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轻夏一怔,差点顺拐。

  “你在瞎说什么?”

  “我是不是瞎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罢?”

  “我……”

  古麦又是一声笑,不再深究,转问起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先前一心想着快点回部落,好躲过将要落下的大雨,就把这事忘了,现在想起来自然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我说,我们就只是在路途迷路了,你信不信?”

  古麦笑道,“不信。”

  “但事实就是这样。”

  安轻夏没法将原委告诉这个才第一天见面的人,更何况鸿蒙已经重启,有些事能少谈就尽量少谈。

  于是,接下来一路无话。

  古麦送人送到屋门口,等安轻夏进去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安轻夏没回床上,反倒是借助外头火光走到桌边,靠着手臂睡。刚靠了一小会儿,就听到不远处的床上传出点动静。

  “你们熟悉得真快。”

  安轻夏迷迷糊糊听到这么一句,没精力细想,随口哼哼两声,头一歪,沉入梦乡。不多时,黑暗中一个身影靠近,轻手轻脚将他抱回床上。

  *

  安轻夏两人在古麦这儿休息了两天。这个部落的作息与安轻夏他们的很像,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过安轻夏向来是夜猫子作息,在这里也没得到多大改善,更不提成天要跟阿暮挤一块睡觉。

  古麦对于他们的来意仍是十分好奇,隔三差五打听,师徒俩早就通过气,不管古麦及其族人如何直面相对或是旁敲侧击,他们都保持最初的回答,咬死两人是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游人。

  这天晚上,阿暮从外头回来,见安轻夏冲着墙壁自言自语。他习以为常,带着古麦族人塞来的野果子挨安轻夏坐下。

  他一坐下,原本空无一物的土墙上投射出影像,是地图。

  “这是我们当前的所在之处?”阿暮往嘴里丢进一颗红果子,“周围还是树林。”

  安轻夏从他那儿拿过一串果子,这果子就比石榴籽大一点,味道也与石榴很像,略胜一筹的是它没有核。

  “鸿蒙的地图还没更新完,”他往嘴里塞进一小把,如同过去吃石榴那般,“它睡太久了,很多信息都还是旧的。”

  “我始终觉得,那只小麂的出现不是偶然。”

  安轻夏抬眼,“不管是不是偶然,我们都已经离开那儿了。”

  “真的离开了吗?”

  安轻夏没回答。

  沉默片刻,阿暮再度开口,“你研究了这么久,有得到线索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阿暮不解。

  安轻夏又咽下两颗果子,伸出两只手指放大眼前的地图,指着其中一处道,“你觉得这像什么?”

  “贝壳。”

  “我倒是觉得像个洞窟。”安轻夏伸手刮了刮下巴,“可我白天的时候问过古麦,他说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洞窟。”

  “你又去找他了?”

  安轻夏点头,“他长年在附近打猎,最熟悉这里的地形,堪称活地图。我不问他,难道还要问鸿蒙么?”

  阿暮提了一口气,又松了下去。安轻夏顾自吃果子,继续琢磨着那个洞窟的细节。

  研究大半天,还是不得其法,安轻夏悄然打了个哈欠,预备着起身回床上休息。倏然肩头一重,低头一看,阿暮不知何时睡着了。

  人这么一靠,安轻夏自然是不能起身走动,索性保持原样,继续关注眼前的地图,时间一长,他也不知不觉挨上阿暮的头,入梦去见周公。

  又过去些时候,阿暮睁开眼,余光扫了扫边上,又感觉到头上的重量,轻轻弯了下嘴角,稍稍蹭一蹭安轻夏的头,重新入睡。

  安轻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吃火锅,进锅的菜越煮越多,就像是在无限增殖一般,吃到后来,他感到恐惧,脑子不断喊停,嘴巴和手却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

  “不吃了!不吃了!不吃了!啊!”

  安轻夏尖叫着醒来,与阿暮的头磕在一处,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了这是?”阿暮帮着揉磕疼的地方,柔声问他。

  安轻夏无意识扁了下嘴,“做了个怪梦。”

  他坐直身子,让阿暮收手,又揉了揉眼睛,说道,“你知道的,我很喜欢吃火锅。”

  “我不知道,你没跟我说过。”

  “哪里没有?先前不是还拜托竹西阿妈做过么?架一口大锅,锅里是鸡汤,等鸡汤煮沸了,把菜放进去烫熟了吃,再配上蘸料。我还记得你那天吃了大半只鸡,你还说不记得吗?”

  阿暮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原来那就是火锅,那我确实记得。”

  “那只是其中一种口味,还有咖喱、麻辣、冬阴功等口味。只可惜这里的食材实在匮乏,不然各种口味都能尝试,不说还好,一说我就馋了。”

  阿暮稍抻起点身子,看一眼外头的天,“再等一会儿就天亮了,到时去吃早饭。”

  “我想吃葱油饼和水煎包,还有豆腐脑。”安轻夏仰天叹气,嘴里嘟嘟囔囔,“我好想回杭城,想吃牛肉粉丝汤,想吃灌汤包。你知道吗?我们小区附近有家小吃店,他家的虾肉小笼包真的特别好吃,我每次都能吃一笼。”

  “一笼有多少个?”

  “十二个,但他家小笼包很小,大概就大拇指跟食指贴合的这个圈大。唔,不说了,更想吃了。”

  阿暮似在沉思,过去好半晌才道,“找个时间我们去钓鱼罢?”

  “你这突然的在说什么呢?”

  “你不是想吃虾肉小笼包吗?我不会做包子,但是会做饼,或许我能试试做个虾肉饼?”

  安轻夏双眼一下子就亮了,想到什么,垂了垂眼,“比起做什么虾肉饼还是鱼肉饼的,更重要的还是先去找那个洞窟吧?”

  “找洞窟要紧,吃饭也要紧。没准在我们钓鱼的时候能有奇遇,误打误撞地就找到那个洞窟呢?”

  安轻夏歪头轻笑,“你倒还挺有想象力。要是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发展,那我都没法当你师父,反而得让你当我师父了。”

  “师父就是师父,认了便是一辈子的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阿暮不免困惑,“你想当我的父亲?不可以。”

  安轻夏见他突然认真起来,噗嗤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我才不当你爸。谁家爸爸十岁不到就能有孩子的?要是真有,得被抓去研究了。”

  阿暮对他的话半知半解,只是听安轻夏说得高兴,便也跟着高兴起来。安轻夏说着说着,又开始犯困,转头望一眼天,外头仍旧是黑乎乎一片,因此他心安理得地起身回床上去了。阿暮看他起身,也跟着起来。

  “你也要睡回笼觉吗?”安轻夏听着动静发问。

  阿暮嗯了一声,合衣躺在外边,怕安轻夏又跟前两天那样被自己挤到,刻意拉出些空间,结果大半个身子都吊在外头。

  安轻夏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阿暮在整理衣服,随口道,“你要是觉得穿着外衣睡觉不舒服,那就脱了,这床棉被还挺暖和的。”

  说着,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罩在两人身上,自顾自闭眼睡觉。

  阿暮慢慢翻身,静静听安轻夏的呼吸,等到对方呼吸渐渐平缓,他才谨慎地把手停在安轻夏脸上,指腹似有若无地点着他被吹得有点凉的脸颊。

  鸿钧,我真羡慕你。他在心里默念。

  心里那个声音很快回答,别忘了,你亦是鸿钧。

  “对,我也是鸿钧。”少年呢喃。

  所以,他会拥有他的夏夏。

  这样想着,少年凑上前,在熟睡的青年额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

  钓鱼和寻找洞窟的计划提上日程,古麦耳朵尖,听到师徒两人的私语,提议要做向导。安轻夏实在不理解他一个部落族长哪来这么多精力,古麦但笑不语。

  “你们好好考虑,这里的路可没人比我熟。再说了,你们知道哪里的鱼最多,哪里有你们想要的虾么?”

  古麦自信满满的样子着实有些打动安轻夏,而且对方提到的内容同样让他心动,论起对这里的了解,他们两个还是比不过当地人,除非鸿蒙能突然把新数据全部更新,不然有个熟门熟路的向导是再好不过。

  只不过……

  安轻夏偏头去看自己的小徒弟,他心大,但不代表是傻子。阿暮对古麦算不上友好,要是自己贸然答应下来,就怕小徒弟到时候会不高兴。

  阿暮收到视线,回了个笑容,又眨了下眼睛。

  “我听师父的。”

  安轻夏不自觉咦了一声,心说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应该不会是心里揣着什么别的主意吧?

  “师父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喜欢古麦是一回事,他熟知周围环境,可以成为很好的向导,这又是另一回事。”

  古麦轻咳一声,“我还在这里。”

  “就是知道你在这里,我才说的。”

  安轻夏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头,连忙转移话题,询问起附近那条河流里除了鱼和虾之外还有什么东西。

  “那可多得很。”提到这个,古麦可来了劲,“你别看最近天冷,河水也开始结起薄冰,但同样也适合钓鱼。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跟着我,保证你们满载而归。”

  安轻夏面上止不住笑,他从小到大最喜欢钓鱼,虽然回回都没什么成果,但就是喜欢得不行。三人开了个小会,决定将钓鱼的日子定在明日午后。

  翌日午后暖和,湖面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颇为惹眼。

  古麦本来打算凿三个洞,看安轻夏两人只有一支钓竿,遂减少到两个,凿完洞后,三人一道坐在河边等鱼上钩。

  古麦坐了半个多小时,嫌身体酸麻,抄过几颗小石子问阿暮要不要去砸水洞,安轻夏问什么是砸水洞,古麦则用手里的石子做了示范。

  “哦,原来是打水漂。”

  古麦若有所思,“打水漂?嗯,这个名字更好听。”

  又转眼去看阿暮,问他有没有兴趣。阿暮反问是不是比赛,古麦点头,他即刻答应下来。

  安轻夏:“……”

  他们两人打水漂打得起劲,不停传来咚咚咚的声响,饶是安轻夏想沉心钓鱼都没办法,最后选择妥协,支着脸看他们玩耍。

  连着咚了几轮,湖面上大片薄冰碎裂脱落,倒真进入到最寻常不过的打水漂。又进行一轮比拼之后,阿暮略胜一筹,冷眼扫向古麦。

  古麦定然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嚷道,“再来再来。”

  “来便来,输了可别哭。”

  阿暮说得酸里酸气,听得古麦忍不住磨了磨牙。

  这回由古麦先来,他轻哼一声,丢出手里的石子,石子连着在水里打出几个波浪,飞得还挺远。他冲阿暮挑了下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阿暮自是不受他挑衅,摩挲着手里的小石子,预备投掷。就在这时,古麦忽然叫了声停。

  “你们看,那是什么?”

  正盯着鱼竿发呆的安轻夏闻言,跟随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古麦先前那颗石子落入的位置,缓缓浮起了一具人形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