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天真【完结】>第064章 四枚叶片

  叶崇静没有回答。诸多原因错综复杂地在她的脑海中搅动,关韵的身份,不好的传闻,甚至还有薛亭是否值得信任,这种多疑让她自己的心也仿佛滚入油锅内煎了一遍。

  薛亭也没有追问,叶崇静如果不说,自然是有她的犹豫。如果真是正牌女友或暧昧当中,又何妨讲出来,怕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她确实很想知道是谁让叶崇静这样魂牵梦萦,叶崇静这样的人,看着冷淡,实际上若真是爱上了,应该是最贴心专情的好爱人。

  她倒不是喜欢在一个人身上纠缠,只是叶崇静,值得她多耗费一些精力。

  薛亭慢慢地捋着叶崇静的人际网,一时之间,完全想不到那个女孩该是谁。她小口喝了一口香槟,说道:“崇静,你在追求她吗?”

  叶崇静摇了摇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应该只是把我当朋友。”

  薛亭这下笑了:“嗯,那你只要记得我不太想和你只做朋友就好了。”她不再谈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今天晚上估计又要开成报告会了。”

  “薛伯父好像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一直谈工作。”叶崇静说,她和薛亭的爸妈吃过几次饭,两位长辈都很健谈,气氛都还不错。

  “我说的是你爸爸呀。”薛亭笑道。热气球在阿尔卑斯山的上空漂游了一个多小时,此刻缓缓地降落,两人第一时间乘车回酒店,准备今天晚上两家一起的家宴。

  临近吃饭的时间,叶家的木屋里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叶崇佳和薛昆正在玩手机游戏,叶崇仁路过的时候,顺带向薛亭打了个招呼。他的女儿小提却很可爱地不走了,扑到叶崇静的腿边:“姑姑抱我。”

  “小提。”叶崇仁叫了她一声,叶崇静向弟弟微微点了点头,将小提抱了起来。小提的黑头发毛茸茸的,很有礼貌地歪着脑袋看薛亭:“阿姨,你也好。”

  薛亭被她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小提你也好,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小提欢呼了一声,“崇和姑姑带我去坐雪橇,狗狗超级乖的,崇佳叔叔,还撞到狗了!”

  叶崇静忍不住笑了,旁边的叶崇仁也笑了,薛亭故意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来逗小提:“崇佳叔叔怎么撞到狗啦?”

  “姑姑说他活该。”小提一板一眼地说,“他追姑姑,姑姑一躲,他就好笨地撞狗了!”

  “叶崇和!”叶崇仁装作生气,“你都教我女儿什么了,你俩再这样往后都不准和小提玩了!”

  叶崇佳忙着和薛昆组队打游戏,理都不理他,叶崇和正和旁边的嫂子说话,听到这话,向他做了一个鬼脸。倒是小提很着急地说:“不要,要和他们两个玩,他们两个好玩!”

  大家这下都笑起来,汪冬琼这时说道:“大家都坐吧,来吃饭。”小提这才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叶崇静的脸,让妈妈抱着坐下了。

  果然如薛亭所说,这场家宴颇有报告会的风范,叶焕章和薛同新分别起来说话,先让大家喝下了两杯酒去,紧接着便是讲起港湾16号目前的复工进度,资产包的处置事宜,叶崇静和薛亭一一答了,好不容易把这件事过去,以为能聊会儿轻松的,薛同新吃了一口猪颈肉,朗声笑道:“不知道崇和喜不喜欢西郊那间院子,打理得很好,我想着等你和薛昆结婚之后,就给你俩小两口住。”

  叶崇和挤出一个微笑:“这事还早呢薛伯父。”

  “哪里早?”薛同新说,“今年过年晚,现在都二月了,先订婚,婚礼还得再筹备,薛昆也是不着急,这话叫什么,皇帝不急——”

  餐桌上大家纷纷笑了起来,叶崇和心烦意乱地用筷子戳瓷盅里的黑松露蒸蛋。薛同新谈兴正浓,又说道:“要我说哪有这弟弟比姐姐早结婚的,但我们家这个薛亭,谁管得住?横挑鼻子竖挑眼,愣是哪一个都不满意!”

  “爸爸!”薛亭笑吟吟地说,“大家好不容易这么好的时间聚在一起,你就光批评我和薛昆是吧?”

  “好、好,”薛同新乐呵呵的,“不爱听我还不说了,大家吃菜吧都!”

  叶崇和这下如释重负,终于能清静一点了。长辈有长辈的话题,小辈就自己闲聊着,叶崇佳忽然突发奇想:“这儿有一瓶大摩62威士忌,咱们四个待会去露台观星的时候喝点吧?”

  “不得了,”叶崇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要和你的哥哥姐姐们联络感情呀?”

  “爱去不去!”叶崇佳乜了她一眼,问道:“哥,你去不去?”

  叶崇仁立即答应,他今天刚带了一会儿孩子,就觉得累得哪哪不舒坦,必须要好好放松一下。

  旁边的薛昆插了一句:“好酒没我的份啊?”

  “去去,”叶崇佳想都不想,“等你真成了我姐夫再说吧!”他转而问叶崇静:“大姐来不来?”

  这样的时刻实在很少,叶崇静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做,也就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怎么不问我啊?”叶崇和很不满,叶崇佳得意道:“我们都去,你还能不去吗?”叶崇和随手拿起桌上一根筷子朝他飞过去,叶崇佳试图空手接白刃大失败,筷子拍到了他面前的菜碟里,乐得叶崇和直笑,心中终于痛快了些。

  吃过饭后服务生收拾餐桌,薛家一行人回了自己的木屋,他们四个和爸爸说了一声,就拿着那瓶威士忌,一人拿着一个力多酒杯上了三楼。

  木屋三楼有个宽敞的露台,上面还摆了一支天文望远镜,四人或坐或立,叶崇静靠在栏杆边,缓缓地喝了一口大摩威士忌,口感扎实,带着一股馥郁芬芳的黑巧和干果香气,微微辛辣,持久地在她舌尖上留下了长长的余味。

  “现在想想,”叶崇和说,“咱们四个上一次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是有主观能动性的这样聚在一起,不是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

  “让我想想……”叶崇佳说,“哥哥结婚前一天的单身派对?那天我记得就是在盘山会办的,那时候我和小妹一块从美国回来,那时候我俩还念大四呢吗?”

  叶崇和笑了起来:“没错!你那时候天天就想着找论文代写,一点不务正业!”

  “你没找吗?”叶崇佳毫不客气地将了她一军,“少来五十步笑百步,说什么参考,让人家教你了半个月。”

  他越说越兴奋:“那时候我们在春桃町的花园里看花喝酒,我还记得呢,可不是这种纯饮,是各种东西兑到一块,一杯下去,我脑袋都晕了。”

  “剩下的我说!”叶崇和赶紧抢话,“那天我和你买了好多好多烟花,打算喝了两杯之后再放,想点的时候,怎么也对不准引线,你手里拿着个打火机,一屁股就摔倒地上了!还是我点着的呢,那个烟花叫什么银尾飞天鼠,点起来跟导弹似的,叶崇佳你还记得吗,你连滚带爬地想要起来先跟哥邀功,结果一看——”

  威士忌是烈酒,两人颊边都浮出一片红色,哈哈地笑起来:“哥哥抱着大姐正哭呢!”

  叶崇仁本来想恼羞成怒,但是这酒太烈了,他无知无觉地笑了。

  “到底为什么哭啊?”叶崇和问道,“哥哥不说,大姐也不说,怎么,哥是激动哭的?”

  “结个婚我至于激动哭吗?”叶崇仁不满道,“别打听了,有什么好奇的。”

  他看了姐姐一眼,叶崇静也微微笑了,垂着眼睛,望着玻璃杯里琥珀色的酒液,仿佛和他一样回忆起了六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大学毕业两年,正跟着天顺的首席运营官王悟学习,妈妈终于还是和叶焕章离婚了,他当然没走,他留在天顺,天旋地转地和王悟做项目。

  那段时间他压力大到胖了三十斤,每天去天顺中心下面的咖啡厅买蛋糕,他觉得自己和当时那个前台服务生就是偶像剧《爱上琉璃苣女孩》,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呢,小姑娘叫做朱歆,愿望就是做公司白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租一个好一点的卧室。

  只有叶崇静知道这件事,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何英丽手下,成功转到了爸爸的手下历练,每天和他一样出入天顺。姐姐委婉地提醒他要注意身体健康,也要把恋爱藏得好一点。可是他还是想把朱歆聘到天顺来做文员,姐姐不动声色地把简历打回去了,他为此还跟姐姐大吵了一架,他现在想,估计这件事就是被爸爸发现的导火索吧,害得姐姐还被文件夹摔到了脸上。

  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他去相亲,对方是做纺织品的自然集团的小姐,双方都捏着鼻子看待彼此,最终女方提出一个条件,要他减到正常体重。

  叶崇仁知道,自己那时候大概和猪确实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那时候他很开心,觉得朱歆也是一只小“猪”。朱歆直到和自己分手都不知道他是天顺集团的公子,他觉得这是个偶像剧一样的惊喜,必须得藏到最后才行的。

  单身派对上他喝多了,昏天黑地地被叶崇静扶住,大姐的手很烫,他想起刚来叶家的时候,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忽然多出了一个姐姐,他特别高兴。

  姐姐上的是寄宿小学,每周末才能回来,他巴巴地等姐姐回来和他一起玩,姐姐不厌其烦地和他玩捉迷藏,他笨得只知道躲在柜子里和窗帘后,姐姐却很会躲,他找不到姐姐,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吓得直哭,姐姐就从藏身处出来,一边笑,一边拉住他的手。

  妈妈对姐姐很好,有时候甚至好得谨小慎微,姐姐对妈妈也很好,但是姐姐从来不和自己一样,叫妈妈一声妈妈。

  他直到懂事了才朦胧地知道,自己妈妈或许是所谓的“小三”。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妈妈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做的第三者,他猜想应该不是,因为如果是的话,妈妈绝对不会头也不回地就离开叶家的。

  崇和和崇佳简直是一对混世魔王,等她俩爱玩捉迷藏的年纪时,自己早失去了兴趣。只有初中的叶崇静依然微笑着,很不厌其烦地忍受她俩的胡闹,耍赖,陪她俩玩这种愚蠢的游戏,到最后害得自己也不得不加入。

  他一直觉得丽宫花园那座老别墅才是自己真正的家,那时候自己是一个很年轻的,毫无烦恼的叶崇仁,他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多完整的家。

  叶崇仁似乎感觉到那天手掌心里的热感,他又喝了一杯威士忌,脑海里跟那天一样,天昏地暗地播着走马灯,他记得他搂住叶崇静嚎啕大哭,爸爸在餐桌上讲叶崇静笑话的情景历历在目,所有人都在笑,笑姐姐的性取向,笑她的爱情如此廉价,五百万人家就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简直是丢叶家的脸。

  他嚎啕大哭:“姐姐,我不想、不想结婚,我是废物,我是畜生,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所有人。我想和你一样和她私奔,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她的简历投到天顺来的,我对不起你啊!”

  姐姐轻轻地顺着他的脊背,很轻地对他说:“没关系的,崇仁,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好好对你将来的妻子,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好的,好吗?”

  他浑身发抖,欢呼声中,他在一片朦胧中看到弟弟妹妹点的烟花放向了空中,一道一道的银光,像雷霆一样劈过他的眼前,他倏然回神,突然之间,意识到现在已经是那么多年之后了。

  叶崇仁迷迷糊糊地,又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威士忌。

  “咱们来玩个游戏吧!”叶崇佳显然也醉了,不过这不妨碍他兴致勃勃,叶崇和当即响应:“玩什么?”

  “真心话!”叶崇佳掷地有声,“这样,顺序从大姐到小妹,每一个人说出下一个人的致命缺点!”他对自己这个点子简直得意洋洋,“然后从小妹到大姐,反着绕回来,每个人说出对对方最想说的一句话!”

  “谁是你小妹?”叶崇和懒洋洋地抗议,“我才是排行第三好吗?”不过她这会醉得正高兴,懒得和叶崇佳在这种小事上多加争执,就按照这个规则来了。

  “大姐大姐,”叶崇佳兴冲冲地说,“你先来,先说你认为二哥的致命缺点。”

  叶崇静也是有些醉了,她含着笑意,略加思索,轻声说道:“软弱寡断。”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谁都知道她说得很对。连叶崇仁自己都知道这话半分不错,他性格软弱,最难的事就是做决定,导致拖延症跟着一起并发。

  “好!”叶崇佳欢呼了一声,“哥该你了,来说说我的缺点。”

  叶崇仁咽下一口威士忌,一针见血地说道:“好色贪婪。”

  露台上爆发出一阵笑声,大家真是乐不可支,就连叶崇静也忍不住笑意更深。崇佳从小就是个喜欢吃独食的孩子,自己爱吃的爱玩的,从不许别人碰,初中的时候就开始谈朋友,越大越是变本加厉。

  叶崇佳气哼哼地留给哥哥一个背影,对着叶崇和开刀了:“让我想想这怎么用四个字形容啊……”

  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出合适的,索性就这样大声说道:“小妹,最善嫉妒!”

  一片笑声中,叶崇佳不忘补充道:“没说错你吧?从小到大就是,见别人好了你就嫉妒,你就,妒火中烧!尤其是见不得我和二哥的好!”

  这当然也是实话,叶崇和知道自己嫉妒一切,嫉妒叶崇仁和叶崇佳唾手可得的一切,她不那么嫉妒叶崇静,是因为同为女人,在这个规则的世界下,她将姐姐划为和自己同一战线。

  “呸。”叶崇和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她想都不想,对着叶崇静说,“姐,你听好了啊,我说你,道貌岸然!”

  露台上骤然爆发出了一阵更强烈的笑声,中间还夹杂着掌声,叶崇佳一边使劲鼓掌,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妹,说得好!”

  叶崇和被酒精和掌声催得晕晕乎乎的,煞有介事地说:“大姐就是那种,把别人杀了,还要在别人坟头放一支小花的人。”

  “你们还记不记得丁华的事情?”叶崇佳趁热打铁,“当年他无论如何也还不上债,偷奸耍滑,撒泼耍赖,姐,爸跟你说过一次,你给挡下来了,还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过了几天爸等不及了,想问问你进度,结果你没来,丁华的死讯先来了。”

  “真是孬种。”叶崇和冷冷地说,“申请债务人破产是咱们应当应分,他自己造的烂摊子,留下一家老小不管,反而成了咱们的错了?”

  “就是说啊。”叶崇佳非常赞成,“只有大姐,等人家都散了,还去墓地,给他上了一束花,天呐,大姐你真的……”

  叶崇静当然记得这件事,他难,他的公司难,然而自己也难,天顺也难。天顺是庞然大物不假,但资产和现金流完全是两码事,不用爸爸说她也知道,面对这样的欠债人,真正的宽限一次也就够了。

  丁华从自己公司的办公楼顶楼跳下去,他本来要来天顺跳楼的,打着找自己的名号。那天自己恰好不在公司,助理说要给她打电话报告,丁华怕横生枝节,就萌生了退意,回到自己公司了。

  手下的记者第一时间给她发了照片,从那么高的楼顶跳下来,毫无生还机会。人不像是主动跳到了下面,更像是被迫给重力拍碎了一样。皮肉看着好像无损,然而骨头寸寸断裂,全都碎了,软绵绵地瘫倒成一片破布。

  叶崇静知道自己不该为这条人命负责,也担不起一条人命,可生死毕竟是一件大事,她最后去看了丁华一眼,什么都没说,也无话可说,只是送上了一束花。

  “他们俩不愿承认,我承认,”叶崇和醉得厉害,“姐姐,爸就是最看重你,因为你跟他一样狠。做生意就要有这股狠劲啊,要不然为什么二哥怎么都谈不下华城资产包,你一下子就谈成了呢?”

  “崇和。”叶崇静阖着眼睛,还是条件反射地提醒了叶崇和一声。大家大约是都醉了,也没人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叶崇佳吵吵嚷嚷地说:“好啦,现在该倒过来了,小妹现在对我说真心话,说你最想对我说的一句话。”

  “好!”叶崇和立马响应,她本来坐在小几边的丝绒椅子上,这会儿站了起来,背靠到了栏杆上,一边又喝了一口酒,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叶崇佳:“你听好了,叶崇佳,小弟,我最想对你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这辈子,最可悲的事情,就是发现我,他爹的居然和你一模一样!”

  她这一句声量极大,叶崇静和叶崇仁望着她,叶崇佳笑得前仰后合:“你细说,你细说,我得好好听听。”

  “不光是你。”叶崇和说,她的声音稍弱了一点,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你们知道吗?我经常感觉,不光是我自己,我们每个人好像都特别的缺妈,你们懂吗!”

  三人都没答话,叶崇和将杯里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她眼前发花,却觉得头脑从未如此灵醒过:“叶崇佳,你明明找着网红,天南海北地找着年轻美女,但是你记得咱们到美国念大一那年你发什么神经病吗?咱们一成年,妈彻底走了,原来不住一起,现在连京城都离开了。我们俩一起过十九岁生日,你撒泼发病要让那个白人小姑娘给你煮长寿面,妈走了,没人再给我们煮面了!”

  “我得按顺序来,谁也别想跑。”叶崇和说,“我们一直嘲笑姐姐,但我其实也是个同性恋,最起码精神上是个同性恋。我每年都在找不同的女演员,三十岁,四十岁,哪怕五十岁,我从央一央八的电视剧里找,从各种电影里找,我不是为了和她们办那种事,我是为了让她们像妈妈一样听我说话,陪我聊天!”

  “二哥,你把和妈的合照都藏在你的新家,你以为我和叶崇佳不知道吗?照片一共就那么多,你把相册都偷走了,但是直到现在,别说小提了,嫂子知道咱妈长什么样子吗?”

  “姐姐,”叶崇和有些踉跄,她终于又坐回到椅子上,“你一遇到事情就会去景仰园,跪在你妈妈的墓前,好可悲,没人听你说话,你对着那块墓碑说话。去年咱们去冰岛泡温泉,你膝盖下面,永远有淤青,好可悲啊。”

  她说得很详细,说得整个露台上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叶崇佳咽下一口酒,魂飞天外地将话题扯了回来:“二哥,二哥,你听我对你说,咱俩将来,公平竞争,看谁、看谁笑到最后。”

  气氛随着这句话回转了一些,都是真心话,叶崇和说的却是太赤裸裸,以至于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叶崇仁也回过一点神,他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大姐,我从来都是把你当亲姐姐看的。”

  潇潇的冷风吹拂进整座露台,叶崇静外面只穿了一件羊毛开衫。她抱紧双臂,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对叶崇和说:“崇和,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去做吧,委屈不是一时的,别委屈了自己一辈子。”

  四个人在露台上或坐或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烈酒把她们眼前烧得都是朦朦胧胧,各自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是什么让她们变成如今这样的呢?叶崇静慢吞吞地想,她思来想去,不是想不明白,是觉得正像叶崇和所说的一样,太可悲了呀!

  是什么让她们变成如今这样的呢?她们四姐弟曾经一起在丽宫花园的别墅里捉迷藏,每个人的反应都是截然不同。她果断地滚到大床底下,那里很少有人会想到。叶崇仁优柔寡断,直到最后一秒才匆忙地藏进一个并不高明的地方。

  叶崇和和叶崇佳两姐弟,挨挨挤挤,争抢成一团,你觉得我的位置好,我觉得你的位置好。崇佳即使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地方,也坚决不同意和崇和分享,惹得崇和气得头昏脑胀。只有她们两人中的一人当抓的人才能缓解这种白热化的局面。

  最后无论赢了没赢,她都会牵着弟弟妹妹的手把大家带到花园里去玩,去看花。她妈妈喜欢小桔梗,弟弟妹妹的妈妈喜欢白玉兰。她短暂地恨过这个女人,很快就不恨了。她短暂地恨过私生子叶崇仁,可第一次见面,他畏畏缩缩,无师自通地叫了自己一声姐姐——当时的那个小男孩是真心的。

  她恨别人总是很短暂,唯有恨自己是长长久久。不知道恨自己什么,总之笼统地恨。

  是什么把她们四个人变成现在这副丑恶的样子呢?她思来想去,只觉得太可悲了。因为——是钱啊!钞票塑起了她们这些小姐公子的金身,然而用什么,来当作她们彼此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