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第一个月，大大小小的意外接连不断，剧组本就焦头烂额，又不知哪儿传出小道消息，将顾顷的行踪暴露。
开始有一些不明人员的进入、蹲守，都是冲着顾顷来的。
但顾顷并不是每天都来，他们也不是每天都能拍到人。这事挺麻烦的，哪怕出了公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组，没人当回事，顾顷恐怕就是最大的招牌，有人去拍，都是给他们面子。
范晴发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大半夜，这边刚刚结束拍摄，徐入斐从片场出来，还要回酒店，保守估计能睡三四个小时，有时真觉得不如就近找一家小宾馆，但环境糟姑且能忍受，不隔音是真的没法忍。
认命搭上计程车，点开范晴发来的图片，那图很糊，隐隐约约看清里面的人影儿。
但徐入斐还是认出来，图片上的人是自己。
范晴显然很急，发完图就立马开口告状：【他们说这人是乔溥心！！！】
【放屁！！！】
徐入斐眯着眼打量一阵，实在晕车，只回了两个字：是我。
然后就息屏闭眼浅眠。
下车后还没有醒盹，困得厉害，乘上电梯，门要关了，突然伸来一只手拦在门中间。
他没有细看，余光里瞟到对方腕上的手表，银色表盘闪着冷冽的光。
徐入斐靠着电梯的金属墙壁，眼睛就要闭上了，太阳穴被一截手指虚虚碰到，他立刻睁开眼。
顾顷悄声无息站在他面前。
“很累？”顾顷的声音很轻。
徐入斐则迅速站直了身，瞄了一眼电梯的监控，顾顷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你要干什么？”徐入斐出声。
“什么都不做，我也刚刚回酒店而已。”顾顷回答。
电梯门开了，徐入斐没动，他当然不能动，顾顷挡在他身前，要出去也是顾顷先出去。
可是顾顷也没有。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眼看电梯门就要合上，徐入斐才机警地说：“这里可有监控。”
顾顷点了点头，“的确，不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徐入斐：“……”
他有些拿不住顾顷想要做什么，但两个人的房间在同一层，正挨着，顾顷下去了，他也只好下去。
房间门口，徐入斐鼓起勇气，“顾老师。”
顾顷扭过头看他。
“我听说酒店住宿是您这边安排的。”
“是的。”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我和剧组，一样的待遇就好了。”
“是吗？”
顾顷的半边脸埋在阴影里。
徐入斐摸不准他的想法，只点点头。
“我知道了。”顾顷说。
徐入斐更加疑惑，而他把这种疑惑展现在脸上。
顾顷说：“最迟下周，我让人重新安排你的住处。”
顾顷这么好说话，徐入斐闭上嘴巴，喉结滚动一圈，“谢谢。”
这句谢谢自然是真心的，按理来说，顾顷根本不必要管他，更别提安排住宿。
无奈公司冷处理。
顾顷又说：“小斐，这是你想要的吗？”
徐入斐眼里闪现出一种茫然，那茫然也是真心实意的。
直到顾顷说：“会很苦。”
往前的那些年，他被给予了太多特殊待遇，被骄纵、被惯坏，他得到的太多，乃至于一夜间全都失去，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太不成熟、太天真。
现在顾顷把这份优待重新放在他面前，他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他变得草木皆兵。
这份好总归有代价的。
他于是笑了笑，和以往的假笑不同，他一笑起来，仿佛还是几年前需要人呵护的小孩儿，眼尾弯弯的，深棕的眸子涂了蜜。
“不苦的，吃苦也是应该的。”
徐入斐说。
回到房间，才看到范晴后面又发了好些消息，一方面是忿忿不平网上那些人胡乱认错人，另外一方面是向徐入斐打听，他居然真的见到了顾顷真人。
因为她后面又发了一张完整的照片。
难怪图片上的自己那么糊，原来是有所谓的代拍，在片场拍到了顾顷，徐入斐只不过是捎带上的。
但这张图不知怎地流出来，还被某些粉丝眼尖瞧见了。
徐入斐发了一个句号过去，范晴又如同复活一般，噼里啪啦地打一串字，问她老公是不是帅到惨绝人寰，问他平时在片场都干嘛，据说顾顷在这部电影里有戏份，到时候她铁定去支持。
徐入斐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没有的，他不参与拍摄。】
【那他去干嘛？？】
徐入斐也想问。
总归要有理由的。
最自作多情的一种猜测，顾顷是为了见自己。
徐入斐当然不会这么回，他说：【不知道】
【哥，那我海报签名，是不是十分有戏？】
徐入斐都要把这茬给忘了，范晴如今提起，他都要想想，那海报被自己丢在哪个犄角旮旯。
他寻视了一圈，猜测可能还在行李箱里放着。
为了避免挤压折损，范晴特意塞在了海报筒里给他。
徐入斐：【我尽量】
范晴连连回应好的好的，爱你爱你。
徐入斐俨然跟不上这节奏，洗漱过后便睡了。
接下来的一周，萧筝因为代拍这事很狂躁，顾顷几乎不来了，但还是有路人凑这个热闹，甚至还出现了“私生粉”。
就连徐入斐，都在网上多出好几张私下的照片，范晴有点担心，说追私人行程的粉丝都很疯狂。
他们把徐入斐当做工作人员，一面说他长得好，又一面说他长得有点太像某某明星，该不会是故意整容整成这样的吧。
这是很小的一部分留言，只是范晴时刻关注着，才被挑出来给徐入斐看。
徐入斐没当回事，毕竟他从很久前就一直被这样说。
但就连尚臣都来打电话询问，先是问他的近况，又让他离顾顷远一点，苦口婆心，说这个圈子很乱的，怕徐入斐吃亏。
看来尚臣多多少少还是信了那些不靠谱的传言。
尚臣是好心，徐入斐不可能跟他说，绝没这种可能，因为他很早以前就和这两位当事人认识。
他不说话，沉默便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顾顷把徐入斐当做乔溥心的替身这件事，在尚臣心里，算是彻底盖章了。
“你说实话，你们公司是不是故意把你推过来的？”尚臣怀疑道。
徐入斐张了张嘴巴，还是没能说出点什么，能说什么呢？不是？
事实上，是的，连他自己都知道。
所以那边才派和他关系不错的安姐来做思想工作，不希望他这里出什么差池。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没有抗议，没有说这安排多不合理。
大概是为了安抚他，之前那个短剧项目，本说要给陈家扬做，到后来也给了他。
就是那天他喝酒喝到吐，提前打车回家，最后被同事捡了便宜的项目。
他人不在华都，只能听范晴的转述，说宣布这件事时，姓陈的脸色很不好，像便秘了一样哈哈哈。
徐入斐没有幸灾乐祸的余力，因为项目本来就该是他的。
酒是他喝的，客户是他谈的，对面说他长得像个明星，他赔笑着，不敢反驳一句。
他长得像谁呢？
他就不能是他自己吗？
董老去世几年，谁都不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个徒弟。安姐曾经给徐入斐面试，在他实习的那几个月多少照拂过他。
徐入斐对待身边的人，总有一种依赖心理，很严重的雏鸟情节。
这实在不应该。
过往摔的跟头还不够疼吗？可能怎么办，他天生如此，别人给他一点点好，他便宝贝似的揣起来。
“你们公司，真不是个东西。”电话里，尚臣说。
徐入斐笑了，这话他是认同的。
“不说我，你呢，你最近怎样？”
尚臣那义愤填膺的劲儿瞬间卸下去，“没活儿、没工作，喝西北风。”
“用不用我接济你？”
尚臣连说三个不。
徐入斐在华都的两年，过得也不怎么样，两个人身处在异地，颇为惺惺相惜。
现下徐入斐来了新巷，两个人本该多聚聚，但时间总是对不上，徐入斐每天起早贪黑，尚臣也是四处试镜，就差给人当裸模。
他经纪人之前给他找的那个活儿，就是上身全脱当试衣模特拍封面，尚臣苦哈哈地抱怨，这就是出卖肉体。
他经纪人翻白眼说，你个不识货的东西，姐带你来都是看得起你，连顾顷当初都是从这里起步！
尚臣问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现在网上还有照片，你去搜搜。”
徐入斐也是第一次听说，该说不说的，顾顷以前的履历好丰富，既差点被骗去拍涩情片，又拍过近乎半裸的封面照。
现在翻出来看，妆造有点辣眼睛，但那张脸和腹肌块垒是实打实的。
顾顷年轻时，身材更壮实一些，现在则是刚刚好，一看就是请专人训练，匀称美观，穿衣含蓄，脱衣狂野。这话是范晴说的。
徐入斐问尚臣为什么发给他，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他。
尚臣说：“不，就是想让你认清这个男人。”
徐入斐心想，我已经认得不能再清，不要说半身照，就是全裸，他也是见过的。
又怎样呢？
都是过去了。
尚臣说：“顾顷这样的，一看就是处处留情，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
徐入斐好奇道：“我什么择偶标准，你又知道了？”
尚臣：“首先要长得帅。”
徐入斐抬手摸了摸鼻尖。
这话还真就没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