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一瞬,天地一夜。

  安轻夏睁开眼的瞬间,旭日光芒已然降临窗前。

  他坐起身,低头看一眼身旁还在熟睡的小斑,暂时先把分享欲压下来,重新睡下。等再醒来,是小雪来敲门请午饭。见小斑还在睡,安轻夏只能自己先出门。

  饭毕归来,小斑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要不是身上有轻微的起伏,安轻夏真就以为它出什么事了。不过,他最后还是唤出鸿蒙为其诊治。

  一番扫描之后,鸿蒙得出结论,小斑只是过度疲劳,需要休息。至于究竟要休息多久,鸿蒙没给出结果,只说依情况而定。

  安轻夏边听边轻轻摸着小斑的身子,还帮着掖了掖祂身上的小被子。

  小斑休养生息,他却是得行动起来。

  与鸿蒙再闲谈几句,安轻夏起身坐到工作台前,拿过纸笔开始画画,画的不是其他,正是他在梦境里见过的‘鸿钧’。

  落下最后一笔后,他拿起画像反反复复查看,继而开始回忆自己在这里是否见过这样的人。转念又想起小斑先前说过的话,鸿钧法相众多,梦境里见到的脸不见得就是他下凡后用的脸。

  “就不能固定用一张脸吗?老是换来换去的,当自己是怪盗呢?”

  安轻夏说着叹了口气,把画放下,出去忙别的事去了。

  花田里的花这段日子陆续绽放,安轻夏便让大家挑些喜欢的拿去装点房间,眼下则是去教孩子们编花环和花篮。

  他读大学的时候在一家室内设计室打过工,成天就是帮着编花环和花篮,一度还拿去摆摊卖过,生意最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万把块。

  他朋友建议他后续要不自己盘个小店做生意,安轻夏这人听劝,能赚钱的事情是真干。

  后来真就租了个小店面开店,这个提建议的朋友还出资说要入股,小店开得还挺顺利,后续还开班教学。只是安轻夏志不在此,约摸半年之后就把店铺交给朋友打理,跑去追自己的大设计师梦去了。

  他看着围坐在身边的孩子们,不由得想起现世花店教学班里的小小学生们,感觉许多事似乎并没有变。

  正出神着,安轻夏忽觉头上被套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迎上小女孩缺了一颗门牙的笑脸。

  小女孩用漏风的稚嫩嗓音道,“首宁,好看!”

  安轻夏笑着摸了下她的头,又摸向脑袋上的花环,“是你做的花环好看,所以衬得我也好看起来了。”

  小女孩笑得更欢,随后又去找花编新的花环。

  日落月升,安轻夏领着一群花童们回来,一见着自家亲人,孩子们撒欢跑过去跟他们炫耀自己今天的成果。

  阿暮静静走过来,前进之时还伸出手,安轻夏不解这行为,直到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耳廓。

  “做,做什么?大,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吧?”

  “蝴蝶。”

  “啊?”安轻夏低头一看,只见他食指上停着一只小蓝蝴蝶,不禁轻呼出声。

  那蝴蝶未被这声响惊动,仍旧停在上头,安轻夏慢慢凑近些,用手指微微戳了戳它的翅膀,此时,蝴蝶动动翅膀,缓缓向上飞展。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花色。”安轻夏小声感慨。

  下一刻,蝴蝶飞离他们可接触的范围,一路往天边飞去。

  安轻夏意犹未尽,停留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声道,“它终究还是要走的。”

  听到边上人发出疑惑的声响,他扯出个笑容,想到什么,趁对方不注意,将手上的花环戴在他头上。

  “不许拿下来,这是师父给你的礼物。”

  “为什么?”

  “部落里所有的孩子人手一个,所以你也得有。”

  不知怎的,安轻夏感觉说完这话之后,小徒弟的脸色比先前难看几分。

  他笑道,“在长辈的眼里,哪怕你已经七老八十,依然还是个孩子。况且,你戴这个还挺好看的,就算不想当孩子,当个安静的美男子也可以。”

  “师尊觉得好看?”

  “当然,我的徒弟怎么能不好看?我可是出了名的颜控。”

  阿暮问颜控是什么意思。

  “就是喜欢好看的人,嗯,这个喜欢往往不包含爱意,就是纯粹的欣赏,欣赏你懂吧?怎么说我都是学设计的,对美好的事物更敏锐。”

  安轻夏嘚啵嘚解释一通,见小徒弟没继续问,拉着他去吃饭。

  这天的晚饭,全员佩花,安轻夏戏称这是花神宴,还说来年春天一定又会花团锦簇。此话一出,席上笑语连连,一派热闹。

  “小斑今天一整天没出来,是出门去了吗?”晚饭结束时,阿暮边收拾碗筷边问安轻夏。

  安轻夏叠好几个碟子,“祂旧伤复发,需要休息。”

  “严重么?吃过药吗?”

  “你还挺关心祂。照目前看来,情况不大严重,就是得静养。”

  两人一前一后把碗筷送进厨房,又一前一后回安轻夏的屋子。

  “你看,还睡着呢。”

  阿暮轻手轻脚挨过去,听了会儿小斑的呼吸声,“跟平时差别不大。”

  “小斑可比我们想得厉害多了。”安轻夏探过去摸了摸小斑的头,“一整天都是这个姿势,不知道醒来之后会不会觉得半边身子麻。”

  阿暮跟着他笑了两声,忽觉有风吹来,担心师尊会着凉,上前关窗,返身时偶然瞥见工作台上的素描。

  “这是……”

  安轻夏转头,顺着他视线看去,赶忙闪身过来,“就是随手一画。我琢磨着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创作一部古代背景的漫画。”

  “那他是?”阿暮搜刮着合适的词汇,“你想画的人?”

  “算是吧。”安轻夏看着他,“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轻夏双眼一亮,“你见过他?”

  阿暮稍蹙眉,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又怕安轻夏觉得他小心眼,改口道,“这个人长得像猎户,或许是弟子过去某天觅食时与他擦肩而过过。”

  “你现在还去森林找吃的吗?”

  阿暮点头,看安轻夏露出担忧的神色,忙道,“我都是挑晴天去,要是遇上雨天,我会打伞。”

  “那就好。”

  安轻夏舒出一口气,重新垂眼去看那张素描,“如果你下回再见到这个人,能不能请他来部落里做客?”

  “可以。但在此之前,我能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吗?”

  “关系?”安轻夏挠头,“算是在梦里见过的关系?”

  直接干掉他!阿暮在心里偷偷说道。

  安轻夏不知他心中的小九九,拍拍他肩膀,着他回桌边坐下,两人开始例行的睡前聊天。

  师徒两人几乎每天见,但总有说不完的话,之前的冷战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太大影响,反倒令安轻夏更好奇自己这个小徒弟,于是经常性直接或间接地去关心对方,试图探听到答案。

  阿暮心里对安轻夏本就感到愧疚,见对方不计前嫌地加倍对自己好,恨不得也能掏心掏肺地回报对方,除去那个掐着安轻夏脖子的噩梦外,基本上把可以说给对方听的都说了。

  天色渐晚,安轻夏起身送阿暮出门,刚走出门口,就见小雪和安西急急赶来。

  安轻夏:“怎么了这是?在夜跑吗?”

  小雪:“首领还没睡吗?没睡就太好了。”

  安轻夏不明白她在高兴什么,不过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只好将目光投向安西。

  安西:“有客人来了。”

  安轻夏困惑,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客?

  只纳闷片刻,他便嘱三人去休息,自己前往会客室。他三人哪里同意,保镖似的跟在身后,一路把人护送进会客室。

  客人正在会客室里喝阿水姐送来的甜汤,忽见这阵仗,还是有点胖的小腿顿时停住晃动。

  “阿鲁姆?你怎么来了?”阿暮惊讶道。

  阿鲁姆放下碗,飞奔过来扑到他怀里,“阿哥,你想不想我?我可想你了。”

  阿暮拍拍他后背,问他怎么独自一人过来,而且还是在大晚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只能来找你了。”

  安轻夏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鲁姆抬头看他,问他有没有想自己,安轻夏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你想我,那阿鲁姆就很开心。小雪姐姐和安西哥哥呢,你们想不想我?”

  小雪和安西也回答想,随后安轻夏催他快点对之前的话做出回应。

  阿鲁姆摸摸头上的小辫子,新剃的小光头在烛光里亮堂堂,“我之前见到个东西觉得很好玩,前两天让去打猎的一个姐姐找来给我,结果……”

  “结果?”四个大人齐声问。

  “结果那个姐姐没有回来。”

  安轻夏问是不是对方迷路了,有没有派人去找她。

  “他们不会派人去找的。”阿暮冷冷地说,“在那个部落,只要没有按时归队,默认是叛逃。一旦认定叛逃,就算最后安然回来,也会被驱逐出部落。”

  安轻夏眉头紧皱,“好过分!”

  这话一出,阿鲁姆贴阿暮更近,小脑袋也摁得更低,整个人心虚到不行。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收留她么?”

  “不是,”阿鲁姆声音小得离谱,被安轻夏提醒一句,才稍稍放大一些,“是去找她。如果可以的话,也请阿夏哥哥收留她。”

  安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首领很闲?他要是插手这事,你阿爸肯定能借这事做文章。”

  “做文章?文章是什么?我阿爸手艺很差的,你肯定不会想要他做出来的东西。”

  安轻夏忍笑,“就大概是你阿爸会用这事让我们不舒服的意思。不过你阿爸是你阿爸,你是你,我分得清。”

  “我长得像我阿妈,不像我阿爸,所以站在一起肯定能分清楚的。”阿鲁姆说。

  屋里四人脸上似笑非笑,安轻夏清清嗓子,“可是阿鲁姆,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你起的头。如果你口中的那个姐姐真要受罚,那你完全可以出面保下她,你阿爸再不近人情,自己儿子的话总愿意听。”

  “可是,可是她去的那个地方,是阿爸他们口中的禁地。”

  “禁地?”安轻夏不免好奇,“你们部落还有禁地呢?是神坛之类的吗?”

  “听他们说,那是一片会吃人的树林。”

  安轻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