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认真的。
又一次, 谢振霆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她是认真的。
他看着那双曾经甜得腻人、爱怨交织、装满浓浓情意的眼眸,此刻只有嘲讽。
“胡闹!”谢太太一拍桌子站起来, 厉声斥道:“简直胡闹!”
白真真撇嘴,扭头看去:“妈,您当不知道得了。反正您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仅对谢振霆开炮,对谢太太也一视同仁。
这些年,谢振霆在外面胡闹,她找谢太太评理,谢太太总是说:“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不是真的。”
“你闹什么,男人就爱女人温柔小意,你这不是把他往外推吗?”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自己没本事笼住男人,别人又能做什么?”
呵。真是慈爱的长辈呢。
“走吧,我们回家。”白真真收回视线,瞥向谢振霆,笑眯眯道:“咱们分一下地盘哈。二楼东边归你,西边归我。”
谢振霆跟着她往外走。
“时间也分一下。一三五归我, 二四六归你。我们别冲突了哈。不然撞上了, 怪不好看的。”
什么意思?什么撞上了?
并不傻的谢振霆, 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顿时迈不动脚了,整个人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
胸腔里有沉沉的大石滚动,让他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又忍不住想吐。
他嘴巴动了又动,想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太太一拍桌子站起来了。
“站住!不许走!”
谢太太面露怒色:“你们两个, 要么好好过日子,要么就离婚。别搞三搞四,丢尽家里的脸!”
好么。
白真真脸上浮出讥讽,谢振霆在外面胡搞,叫男人逢场作戏。她做同样的事,还没开始呢,这就离婚警告了。
“户口本在您这。”她转身看去,毫无惧色,“您这就拿出来吧,还来得及。”
谢太太嘴唇动了动,不等说什么,谢振霆先一步道:“不离。”
拉住白真真的手臂,攥得紧紧的,抬脚往外走。
白真真甩手道:“走什么啊?趁着妈在这,你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别今天走了,回头又打电话告状。你有这情趣,我没有这洋工夫。”
谢太太的脸色更加不好——
这是什么话?出了这个门,就随她浪荡,谢振霆管不了她?
她气得眼前阵阵发黑:“都给我站住!”
谢振霆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
白真真就仰头咯咯的笑:“你这个贱骨头,就这么舍不得我?好吧好吧。你说说你,这是随了谁?”
谢太太气得浑身发抖,白真真这话,无异于拿刀子划她的脸皮。偏偏她那个不争气的孽障儿子,这种窝囊气也能忍。
她指着他们的背影,连连喊了几声站住,没有一个人回头。
上了车。
谢振霆黑着脸,把安全带系上。
白真真坐在副驾,懒洋洋的,也把安全带系上。
沉默地开出十几分钟后,谢振霆才开口:“不离。”
白真真一手撑着腮,神情散漫。
“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谢振霆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又说道。
“我没什么想要的。”白真真淡淡道,“你爱离离,不离拉倒。”
谢振霆才不信。
但转念间他想到什么,沉声道:“不准拍那些下流镜头。想要资源,家里给你。”
白真真嗤了一声:“你管这叫下流?我们清清白白地拍戏,叫下流?那你成天出去找女人叫什么?下贱?”
谢振霆烦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能不能别总是翻旧账?”
白真真不说话了。
现在车上,吵起来很不安全。
谢振霆死了无所谓,这不是怕牵扯无辜吗?
车厢里安静下来。
谢振霆以为她听进去了。抿了抿唇,又说:“只要不拍那种戏份,其他随你。”
白真真仍是不说话。
渐渐的,谢振霆明白过来,她不是听进去了,而是不想跟他说话。
被骂了一路的王八、下贱,还在妈那里胡说八道,谢振霆这会儿心情也不好。
一直沉默地回到家。
“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听到没有?”进了家门,谢振霆就道。
白真真抬脚上楼,说道:“滚你大爷的。”
脚下一顿,谢振霆面露恼火,大步上前追去:“白真真!你够了!”
她真是够了!他都被她骂了一天,她还想怎么样?
白真真回到房间里,坐在床沿上,示意他:“关门。”
谢振霆下意识想起上次挨打的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门关上了。
“我们谈谈。”他正色道。
白真真点点头,道:“说出你的诉求。”
这很简单,谢振霆都说了好几遍了:“好好过日子。如果你非要拍戏,那种镜头不许拍。”
这是他的底线。
“嗯。”白真真点头,“现在我要说我的诉求了。谢振霆,你看得惯就过,看不惯就离婚。”
他们的诉求是冲突的。
谢振霆还想跟她过日子,但白真真已经不想了。
沉寂蔓延。
谢振霆揉着眉心,神情烦乱:“你一定要这样?你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不不。”白真真解释道,“不是赌气。我跟你做不成夫妻了。谢振霆,我最多跟你有夫妻之名。”
她很诚恳地解释,生怕他听不明白:“我对你的失望和恶心已经累积到一个程度,你现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臭不可闻的粪缸,我没办法跟一个粪缸过日子,你能理解我吗?”
继王八、贱人之后,他又变成了粪缸。
谢振霆的脸色渐渐冷下来,放下揉眉心的手,看着她道:“你喜欢那个小白脸?”
“……”白真真无语地看着他,“接受自己是个烂人,不值得别人爱,就这么难?”
谢振霆眼看要急眼。
“我不爱你了,谢振霆。可你又有多爱我呢?”
到现在为止,白真真还愿意跟他扯这些,不为别的,上一世谢振霆从头到尾只是花心,就算找了小三也没要跟她离婚,没算计她的财产,甚至还让小三对她客气点。
“要么离婚。要么你忍着。能明白吗?曾经你莺莺燕燕,对我爱搭不理。现在换我了。”
“这不是赌气,谢振霆。是你的报应到了。”
一番话,彻底让谢振霆茫然了。
他再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接受,那就是他要么当个王八,要么当个二手货。
良久,他抬起头,看了白真真一眼,没能从她眼中看出半分心软与情意,脸色发白地站起身,走到门口。
“明天我继续拍戏。”白真真双手撑在身后,对他说道:“你不会再打扰我吧?”
谢振霆的手摸到门把上,顿了顿,拧开门走出去。
“啧。”看着关上的房门,白真真发出一声。
拿出电话,给宋茴说了一声。
如果宋茴还仅仅是她的妯娌,那这些话不说也罢。但谁让宋茴现在是她的经纪人呢?
“你怎么想?”宋茴问。
白真真躺在床上,把玩着发梢,说道:“随便他。”
他要是不怕丢脸,随便他怎么作。
他能做什么啊?一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手里钱都没有,要伸手问亲妈要。他就算想折腾,能做什么啊?
白真真一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而宋茴的意思也是:“嗯。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她同样觉得没必要把谢振霆看得多重。游手好闲没什么,但谢振霆结了婚整天出去胡搞,这种烂人形象,让宋茴很难不轻视他。
“我注册了工作室……”她说起这些天的成果。
白真真请她当经纪人,并非看重她的潜在天赋,而是因为当时她状态不好,给她找事情做。
宋茴仔细分析了自己,她并不适合做这个,那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于是她注册了工作室,正在寻找业内有经验的经纪人。
她还给白真真招了一个小助理:“明天就能报到。”
白真真立刻感激道:“谢谢。谢谢宋总。我的星途就靠你了。请一定把我捧红!”
宋茴被她逗笑,说道:“好。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
她性格内敛,不喜欢聚光灯。但将一颗热忱明亮的星辰,捧到应有的高度,她亦会感到澎拜激昂。
“对了,你跟谢二怎么样?”白真真问道。
静了一下,才响起宋茴的声音:“没怎么。”
顿了顿,“随便他。”
这就是失望的女人,对待不再上心的男人,只有一种不耐烦。
谢景寒在发疯。
他似乎不能接受她的离开,但这对宋茴来说,更像是跳出局中,站在局外,观看一个纸片人发疯。
有点恍惚,有点不可思议,还有可笑。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被他拉进去了。
“好,好。”白真真说,“随便他们。”
两人又聊了点别的。
次日,白真真回到剧组。
“多了好多人?”她看向剧组外围,出现了好些新面孔,统一服饰,人高马大,配带电棍。
“剧组请了保安。”一名工作人员回答道。
白真真皱了皱眉,去找了陈导。
陈导看见她,招呼一声:“事情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白真真道。
“那就好。去化妆吧。”陈导示意道。
白真真没动,低声道:“剧组请这些保安,花不少钱吧?事情是因为我引起的,这些开销理应我承担。陈导把账单发我一份。”
陈导愣了一下,也压低声音:“这事,你得找李丰睿。”
白真真一愣。
“是他请来的人。”只听陈导说道。
白真真很意外,想了想,她道:“好。我知道了。”
化了妆,镜头开拍。
第三次拍同一场戏份,但大家都没什么怨言。一条过是很理想的状态,多拍几条都正常。
众人进入状态,而镜头很快推进到两人双唇相贴。
陈导下意识看了眼后面,只见没有人来捣乱,她松了口气,然后才倾身,关注不同机位的镜头。
双唇相贴的一瞬间,两人同时睁大了眼睛。突如其来的意外,令白真真脑子里懵了一下,等她回过神,立刻双手撑在男人身侧,就要起来。
然而她慢了一步。
炽热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腰上,另一只大掌扣在她脑后,一阵天旋地转后,这个吻被加深。
陈导关注着镜头中的场面,渐渐放松地笑了起来。
乖狗狗从来只是假象。高烧令男人头脑昏沉,控制力减弱,本能占据了身体的主导。
……
“还好吗?”白真真推开化妆间的门,看向里面问道。
李丰睿正在卸妆,朝她看过来,点点头:“嗯。”
刚才她打了他一巴掌。剧情需要,回过神的女主角,又羞又恼又无措,于是狠狠扇了男主一巴掌。
当然,白真真没有狠狠扇他。演戏是需要技巧的,耳光又不是非得真打不可。
她只是以此作为开场白,随即她道:“听陈导说,剧组的保安是你请来的?”
李丰睿又点点头:“是的。”
他很年轻,声音低清,很有质感,听上去有点勾人。
白真真道:“事情是我引起的。麻烦李老师把账单发我一下。”
李丰睿表情惊讶了一下,抿唇一笑,说道:“不用。我给自己请的。”
顿了顿,“是我家里的人,没有额外开支。”
他声音低清,神态却很温柔,黑亮的瞳仁里波动着浅浅笑意。
白真真张了张口,又合上,沉默下来。
业内有他的八卦,就算白真真不主动去打听,也总能听到别人在说。
李丰睿好像很有背景,但迄今为止,没有人扒出来过。
现在看着,他大概并不为这点支出而烦恼。于是她干脆地说:“好。我欠你一个人情。”
他算是被她连累的。他可以不计较,她不能不放在心上。
李丰睿看着她,轻轻笑了下:“等戏拍完,请我吃饭吧。”
“OK。”白真真比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