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反正就是一个普通故事>第三十一章 去世

  年后,奶奶还是老样子,身体状态到了每况日下的地步,主治医师说的是目前的情况就只能勉强维持生命体征,老人家随时可能会离开。

  这样的交代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离开,都守在奶奶身边。

  奶奶的情况开始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能带出去散散步,坏的时候稍微移动都会全身疼痛。

  高三的寒假其实没有几天,年前几天放假,年后几天就开学了。

  开学之后,许何为回了学校。

  百日誓师,近在咫尺。

  有太多太多人将这一百天看做最后战争前的练兵。

  天空压着阴云,雨将下不下,偶尔飘些细雨。

  操场上整齐划一的队伍排列着,是还有百天就要上战场的将士。

  台上校领导讲完话后,是一个寸头,戴着眼睛的学生在说着豪言壮语。

  许何为在下面听着,却觉得有些枯燥。

  台上那些话语可能只适合未来前途一片大好的人,更多人都认为这些更像是废话,既不能让他们成绩提高多少,也不能让他们找到未来的方向,甚至还让他们在操场上干站着吹风淋雨,实在没有什么好心情。

  高考的临近,让他们的忙碌生活达到了顶峰。

  许何为的成绩从之前的进步明显到现在,却变得十分缓慢。

  他知道,那些基础的东西只能让他进步到这里,再来,就是那些需要理解,需要将知识串联起来,融会贯通的部分。

  一百多天,时间实在不多,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终点已经定好,就在六月初。

  他不免地有些紧张,以他目前的成绩,想要和他们几个人上同一所大学仍有不小的距离。

  他不禁问自己,只剩这些时间,他,真的可以吗?

  并没有时间纠结在未知的事情上,他还是尽力的钻研着那些他搞不懂的题目。

  更多的精力他还是放在基础题上,确保基础的知识他都知道,基础的题目他都会做。

  至于难题,他暂时还没有考虑,只是做到的时候,简单看一遍答案,了解一下答案是怎么解的。

  学习的过程其实并不快乐,甚至有些烦闷。

  *

  奶奶很坚强地撑过了冬天,将将触到了春天的第一批嫩芽新生,就与世长辞了。

  老人家生前很痛苦,临近离世,倒也安详。

  许何为再一次去看奶奶的时候,据说这天奶奶这天精神头好了很多,吃下了许多东西。

  许何为到的时候,奶奶还是老样子,已经不太认得清人,大家听说老太太精神好了一些,似乎氛围欢快了不少。

  噩耗是许何为和他妈妈刚进家门的时候传来的,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过了。

  许何为打开房间门,还没坐下,许妈妈就接到电话,说老人家要不行了。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反复过好几次,每一次大家都往老家赶,赶到的时候都有惊无险。

  可是这一次竟然是最后一次。

  明明刚刚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如往常,没有什么迹象。

  是一瞬间的事,突然就呼吸困难,挣扎之后暂停了呼吸。

  听到消息,许妈妈赶紧带着许何为就往老家赶。平时与奶奶关系并不好的许妈妈,在此刻也好像失去了至亲,喘着粗重的气息,身子在微微颤抖。

  车速却不肯慢下一丝,路边还没晒干的水畦被溅得快要和车一样高,车窗外的屋子树木迅速闪过。

  难以形容许何为的感受,多的是茫然,还有一点无措。

  到的时候,床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哭的多,静的少,都是奶奶的儿子儿媳和几个孙子辈。

  许妈妈一进屋,就跪倒在床边,开始嚎啕大哭。

  这肯定不是许何为第一次知道人会死,却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死亡,虽然他无法切实体会到死亡的感受。

  他站在床边,并没有想哭的感觉,也几乎看不见奶奶的面容。

  该哭的哭着,正事也没忘,懂丧葬的长辈提醒家里人这时候要通知邻里乡亲以及远方的亲戚。

  同时,也要为葬礼准备起来了。

  作为大儿子的许家强,负担了其中大部分任务。

  床边的一些人被安排起来,空出来一些位置,许何为被要求进去扶僵。

  人去世后为了固定体位形成尸僵,以致于更好安放,所以有扶僵。

  他这才算靠近了奶奶。

  他负责的位置是奶奶的左手手臂,握住时,竟余温尚存,却没有多少肌肉,关节骨干都十分清晰。

  奶奶的脸已经用白布盖上,许何为看不见,只能从裸露着的脖子感受死亡的气息。

  那些皮肤满是褶皱,黯淡得发黑。

  几个小时后,扶僵才算结束,许何为和其他扶僵的人一样,是跪在床上的。

  此时手臂、小腿和腰都酸痛得不行,眼睛也因为困意酸涩得眨眼频率骤增。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可能说自己到一旁休息,睡一觉什么的。

  奶娘的床前需要有人守灵,繁忙着筹备葬礼事宜的大人们自然不是第一人选。许思安不说作为女生,就是宠爱也轮不上。

  许何为自然是最佳人选。

  疲惫和时间的流逝使奶奶房间里越来越安静,该休息的休息,该准备的准备。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许何为一人。

  他原本想翻出手机里的文档,学习一会儿,却因为困意一点儿也看不进,甚至越看越困,遂而放弃了。

  他想起那些晚上听见奶奶翻阅什么的声音。

  那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哪个抽屉抽拉的声音他一清二楚。

  许何为拉开那个抽屉,里面只有一本相册和一堆纸。

  他拿出相册,这个相册已经非常破旧,虽说封面奶奶用的确良的布缝补了一番,但翻开仍旧可以感受到它的破旧,看得出来原本白色的内壳,现在已经几近土色。

  里面的照片有古也有新,从奶娘年轻时一直到许思安今年的照片都有。

  不像许思安一家每年或多或少都会拍一两组照片,许何为的照片很少,在这本相册里,年纪还停留在小学那几年。

  许何为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从小就不爱照相,他不上镜,也不爱笑,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谁喜欢和别人家的人一起照相,谁又喜欢别人一家抱在一起,自己站在一边地照相呢?

  许何为看着那一张奶奶抱着许思安,自己站在一边揪着奶奶衣角的照片。

  两个位于照片上半部分的脸笑得开怀,下半部分的那张脸却憋着嘴,抬眼看着镜头。

  没人教他照相的时候要笑,只有照片洗出来之后说一句“照个相都不知道笑,真不上相”。

  许何为真讨厌照相,觉得照片里的自己真丑。

  像曾经从这本相册里拿走的一张父母合照一样,他再次把这张照片从这里抽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照片,许何为不清楚奶奶每天晚上到底在翻什么。

  可能是回忆年轻时的自己,可能是想看看爷爷,也可能是感叹时间太快,自己从年轻老去,子女从幼年已为人父母。

  翻看之后,许何为拿出抽屉的剩下的一本和一沓纸。

  那一本像是一个账簿,记录着很早之前的开支,许何为看不懂奶奶的记录方式,不知道里面记录着关于什么。

  倒是那一沓纸,准确来说是许多信件,几乎都是爷爷写给奶奶的。

  奶奶并没有什么文化,但也认字,爷爷似乎读过许多书。

  就算是现在,许何为也经常听周围的人说起,如果爷爷在世,许家肯定不是过的这种生活,纵然不是大官,至少也是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信件中密密麻麻地写着无非是思念、近况与关心,用词考究,咬文嚼字。许何为读不懂,只大概能看出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奶奶能不能看懂。

  爷爷的字写得很大气,有许多连笔,这也是许何为看不懂的因素之一。

  纸张保存得还算完好,只是有些泛黄,损坏最严重的还是纸张边缘,有些破损,有些发黑,是常年翻动的痕迹。

  许何为没再继续翻阅,小心将那些东西放回,大概知道了奶奶每天晚上到底在念着什么。

  *

  奶奶已经被放在大厅的冰棺内,等待葬礼结束,送去火葬场。

  奶奶只有两个姐妹,此刻正在大厅相顾哭泣。

  许何为并没有见过他们,也可能见过,他没什么印象。

  但是看着他们与奶奶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虽不完全一样,但也有七八分相似,许何为确定他们就是奶奶的两个姐妹。

  这两姐妹显然也许久未见,除了追忆奶奶,对彼此的生活也事无巨细地关心着,毕竟逝者已矣,生者节哀。

  葬礼上有许多见过和没见过的亲戚,可能也只有葬礼,才能将这些天南海北的,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召回。

  或许,葬礼就起到这样一个作用,当一个人离开,将许久不联系,但有血缘关系的人重新聚在一起,提醒他们,人总是会离开的,唤起其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的亲情,生者要好好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

  宴席之后,葬礼才正式开始,丧葬主持人念白,吹拉弹唱,将已故之人送走。

  尽管已经哭过几轮,这一刻,还是有太多人不舍,又一次恸哭起来。

  火葬场里的人竟然不少,原来,去世并不是一件少见的事。

  炉子里的火温度很高,即使离得很远,也能感受到热气。

  许家强说:“从今以后他就没有妈妈了,以后吵架跟谁告状呢?”

  许妈妈说:“人死了,这样烧她还会痛吗?”

  终于轮到奶奶了,棺材放上架子的时候,他们又忍不住哀恸,嚎哭起来。

  可是无法挽回的,将近一个小时,煅烧、冷却才算完毕。

  骨灰并不想许何为想象的直接变成粉末,颅骨和一些长骨的轮廓还在,却变得极脆,装进骨灰盒的时候大部分裂成了碎片。

  这就是奶奶的骨灰吗?

  许何为不是不敢相信,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奶奶,却从生出一股陌生感。

  最后是上岭,奶奶还是来了她平常不敢来的地方。

  以后许何为被追打,他再跑到岭上,奶奶就能追上他了。

  可是,谁还会追着他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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