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对陌生人的敌意从来都不少, 他自幼在恶意中长大,对人性之恶有充分的了解。
但这个人似乎不同。
他脱口而出的“无名神使”也是因为那个灰色的家伙,对方神神叨叨, 若不是的确送来了救命的神实,他肯定会将对方当做骗子轰出去。
作为地下黑市的前常客,伏黑甚尔自然是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的,孔时雨这货就算不当介绍生意的, 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主。
他从孔时雨那里得到的情报是, 好运终于眷顾了他一回。
据不完全统计,全日本被那个组织看中并无偿赠予神实的人都只有那么几个。
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组织居心不良, 但伏黑甚尔左看右看,也找不出自己能利用的点在哪里。
他虽是罕见的0咒力天与咒缚,最擅长的事情也就只有暗杀,所以才被称为术师杀手。
那个组织成立多年,并未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反倒是各种无偿助人的事迹比较知名。
要说暗杀的话, 明明有更好的人选才对,伏黑甚尔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独一无二。
思来想去, 也只能认定为运气。
这么说来,运气这东西还真是难说啊。
想起赌马九成九会输的赌运,与完全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救命神实,伏黑甚尔竟也觉得还不赖。
赌马要是一直赢, 那就没意思了,就像喝酒,总是喝不醉, 伏黑甚尔甚至会对它产生一种厌恶。
这样才有挑战性嘛。
这是他对自身赌运的解释。
后面孔时雨把神实的事情泄露出去,伏黑甚尔看在以往的情面上, 没有把对方打死,但也是从此断绝了联系。
尽管没有中介人稍微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伏黑甚尔靠自己接单,倒也赚了很多,但就这次,他把那些奇异的标本卖出了上十亿日元的高价——
现在卡里的只是定金,买空一家店后还剩不少。
近年来,有关植物的研究兴起,不可否认有价值连城的神实的加成。
伏黑甚尔本来只是想捞一笔,没想到那种标本在那些人眼里这么有价值,报酬后跟着的零看得他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不过他也意识到了这东西并不简单,看买家的反应,估计和神实有牵扯。
他没跟任何人直接说过神实,孔时雨那家伙纯属是自己猜的——根据甚尔向他打听的情报。
甚尔难得手下留情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黑市有关神实信息的流传,也给他造成了一点小小的困扰,不过刀起刀落,倒也不算很难解决。
伏黑甚尔并非多么有道德的人,把有恩必报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完全不搭。
但若是对方当真想要回报,不管是出于那点若有若无的迷信——主要是来自神实的功效,还是忌惮,甚尔都会尽可能的还上。
就算是对于任何人都不存在敬畏一说的天与暴君,面对可能存在的对软肋的威胁,也会收敛爪牙。
伏黑甚尔将目光投向这个并不简单的人,后者面无表情,却不让人感到冒犯以至于想要远离。
尤莱亚见过的人很多,像伏黑甚尔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力量型的异能者数不胜数,能比肩这个男人的身体素质的也凤毛麟角。
他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只从造物们遭到的事情来看,必须做个了断——
自从横滨租界的造物们暴动疯狂之后,他就意识到,身为创造者,自己需要给造物们一定的安全感。
倘若他此次轻轻揭过,造物们表面上肯定惟母神是瞻,实际上难保不会悄悄难过。
而尤莱亚不想让这些单纯的生灵难过。
见伏黑甚尔并没有攻击的意思,甚至还挺放松,一副等着自己先开口的姿态,尤莱亚便开门见山。
讲明来意后,伏黑甚尔也并不推诿:“是我干的。”
他发现自己好像把对方的所有物当做无主之物卖出去了。
出于所剩无几的道德,伏黑甚尔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买家——
不如说,他愿意为了尤莱亚放弃黑市那边的名誉,已经说明他良心发现了。
“诺,就这个,”他用抽象的笔触画出几个火柴人,在火柴人拇指大的脑袋上描出五官,“照着它去找,准没错。”
如果是孔时雨看到了,可能会惊掉下巴。
伏黑甚尔这家伙,说是人渣和赌棍都不夸张,整天游手好闲,说话做事都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感。
突然这么配合,实在离奇。
尤莱亚盯着那个火柴人半晌,感觉伏黑甚尔可能在驴自己。
对待绑架犯的方式……稍微粗暴一点也没有关系吧?
尤莱亚看向伏黑甚尔,看得后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危险的眼神,难道是在犹豫是否杀人放火吗?
伏黑甚尔的雷达在疯狂作响,他可不是什么善人,能心平气和的回答陌生人的问题。
他之所以不拒绝回答,是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
很难说当初绝望之时,伏黑甚尔是怎么看待馈赠的。
伏黑甚尔还没改姓的时候,在禅院家就是个人人鄙视的废物,就算他能轻易干趴那些空有咒力的家伙,地位还是连一只老鼠都比不上。
很小的时候就被丢进咒灵堆里,拼尽全力才从死神手下抢回一条命,也因此在嘴角留下一道显眼的疤痕。
逃出禅院垃圾堆之后,在冷漠的社会摸爬滚打,陌生人对甚尔这种年纪不大,却一看就很能打的人,不抱有恶意就不错了。
不过伏黑甚尔没有什么不平的感觉,对他来说,最要紧的事已经达成了,别人对他态度怎样都好,他又不在乎。
或者说,就是要这样漠视和指指点点,他才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
他本就是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从出生的垃圾堆跳到了另一个垃圾堆,至少垃圾的密度变低了。
后来遇到了妻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人生就走到了分水岭。
伏黑甚尔不是个煽情的人,倒也不认为这条分水岭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
他只觉得,生活不全是赌马还有与垃圾打交道,这种日子也还不错。
本以为时间会一天天的过去,曾经的术师杀手逐渐沉寂,谁也想不到他放着好好的杀手不当,回去当家庭主夫了。
这个社会上,家庭主妇多见,主夫可是会被人嘲笑的——
是有多没用,才靠老婆养着啊?
但伏黑甚尔不以为然,他连牛郎都当过,不觉得靠老婆养有什么不好。
在他心里,禅院家和外面世界都是一个垃圾堆——好吧,世界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但是,他也从不认为自己就脱离了垃圾的行列啊。
连最基本的自尊心都舍弃了的家伙,怎么能指望他有廉耻之心呢?
更何况,女主外男主内也并非违背道德的事情。
他妻子这个正常意义上的好人不会这个就受到良心上的谴责。
伏黑甚尔这个人压根没有道德观,他判断是否道德的唯一标准就是妻子。
他心知,想要瞒过对方的眼睛不容易,自己偷偷接单赚钱不被发现已经是使劲浑身解数的结果,现在苦主都找上门来了,惠妈绝对会知道。
所以,与其做一些破坏家庭和谐的事情,还不如先配合一下。
尤莱亚:…算了。试图靠言语摆平事情的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最后,伏黑甚尔跟妻子说了一声,就跟他新鲜出炉的“朋友”出门了。
为了脱身,伏黑甚尔少见的对火眼金睛的妻子撒了个谎,他有点庆幸还好对方没有深究。
被动跟绑架犯交朋友的尤莱亚:“…那个买家在哪里?”
伏黑甚尔:“别急,那家伙自称N,看起来像个大人物,不过没关系,我有后手。”
他漫不经心的掏出手机,定位软件的红点将位置显示得很清晰。
他将位置显示给尤莱亚看:“我把定位器放在标本体内了,信号不太好,但还算有点用处。”
若不是尤莱亚来的够及时,伏黑甚尔都以为自己难得的心眼要白费了。
专门搞研究的,可不会放着定位器上实验台,现在还没失效,多半是因为还没进行到那个地步。
那几具魔阴身应该还躺在素材库里。
信号只能定位到迷糊的范围,伏黑甚尔看在尤莱亚守口如瓶,没有向惠妈泄密的份上,只能舍命陪君子。
他伸出小拇指挠了挠鬓角,只希望尤莱亚能靠谱些,把里头的家伙们一网打尽最好。
不然自己也会被大人物盯上,如今他已经失去了远走高飞的条件,还是会有点棘手的。
尤莱亚绕了个圈子,停在信号最薄弱的地方,他踩了踩略微湿润的土壤,就是这里了。
他能隐约感受到造物的呼唤。
虽不知具体在说些什么,但确实是丰饶造物独有的波动。
伏黑甚尔交付标本的时候,没有来到这个地方。
对方挺谨慎的,全程戴着面具,地点也是用一次就废掉。
对方可能是欣喜若狂之下没有发现端倪,魔阴身本身无规律的树杈和银杏叶也能将小东西藏的严严实实。
对方给了定金,声称在弄清楚魔阴身价值后就打全款,伏黑甚尔也是为了防止被拖欠酬劳,这才顺手留了个定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