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游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看见师尊的长发散落,那一头平日里由他来整理的墨丝,不再是一丝不苟的样子,如今凌乱的纠结在一起,散发出阵阵焦味,那是曾与黑炎金猊兽战斗过的痕迹。
身体没有起伏,鼻尖没有气息,浑身毫无生气。
他看不清师尊的神情,那张平日里如玉石雕琢过的脸,如今蒙上一层雾,不论凑得多近都看不清楚。
“师尊……师尊……醒醒啊,您别吓弟子,您睁开眼睛……”
这声音破碎而颤抖,仿佛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
失去那个人,是他连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如今这一幕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令他整个人都陷入木然。
他想去摸摸师尊的脸,可他手脚发麻,浑身血液倒流,双手颤抖不已,没有抬手的力气。
他本就是属于师尊的,如今他没有师尊了,还能……去哪里?
“失去重要之人的感受如何?”
一道冷漠而尖锐的声音,犹如冬日的寒风,从秦乐游的身后传来,刺痛他的耳膜。
“是不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早就警告过你,你是灾厄的化身,不让你出去祸乱世间,其实是在保护你。可你偏偏不听劝告,执意要出去。”
“哈哈……逃离束缚的滋味很不错吧?秦乐游,你如此孱弱,又能守护得了谁呢?”
那些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剑,无情地刺入秦乐游的身体,但他此刻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世间最残忍的言辞,都不及眼前这令人心碎的景象,来得更加刺痛他的心。
“你说我师尊他如何?”秦乐游木然地回头,朝身后那人缓慢提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讥讽的笑容,放声大笑道:“死了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突然间,一阵风吹过,那风轻轻拂过秦乐游的面颊,是青竹香。
这香气,他最熟悉不过,那是师尊身上独有的味道。
“滚。”
秦乐游低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不容置疑。
他猛地挥出一拳,拳头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撕裂开来,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随着这一拳的落下,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那人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迅速回头,看向身后,那里原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此刻空空如也,只有一片虚无。
冰冷和黑暗渐渐散去,四周逐渐空无一物,仅剩他一人。
真是丢脸,他的师尊还在外面等他,他却被纠缠于此乱了分寸。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的迷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他迅速冷静下来,立刻回想起自己身处何处,这里是幻境,他在进阶中途被心魔给困住了。
自己终究还是道心不稳,必须快点从这里出去。
他想立刻撕碎幻境脱身,可就在这时,从丹田出爆发出阵阵钻心疼痛,几乎令他无法站立。
秦乐游跪下身,捂住头低声呻吟着。
恍惚之间,一道熟悉又令他安心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他只感觉自己浑身撕裂一般的痛苦得到了缓解,但是还不够。
他太热了,又热又渴,此刻身体中的水分像被蒸发了一般。
如同沙漠中饥渴的旅人得到了水源,这声音缓解了他的燥热和混乱,下一刻,一种冰凉的触感碰到了自己的唇瓣,那是这灼热世界里唯一的清凉,他忍不住去挽留,想求着那抹清凉别走。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秦乐游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他都已经这么难受了,为什么不给他?
自己明明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冰凉,可它为什么要离开,他感觉自己委屈得几乎快哭出来。
他用尽浑身解数,可还是未能留下那处凉意,但下一刻,他感受到自己吞下了什么东西,全身上下的灵力都被调动了起来。
身体深处,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正在激烈地叫嚣,犹如两条巨龙在深渊中互相撕咬,争夺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身体在提醒他按住它们,平复这场荒谬的混乱。
两支灵根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交织在一起。金色火焰与清泉之水相互渗透,彼此融合,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力量。
紧接着,这股全新的力量在体内流淌,两股灵力不再碰撞,它们安静了下来。
……
江倚年观察了一阵,发现秦乐游服下清心寡欲还魂丹后,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他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姑且算是渡过难关了。
与此同时,秦乐游如漆黑羽翼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垂落着,紧接着那双眼睛睁开了。
醒了醒了!江倚年心中大喜。
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到清楚,秦乐游茫然眨了眨眼。
“师尊……师尊……师尊……”紧接着,他浑身颤抖,言语破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最终一把将眼前的人抱入怀中,只想确认一切是否真实。
好烫。
这是江倚年的第一感受。
这个拥抱火热而急促,江倚年只觉得秦乐游身上所散发的热气一瞬间全渡给了自己,热得他快要蒸发。而秦乐游呼吸急促,只觉得心落到了实处,只想贪恋这股青竹香气。
这般突然的行为惊了江倚年一跳,只能手忙脚乱拍着秦乐游的后背,轻声哄道:“在呢,我在。”
秦乐游抬起脸,他眼尾通红,漂亮的眼睛深处如同一汪池水。他轻轻放开江倚年,紧接着用手轻轻捧起了他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
秦乐游梦呓般喃喃自语道:“师尊,您告诉我,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不行,就连您也有可能是假的,您打我吧……对,求求您打我吧,好让弟子分辨个清楚……”
这孩子说什么呢?哪有上赶着挨打的?江倚年有些发懵。
江倚年一把推开秦乐游,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秦乐游,你清醒点,你刚才被心魔困住了,别失去理智。”
江倚年用手覆盖住秦乐游的额头,那处滚烫而炽热,心魔试炼负担很大,他知道秦乐游烧得难受。
不过现在人醒了,系统倒是没骗他,清心寡欲还魂丹奏效了。
额间的触感很真实,秦乐游将额间那只手轻轻拿下,放在了脸颊旁,如珍惜心爱之物一般轻轻摩挲着,缓缓蹭着。
还好,师尊还在。
这是他真正的师尊,不是幻境里的那个。
江倚年立刻抽回手,他看见自己手上的红痕还没消去,回想起刚才喂药所发生的乌龙,他还是不太自在。
秦乐游好脾气的笑了笑,哪怕被推开也没觉得不高兴。
随后他扫视一圈,这才注意到二人所处之处很古怪,于是皱眉发问道:“这里是何处,师尊怎么会在这里?”
江倚年无语极了,难道不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吗。
“你进阶时的情况有些古怪,我不放心就来查看你的状况,此处应当是由心魔而起。”江倚年环顾四周,微微挑了挑眉。
秦乐游犹如做错事的孩子,他咬咬下唇,小声道:“师尊,对不起。弟子心志不够坚定,才会被心魔幻境所影响。”
江倚年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有些好奇是什么幻境能让秦乐游都差点走不出来,于是随意询问着:“你在幻境内看见了什么?怎会险些入魔?”
“我……”秦乐游顿了顿,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最后决定还是撒了个谎:“弟子在幻境中遇到强大的对手,一不小心钻牛角尖,所以才差点走火入魔。”
这倒是很常见的一种心魔,秦乐游既已经这么说,江倚年也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