也知道，眼睛晶亮：“小哥你还真别说。不过是很久以前了，还是鬼子那会儿闹得凶。咱们这片不是墓葬多嘛。他们来盗墓，据说山里面突然蹿出一只老虎，把鬼子们都咬死了，扔到山沟沟里，就说是老祖宗显灵了。我爷爷小时候，还捡到过鬼子的东西。”
老板一愣：“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你嫁进来才几年？我是本村的，我男人是城里的。不过他刚好姓钱，倒像是本村的。”
翟夜看了看老板娘的眼睛，又看了看老板，放下茶杯又开始挖西瓜，又问：“村里除了老虎，就没有别的什么狐妖啊、黄大仙啊之类的传说吗？”
老板娘立马现编了几个传说故事，还附赠了一个蛇妖的故事。
“以前有樵夫进山砍柴，看到一条特别大的蛇，缠绕在树上，他大叫一声‘蛇啊’，扔下砍柴的家伙就逃。刚跑开一段路，就见天上一道闪电打了下来，把大蛇给劈死了。那个血哦，流了一地，整个山坡都红了。老人家说，这种情况，蛇是要渡劫变成龙。要是看到的人说‘龙’，那这条蛇就能化龙了，可惜啊。”
翟夜听了一晚上真真假假的故事，感觉比西瓜还管饱，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就对老板说道：“那明天麻烦您给我找个进山的向导。”
老板娘笑眯眯道：“你要是不走远，我们来带你去。咱们早上早点起，六点半出发，中午在外面野餐，下午三四点回来。”
“行。”
“好勒。那我们准备进山的东西。小哥你也早点睡。”
老板送翟夜回去房间，回来看到老板娘在忙，过去随口聊：“你说这小哥，应该不是来隐居的吧？”
老板娘摇摇头：“我瞧这小哥不像，可能是大学里研究民俗学的。”
“嗯，瞧着像是读了很多书的样子。明天咱们在山里面随便走一圈，他对老虎感兴趣，咱们带他去老琥坡上瞧瞧。”
老板娘“嗯”了一声：“行。我再想几个故事，明天路上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