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和这次等到了关烁的回复：小韵去公司有什么事吗？
她有点小小的得意，有点孩子气地答道：你在微信上晾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这个反击立竿见影地让关烁无话可说了，叶崇和等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回音。她有点气愤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叶崇静刚才将关韵母女送了出去，这会儿坐了回来，刚收拾手包打算离开，就听见叶崇和说道：“姐，我最近有一件很烦恼的事。”
叶崇静动作停了停，很诚实地说：“崇和，我不确定我能解决你的烦恼。”实际上，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谈话了，上次叶崇和和她说自己有烦恼，还是在初中时期，并且叛逆期的叶崇和跟自己反馈道：跟你真是说了也白说。
“没让你解决的意思。”叶崇和拿手托住下巴，“就忽然觉得想问问你的意见，我感觉从你这种角度看说不定也挺有意思的。”
叶崇静点了点头，把手包给放下了。
“之前在同新楼，你不是说要给小韵买那个粉钻戒指吗？”叶崇静听到这儿，不得不稍微解释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呀，”叶崇和打断她，“那不重要，我又不纠结这个事，你不是说了吗，你又不是饥不择食。”
叶崇静忍不住紧抿嘴唇，她知道叶崇和只是顺口一说，然而当初的这句话，像一个回旋镖一样，毫不留情地再次洞穿了她的心房，揭开了她丑陋的真面目。
“小韵不是拒绝了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问了关烁想不想要，”叶崇和继续说道，“谁能想到她这个姐姐这么不客气，直接说想要，我就想也没什么不可以，她也算我喜欢的类型。”
叶崇静强行把思绪收束回来，微微地蹙了蹙眉，她不答话，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妹妹做了什么了：“她应该不会收吧。”
“没收。”叶崇和说，“不过这不重要，姐，你知道拒绝会让人多不甘心吗？”
“崇和，”叶崇静说，“本来就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遂你的意的。”
叶崇和摇了摇头：“姐，你为什么从来不想着争取呢？”
这次叶崇静没有迟疑，她不假思索，答复自己的妹妹：“有些不叫争取，叫强求。”
“都不试怎么知道是争取还是强求？”叶崇和想都不想。
“有可能成功的叫争取，不可能成功的叫强求。”叶崇静说，她不提叶崇和将要订婚的事情，扫兴。叶崇和听完就笑道：“姐，你有时候就是太悲观了。”
叶崇静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崇和，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如果你抱着不甘心这种情绪，很容易把你们两人关系弄得不可收拾的。关烁看起来像是抱着和人正经恋爱的想法，如果她能接受你的话，你现在也不必和我说这种烦恼了。”
“她可以正常恋爱啊，我又不会反对，姐，你知道我的本意不是想和她发生那种关系的。”叶崇和这次想了想，“还是转移注意力比较好，我找点别的事做。”
“这可以，继续去做宠物义工吧，你最近还在去小林镇那家救助所吗？”叶崇静说，“还有，别把刚才那种不妨碍她正常恋爱的想法说给她听，你其实也知道关烁要的不是这个吧。”
叶崇和伏在办公桌上，明明再过两年也要三十了，她看起来还是这样年轻靓丽，无忧无虑，甚至有点孩子气，懒洋洋地说：“去啊，那家有只特别可爱的狮子猫……姐，你知道吗，你越不想去想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就简直像苍蝇一样围着你转。”
叶崇静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深刻明白了这句话蕴含的道理。她越是不想去想念关韵，关韵白生生的小脸，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一对可爱的小酒窝，就越是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沉到工作里，可每当一段工作结束，她想站起来走一走，或者望一望落地窗外的蓝天和高楼，仿佛条件反射一样，这头小鹿就又莽撞地闯进了她的心里。
她不止开始期待基金会发布那天和关韵的见面，还有之后的兜风，吃饭，更期待起每天关韵给她发的微信。
自从她说过不打扰之后，很爱分享的小韵就不仅在微博、小红薯各个平台分享自己可爱的生活碎片——当然，这些账号她都有关注，更开始会在微信里，和自己分享小小的日常了。
叶崇静都会一一回复，她很享受和关韵聊天的时光，即使关韵经常会因为拍摄中断，但也正是这样，让叶崇静有了切实参与她生活的实感。
每次叶崇静也都会拍一些奶酪的照片，或者绞尽脑汁地拍一拍自己办公室的千年木，她不会分享，也没有人可供她去分享，所以她还在努力学习。
唯一就是，她不会主动给关韵发消息，这好像是提醒她不能越界的一个标志。她经常很担心关韵会察觉到这一点，会失落，会不和她发消息，然而这个天真的女孩没有，从来没有。
关韵和妈妈这段时间先去上了陈倾的谈话节目《倾听你的故事》，据甘璐说，节目组非常满意，这在叶崇静意料之中，这两母女都是办事认真的性格，在这种节目上，更是有问必答，绝不让节目组为难的。
港湾16号的复工文件也已经都批了下来，薛亭请她吃饭，算作小小的庆祝。地点没有定在那些昂贵的大饭店或是餐厅，而是定在了一个很清静的酒廊。
那是越秀旗下瑜柏堂酒店的行政酒廊，六十八层的层高，据说能看到京城最好的夜景。
叶崇静一向习惯早到，她比薛亭到得还早，服务生将她引进定好的靠窗座位，她偏头去看，通透巨大的落地窗外，已经是一片灿烂繁华的霓虹景象。
她静默地望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样的景色实际上可以分享给关韵，就赶忙拍了两张。
叶崇静刚拍完，就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果然是薛亭到了。她把手机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薛亭快步过来，笑道：“还要迎接我呀？”
她坐下来，叶崇静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也顺势坐了下来。她在吃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薛亭告诉她醉白虾和香芹鹅肝汤好吃，她就从善如流，点了这些。
今晚和在金苞町那晚一样，喝的依然是罗曼尼康帝的王子酒，两人轻轻地碰了一下杯，叶崇静寒暄道：“你好像很喜欢喝这种酒。”
“因为它喝起来很复杂，”薛亭说，“既有花香，又有果香，明明很轻盈，口感又很饱满……崇静，你比较喜欢哪支红酒？”
叶崇静摇了摇头：“我不太懂酒。”菜品陆续上来，两人谈起港湾16号复工的相关事宜，16号位于永安门的交通枢纽，这次天顺和越秀联合开发，区里也很支持，有了这层背景，工程稳步推进，至多一到两年，等到住宅项目一期起房，至少能回收一半资金。
忽然，桌上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出于礼貌，叶崇静自然不去管，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然而手机不是震一下就结束，连续震动了好几下，薛亭抿了一口酒，含笑望着那只手机：“不看看是什么消息吗？”
“不好意思。”叶崇静说，她打开一看，是关韵给她发送了几张希腊小熊的照片，不过不再是纯粹毛茸茸的棕色小熊了，关韵居然给它换了两套衣服，一套是鹅黄色的体恤短裤，一套则是牛仔蓝的背带裤。
关韵发了一只猫猫害羞的表情包：这两天工作回家早，妈妈教我做希腊的小衣服。
关韵：姐姐，你看不看得出来哪个是我做的鸭？
叶崇静唇边忍不住泄露出一丝微笑：我猜黄色那套是你做的。她将灿烂的夜景照片也发出去：在外面吃饭，这家的醉白虾很好吃。
发完，她没办法等关韵的回复，直接把手机放到了手包里。
“特别的朋友？”薛亭笑吟吟地问道，叶崇静一怔，方才的笑容微不可察地消失了：“只是朋友。”
“应该是很重要的朋友。”薛亭语气轻松，说这话也不让人觉得过界，“你刚刚发消息的时候，一直在笑的，我可是听其他朋友说你很不爱笑的。筱飞说之前王秉信在学校晚会说单口相声，只有你不笑，但你看得又很认真，把他吓得冷汗一层一层地出。”
叶崇静这下抿嘴笑了：“没有，结束的时候我明明笑了的，而且哪有说得这么夸张。”
“她讲啦，”薛亭说，“她说结束的时候，你对王秉信笑了一下，他觉得你是认为他说得很差，但是以示鼓励。”
两人一起笑起来，“不过，”薛亭舀了一勺鹅肝汤，“接触下来才知道你并不是个冷淡的人，你只是比较……”她想了想，“现在不知道，不过我猜你高中的时候，可能比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眼睛略微上挑，明丽之中，带着几分攻击性，但眼神率直，并不让人觉得冒犯。叶崇静思索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筱飞告诉我，高中有好几个同学偷偷喜欢你，”薛亭说，“我猜你肯定不知道都是谁。”
叶崇静这下真心实意地笑了，不是抿嘴微笑，而是真正的，两片嘴唇都张开的那种笑容，几乎称得上是嫣然而笑。薛亭发现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实在和不笑的时候有很大的分别，她冷冰冰的标致脸孔像是融化一样，透出一种十足的温柔。
“我知道的。”叶崇静说，“其实我都知道，不过高中的时候没想过要恋爱，所以维持普通同学的关系就好了。”
薛亭也跟着笑了，叶崇静道：“礼尚往来，也讲讲你高中时候的事情吧。”
“好呀。”薛亭并不推辞，很坦然地说，“高中的时候我和你不太一样，我们当时上的是私立高中，不住宿，虽然也分尖子班和普通班，但因为大家都有背景，留学风气很盛，学习氛围就很散漫。”
“那时候大家都在谈恋爱，就忍不住会有跟风的念头，一开始谈的是男友，后面也交过女友，很多人当时把交同性朋友当作潮流，不过我觉得其实女友反而会更懂你一点。”
叶崇静很平静地听她讲完，说道：“毕竟是同性，有些地方肯定是比异性要合拍一些的。”
她倒是不排斥薛亭谈感情话题，她和薛亭当然不能算什么好朋友，但在现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合作的同事也可以称之为朋友，恋爱这事没什么可讳莫如深的。
“你和你曾经的女友也很合拍吗？”薛亭问，她补充道，“如果觉得为难的话不用回答的。”
“倒不是为难。”叶崇静说，她语气平静，“就是有点记不太清了，毕竟时间太久了。”
“抱歉。”薛亭说，她虽然没从叶崇静脸上看到失落，但对面的这个女人天然有着一张略带忧郁的标致脸孔，她不由得说，“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叶崇静说，“圣诞那天在金苞町，我实际上要感谢你请我跳舞。”
“可不要，感谢真谈不上，而且你也没有很喜欢跳舞，算是我硬拉的你呢。”薛亭喝了一口红酒，舌尖上满是微冷的芳香味道，“有些男人在圈子里名声都臭了，还得意洋洋，大摇大摆，你明明没做什么，还在为别人着想。”
叶崇静知道薛亭这时候的义愤填膺是真实的，但同样的，当大家都在聚会上的时候，她绝不会表露出这种想法。
现在没几个人能做到表里如一，双面人能有一面是好的，就已经很难得了。起码叶崇静不确定，自己所谓善良的那一面，到底善良了几分。
“谢谢。”叶崇静说，“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你也不需要为我抱不平，我们共同处理好港湾16号的项目就好。”
“这话说得真是冷冰冰的。”薛亭笑道，“崇静，你真的有点……外冷内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