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小斑的额头陡然挨了一下，定睛一看，正好捕捉到玄武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玄武：“嘿嘿。”
“嘿你个头，没看到我在想事情吗？”
玄武摆摆手，“既来之则安之，船到桥头自然直，好彩自然来。”
“你这三句话我一句都没听过。”
“那你现在听到了。”玄武揽过小斑的脖子，尽管整个人都快要弯到地上去，“与其纠结有的没的，不如先办点正事？”
小斑不解看他，就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一指长的小瓶子。
“猜猜这是什么？”
“你的初精？”小斑眼睛一斜，“我们小玄武也长大了啊。”
玄武身子定格半晌，咂摸出这话含义后，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怎，怎么可能？你个老不死的。”
小斑：“……你再说一次。”
玄武通红着脸没有回应，垂着的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斑很快就原谅这个向来说话不过脑子的后辈，圆圆的毛毛脸上再度浮现揶揄，“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也是，你跟白虎好像都还没到经历情劫的岁数，当让什么都不懂。”
“……”
经过好一会儿，玄武还是没有动静，小斑心想刚才是不是把玩笑开得有点过头，攀上他肩头，用肉乎乎的粉垫拍了拍他的脸颊。
玄武过去跟通天闹别扭生闷气时，它就是这样安抚他，效果拔群。
事实证明，好招不怕旧，小斑的小爪子连着在双颊轻拍十来下后，玄武总算是抬眼正视它。
“瓶子的事，你还想听吗？”
“听听听。”
玄武瞬间高兴起来，重新举起瓶子递到小斑眼前，“这次就不浪费你灵识，我直接说罢。我把之前那具鼠尸烧了，这是它的骨灰。”
这回轮到小斑露出不善表情。
“你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这种东西留在身边干什么？你就不怕散播鼠疫？”
玄武咧嘴一笑，“这瓶上的封印可是老祖教我的，老祖的本事你还不信么？”
“那你就是纯变态。”
玄武撇嘴，“不想听理由吗？”
“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不对，没有一个神会把这玩意儿贴身收藏。”
“它不对劲。”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么？”
“不不不，”玄武望向那小瓶子，“它的状况比我们想得还要复杂。”
那天发现尸体之后，那块土地暂时被封住，而鼠尸也根据玄武的要求，收纳到他那里。为保证周围人畜安全，他将装着鼠尸的盒子带到稍远些的空旷野地里焚烧。
燃真火烧尸时，他还在火上设置结界，以防异物从其中飞出，造成灾害。
不管怎么说，人不能在同一处跌倒两次。
“焚尸之时，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烤肉味？”
“花香。”玄武正色道，“当时有一只路过的鸟接触到这气味，当场狂乱，不断向我攻击。斑，你想想，如果换成是这里的人畜，结果又会如何？”
“暴／乱。”小斑眼神暗下几分，“可为什么当时在沙地里，你们没有闻到气味？”
“要是我没有弄错，它需要触发条件，目前确定的一个渠道就是焚烧。只是，现在不知道这样的尸体是只有这一具，还是更多。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后面的话，玄武不敢继续。
小斑顿了顿，回道，“我们一起去找罢，主人用心守护的天地可不能再次被污染。”
“我独自去，你留在这里陪大师祖，不然他会起疑。而且我已经告知繁萝，相信有她相助，这事很快就能完成。”
小斑点头，嘱咐他万事小心。
安轻夏午睡刚醒就听到玄武的辞别，手里的勺子停了停，“这么突然吗？话说，修行的话，在这边不行吗？你之前不是还说阿暮是很好的对手，有助于你提升修为？”
“这……”玄武挠头，“你不知道，神仙的修行分很多种，之前在这里跟大家比试只是最基础的。我现在，对，我要练内功，必须要找个清静地方，这里来往的人太多，气息浑浊，不适合修炼。”
安轻夏咽下一口团子，若有所思，“这话倒是在理，那早去早回，祝你再上一层楼。对了，你们天上有没有品级之类的？你现在是哪个等级？”
“算有吧，我大概在中间。”
在玄武眼中，只要没进前十，那就是中间。
“前十？天庭也有战力排行榜吗？”
玄武这才发现自己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缓缓点头。
“第一是谁？是不是女娲娘娘？不对，盘古创造天地，他才是第一。”
“战力排行榜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更新，盘古大帝因着殒身，并不在排列范围内。”
“那就是女娲娘娘了，她会补天。”
玄武笑道，“娘娘排在第三，前二有三个人。”
安轻夏忙问是哪三个人，他最喜欢听这种排行，正在窗前晒太阳的阿暮也转头等结果。
“毋庸置疑，魁首自然是老祖，之后是伏羲大帝和神农并列。”
安轻夏直点头，“这个排名很公正，不过我没想到女娲娘娘会排在神农后面，我以前还以为他们实力差不多。”
“以前的确如此，只是那场大战之后，娘娘元气大伤，如今仍在休养。”
安轻夏又问玄武的位置，若报真实的排位，他在前二十，排在白虎后头，但这么一说，明显就会被发现是个高阶神，那他这身份直接就会曝光。可要是报太低，他自己心里又过不去。
思来想去，他选择报一个折中的位置。
“那小斑呢？不是说它是神兽吗？”
“它跟我们不在一个榜上。”
玄武只关心自己的排位，倒是没怎么关注过神兽那边，思忖着就小斑这阅历和本事，稳坐第一没问题。
安轻夏咕咚咚灌进一大口甜汤，“我猜，它应该排第五。”
这话一出，屋子两人一兽俱是惊住，玄武忙问前四是谁。
“青朱白玄，东方四大神兽，起码得先占走四个。等等，还有麒麟和白泽，斑斑的位置又得下调。话说，像孙悟空、白素贞这种由动物修炼成人的修炼者，你们是放在哪个排行榜里？”
“哦，对，还有哪吒，他后面是用莲藕塑身，算莲藕精吗？”
玄武脑袋上的问号蹦个不停，最后忍不住问道，“哪吒什么时候变莲藕了？”
“啊？故事还没进行到那里吗？那我不剧透了。”
小斑忍不住插话，“敢在神仙面前说不剧透的，这三界中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安轻夏呵呵笑，“那小黑既然是神仙的话，那肯定是有本事知道后面的事，权当是照顾一下我徒弟，让他自己去探索。”
说完这话，他在心里思索一番，等到哪吒脑海那时候，他这个小徒弟得多少岁了？不会已经轮回转世了吧？
那多可惜呀。
不出所料，在玄武和小斑因不同理由相继出屋后，全程茫然的小徒弟阿暮对安轻夏口中提到的几个人发出疑问。
安轻夏一一向他介绍，别看阿暮在部落里是孩子王，事实上了解的事物比好些孩子都少，所以对于安轻夏教授的知识，会如海绵一般全然吸收。
“通天会跟师门对抗？这不可能。”
安轻夏吞下最后一颗团子，“我对他不太熟悉，不过如果鸿钧老祖真弄了什么封神榜，通天是有可能黑化的。黑化的意思你知道吧？”
阿暮点头。
“但我还是不相信通天会做出那种事。”
安轻夏道，“归根结底，整件事就是鸿钧老祖跟女娲娘娘做的局。我想他们的本意肯定不坏，但是确实闹出不小的动静，这里头最无辜的还得属敖丙，白白被哪吒一个熊孩子剥皮抽筋。”
他忍不住叹出一口气，“要是我有机会见到敖丙的话，一定会想办法保护他。不过他们这种神仙，哪里需要我这种凡人的力量？”
“师尊比他们厉害多了，不要妄自菲薄。”
“这个词你都会用了吗？进步很大。”
阿暮皱眉，“你可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未成年不就是小孩？我记得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除了背书就是画画，这么一看，你们比我幸福多了。起码德智体美劳，样样都能兼顾，我高中那时候体育课、音乐课还有信息技术课，全被我们主科老师占据，美其名曰高考冲刺。”
“结果毕业几年后，体育成绩纳入高考了，真的笑死人。嗯？你怎么这样子看我？”
阿暮笑了笑，“我只是觉着，师尊只有在提到这些事时，整个人才是最放松的。你很想回去吗？”
“当然，那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舍弃？”安轻夏移开眼，不多时又移回来看着他，“你会觉得我自私么？”
“你本就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会面临告别，我想大家也都已经做好准备。你这些天闷闷不乐，就是因为这个？”
“算是其中之一吧。”
安轻夏本不想这样伤春悲秋，但最近总有奇怪的预感，离别的日子仿佛近在咫尺。他自然是还期盼着回去，但心里还是会有些矛盾。
“没必要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这里的一切不该成为你的负担。”阿暮偏头去看外头渐渐晕红的天边，“人活一世，说到底不过求个平安喜乐。”
“要是心里实在别扭，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那样，把这些当成是出差，是这么说的么？等出差结束，你就能回家了。”
安轻夏支着一边脸颊，呢喃道，“你这说法跟他的还真有点像。”
“谁？小斑吗？”
“不，一个故人而已，他那时候说就当这是一场时空旅行。”
“他对你很重要吗？”
安轻夏微愣，“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想问。”
“算是有点渊源，我出现在这里很大程度与他有关。至于重不重要，只能说在回家这件事上，他或许会起关键作用。”
阿暮笑道，“原来如此。”
说到底，不过是个工具人。
安轻夏纳闷，他这小徒弟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
晚饭时分，安轻夏向大家宣布玄武出门修行一事，众人纷纷表示不舍。
吃过饭后，平日里常与玄武来往的住民还送来好些防身武器，尽管一件都用不上，玄武还是感激收下。
玄武出门，他负责的事自然而然出现人员缺口，安轻夏思来想去，决定自己顶上，正好他休息这么多天，是该出来好好活动了。
照顾药田的主力还是小斑，但有鸿蒙在，安轻夏能很快发现异常，而且逐渐开始制新药。
即便这事小斑也能做，但安轻夏还是担心它的安危，让它负责等身大的炉子，更大些的则由自己负责。
市场那边进展不算理想，药材、食材、衣物的置换倒是比开始时顺利，但新出来的盒饭计划却是鲜有人问津，大多时候都是部落内部消化。
“大概都有警惕心罢，毕竟好些都是没见过的菜色，不敢轻易尝试。那接下来就少做一些，省得浪费。”听过出摊小队回报后，安轻夏说道。
身旁做记录的小雪点头，把这话记在兽皮上，在会议结束后卷成一团，收进竹筒里，悬挂在这间房子的横梁上。
又过去几天，轮到原玄武小组出摊，这天安轻夏起了个大早，跟着组员们一道出去。
同组的是一对兄妹，哥哥年纪跟阿暮差不多，妹妹才十二三。
安轻夏跟他们交集不多，就记着以前生病的时候，他们轮流给自己送过饭。因着不熟，三个人交流起来满是尴尬。
安轻夏一直认为自己内向，没想到妹妹更甚，哥哥大抵是常在外头走动，性格相对开朗，只是太过尊敬安轻夏，说话时也总是尽量收着。直到中午，三个人说的话不超过两只手。
“今天怎么是你？”来人话里讶问。
安轻夏抬眼，霎时扬起笑容，“阿孟，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当然好，就是我们祭司在种花，老引来蜜蜂在我眼前嗡嗡嗡。”
兄妹二人同她打了招呼，看样子像是旧识，因为妹妹在看到她时，一直绷着的身子肉眼可见地舒展下来，眼睛还笑得弯弯。
阿孟扫了摊子一圈，“小黑不在吗？我看之前都是他在这里。”
“他修行去了。对了，我这里上了新品，你要不要尝尝？”
阿孟一听是吃的，连说几个好，接过盒饭挨道都尝了一口，赞道，“果然还是阿夏首领部落里的饭最香。”
见随行的手下们凑过来闻味，阿孟赶忙护食，“你们想吃，就自己拿东西跟阿夏首领换。”
“那我可就拿了。”离阿孟最近的一名背竹篓的少女回答。
阿孟稍动了动下巴，以示同意。那少女随即放下背篓，在安轻夏好奇又警惕的眼神中打开上头的盖子。
里头黑乎乎的，看不清装着什么，安轻夏想到阿孟的脾性，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小声发问，“这里头装着的不会是蛇吧？我以前是提过有蛇羹这种食物，但不代表我就会做。”
阿孟一心吃饭，没注意他的发言。
“这是什么？”妹妹陡然喊了起来。
安轻夏不敢转头，生怕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不一会儿，哥哥的声音传来，“身上又黑又白的，好奇怪。”
安轻夏只觉后背凉飕飕，又黑又白的蛇，他小时候好像在电视里见过，好像叫什么黑白王蛇还是黑白蛇王之类的，身上一节黑一节白，跟斑马很像。
特意抛弃的记忆一点点复苏，那蠕动的黑白身躯再次回到安轻夏眼前，要不是精神过分紧绷，安轻夏肯定会叫出声。
瑟缩片刻，他听到哥哥又开始说话，“它在吃什么？是树叶吗？”
安轻夏倏然身子一僵，树叶？蛇会吃树叶吗？它好像是食肉动物吧？
他试着冷静下来，会吃树叶的又黑又白的动物，慢着，不会是……
安轻夏的头如同机械一般，极慢地向后转，只要发觉有半点不对，立刻就转回来。
而当余光触及那捧着绿叶啃食的小小只毛物，他还是难以自控地叫出了声，理由是太过兴奋。
那小毛物不是别的，正是他在现世只能在动物园里挤在人群中且还要隔着厚厚玻璃才能瞧上一眼的熊猫。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它的？”安轻夏手足无措，几次想要伸手去摸熊猫的头，又担心自己身上的细菌会令熊猫生病。
阿孟正在收尾，听到问话，抹了下嘴边沾着的饭粒，“前两天打猎的时候发现的。本来是打算养在我们部落，但我们首领一见到带毛的东西就咳嗽不止，我们祭司就让我拿来你这儿做交换。”
那背竹篓的少女问它能换些什么，安轻夏只想脱口而出说连整个部落都能换，但他还是竭力压制住，平复心情回道，“我等会儿清点一下，着人送去你们部落。”
“能换很多东西么？”阿孟问。
安轻夏点头，“但它是我的同伴，你们不可以猎杀，否则会遭天谴。”
“我刚才听到阿夏首领喊它胸毛？怎么会有神取这样的名字？”少女道。
安轻夏忍俊不禁，“不是胸毛，是熊猫。山里的黑熊你们知道吧？还有我养的那只白猫。就是这个熊，这个猫。”
阿孟与少女对视一眼，一齐点头，听着全程的妹妹心中暗想，原来首领的猫之前不见是去生熊猫去了。
安轻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纠正让大家的想法如脱缰野马似的乱奔，他只一心扑在眼前这个‘麻心汤圆’上。
在半年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安轻夏他以后会拥有一只熊猫，安轻夏一定会冷笑一声，回复对方一连串的熊猫头表情包。
而现在，他不光拥有好几页的表情包，还实实在在地拥有了一只幼崽熊猫。
鸿蒙，它能跟我回现世吗？
【你想被抓去吃牢饭吗？亲爱的夏夏。】
安轻夏撇撇嘴，随后开始逗弄已然吃完树叶的熊猫幼崽。
朱雀看着不远处逐步恢复生机的树林，冲背后的青龙道，“看来他今天比往常都要开心。”
青龙未答，手中长剑蓄起青光，在眼前浓厚黑雾中划出一道弧线，无数黑点随之落地，发散花香。香气没飘散太久，就被青龙脚边约他小腿高的数枝绿色萱草花全部吸走。
“玄武有消息吗？”
“还没有。不过繁萝是你的得力干将，想必会尽力协助玄武。”
“希望如此。”
青龙又划出一剑，“老祖呢？还是感应不到他么？”
朱雀注视手里的罗盘，身旁的火焰鸟不住扇动翅膀吹落黑雾将之燃成灰烬，“他似乎藏匿了所有气息，别说我们，就算罗睺来了，恐怕都找不到他。”
“期望无事发生。”
阿暮拿着手中拍子拍向飞快在衣柜内壁攀爬的虫子，自打入春之后，安轻夏房里时不时就能发现各式各样的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里屋外都种着植物的缘故。
一击毙命，阿暮用畚箕装好，送到后院空旷处，根据安轻夏之前所言，点火烧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只虫尸焦黑的速度比以前见过的都快，而且还散发出似有若无的香气。
阿暮不太喜欢这种味道，稍微避开了些，想到什么，又从屋里拿出一小包艾叶，丢在火堆里一起燃烧。
虫尸不算太大，但阿暮还是等艾叶全部燃完再去灭火。
然而，就在他刚灭完火的刹那，他的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刺痛出现的同时，他双眼毫无征兆地闪过血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