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仿佛静止了。
温逾听觉短暂失灵, 好像只能听到自己砰砰乱蹦的心跳声。
他没敢直视维杰森,丧失了往常面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状态,就连后脖颈都开始烧红。
一旁的智脑还响着咔嚓声,把他此刻傻了吧唧的样子记录了下来。
不知第几个“咔嚓”声响起, 温逾才想起来从对方的气息里逃离, 扭头一把拿过智脑,关掉相机。
维杰森捧着他的脸, 又把他脑袋扭回来, 追问他:“怎么不回答?”
“没、没不回答。”
“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温逾快速舔了下唇,脑袋一抽,含糊其辞地抖机灵道, “我们不是正在一起吗, 我就在你旁边啊。”
“别装傻。”维杰森吐字略微加重, 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眼珠幽暗漆黑, “我的意思是,跟我谈恋爱,当我男朋友,好吗?”
他说得太直截了当, 温逾脸更热了。
温逾双手插在兜里,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了声“好”。
维杰森黑沉的眼底泛起波澜, 低下头又吻他。
……
最终温逾千挑万选,从拍摄的照片里选了两张风景照发到SNS上。
之后他想了想,又偷偷摸摸编辑了下, 加了一张他和维杰森的合影照片,不过照片截掉了头, 只能看出两人的站姿很亲密。
不出所料,底下的评论又是一片起哄。
天色已经逐渐黑了,海边的风很大,两个人坐在车里,顶篷被收了起来,车子没有启动,车内很安静。
维杰森眼看着他编辑了那张照片,问他:“为什么把我的脸p掉?”
之前维杰森一度以为温逾是因为不想跟他确认关系,所以才总拒绝让他露面,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温逾脸颊上微醺似的红还没完全消退,嘴唇也红润得不正常,他靠在副驾驶上,吐字还有点鼻音:“不p掉他们不就认出你了?”
“认出我又怎么了?”维杰森嗓音寡淡,宽厚的手掌握着他一只手,“我见不得人?”
“没,反而是你太见得起人了哥哥,我这不是怕找麻烦吗?”
维杰森也能猜到是这样,虽然还是会有些不满意,但现在也没那么在意了。
温逾没心没肺地又补充:“再说了,冷血无情的星际上将怎么能谈恋爱呢?人设听起来都不牛逼了。”
维杰森:“…………”
乱七八糟的理由。
天黑之后,他们又去了与这里相隔一条马路的夜市艺术街。
夜市上人很多,路边的小店也多,整条街道灯火通明。
这条街的风格偏向于工业风,像一座废旧工厂,随处可见喷漆涂鸦以及稀奇古怪的雕塑,路边不仅有小吃,还藏匿着许多家艺术工作室。
马路中间有一条很古老的旧式星舰轨道,站在站牌下,每隔15分钟就可以等到一列低空飞行的小型星舰,专供行人观光游览使用。
温逾买了个冰淇淋,被维杰森牵着手走在路上,听着星舰发出古老陈旧的启动声。
温逾还不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走路都有点打飘。
他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出来逛街,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让他有点不习惯,但仔细看看四周,他们和其他手牵手逛街的情侣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心底微妙的兴奋与新奇感悄悄隐藏在人群里,随着街市热络的气息逐渐升温。
维杰森好像生怕他走丢了,手上拉得很紧。
温逾始终跟他身后,左顾右盼,直到走到某一处diy工坊的门口,他忽然探出脑袋来,好像很感兴趣地道:“这家手工店规模挺大的,里面的手工种类也挺多,我跟彦彦来过好几次。”
“你好像很喜欢做手工。”维杰森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从温逾之前送给他的那些东西就能看出来。
“还行吧。”温逾不经意地流露出骄傲,“毕竟我动手能力太强,不做就浪费了。”
维杰森不置可否,问:“要进去吗?”
“要。”
温逾今天决定去捏粘土,进去要了个小包厢,让一个店员小姐姐进行一对二指导。
包厢里的环境很好,清新干净又有格调,还提供免费的咖啡和果饮。
温逾坐下以后,先把智脑摆在了一旁,决定录制个视频,做为自己手工能力很强的证明。
摆好智脑后,他开始根据店铺里提供的例图挑选准备制作的款式,维杰森帮他点了一杯柠檬茶,自己只要了一杯水,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期间温逾感觉到店员小姐姐的视线不停地在他和维杰森之间徘徊打量,也没怎么在意。
很快,他看中了一款非常别致的粘土,难度挺高,风格很克系,是一颗造型独特的蘑菇。蘑菇上爬着血管似的藤蔓,侧面被开了一个洞,隐约露出里面的半颗心脏,看起来很掉san。
他问维杰森:“哥哥,你看这个怎么样?”
维杰森挑了下眉,很直白地问:“你又不怕鬼了?”
温逾听见对面的店员小姐姐发出一声短促的憋笑。
温逾顿时不爽:“……啧,这种东西还没那么吓人,跟恐怖片里的鬼没法相提并论。再说了,我又没打算把它摆在我房间,不会天天看着它的。”
“那你打算把它摆在哪?”
“你房间。”
维杰森沉默了两秒,瞥他:“那你不还是会天天看着它?”
“……”温逾竟无法反驳。
最后他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做这个。”
维杰森当然没有反对。
店员这时询问:“你确定就要做这个了吗?那另一位……呃,先生?您是打算跟他一起完成,还是做其它的呀?”
维杰森不觉得自己能手巧到那个地步,于是道:“我做一束玫瑰花。”
店员这时的笑声都快憋不住了:“噗……哦,嗯,好的。”
温逾觉得这店员挺奇怪,抬起眼来看过去,定睛瞧了一会,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温逾盯了她半天,总算想起来——
这人不就是宋凭风打篮球赛那天,他在门口遇到的粉丝之一吗?!
温逾不禁咂舌。
知道是粉丝,他可就不见外了,一脸不乐意地道:“原来是你?我说这家店的店员怎么这么没礼貌呢,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笑个没完……你到底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
店员小姐姐见他认出自己,这下连憋都不憋了,直接笑出声,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不明显吗?别明知故问,你是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还是就想听啊?”
温逾:“?”
温逾:“不是,谁想听了?你就这么跟顾客说话的?把你们店长叫过来,我要举报你。”
店员洋洋得意:“你举报呗,正好我们店长也是你粉丝,当初她还建过喂鱼cp超话呢,可惜第二天就被官方删掉了。现在她要知道你和上将在这约会,就算腿折了硬爬也得爬过来。”
温逾:“……”
行,算你狠。
店员这时掏出智脑,凑到维杰森面前,态度瞬间转变得非常礼貌,眨眨眼道:“上将,方便跟您合个影吗?我发誓,今天的事我保证不外传!照片我也不会发出去的!”
维杰森拉下口罩,露出高挺的鼻梁与寡淡的薄唇:“可以,外传也没关系。”
“哦哦哦……”店员笑容逐渐扩大,比了个OK的手势,“我懂!那我就不客气了!”
温逾:“?”
温逾见她的智脑镜头已经锁定维杰森了,立马上前一把捂住维杰森的嘴,形成人.肉口罩,质问道:“不行!谁说外传也没关系了?!”
维杰森:“……”
店员接过话来:“你老公刚说的啊,你聋啦宝贝?”
温逾耳根红得很快,扭头:“我又没问你!”
店员:“嗯嗯嗯行。”
维杰森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我的意思是,可以外传,但不露脸。”
温逾顿了下,松开他:“哦,那行。”
店员笑得像要过年,如愿以偿地跟维杰森合了影,之后离开了房间,去给他们准备材料。
等店员走后,维杰森问他:“温逾,考虑过什么时候公开吗?”
“暂时还没……也不急吧。”
温逾揉了揉后脖颈,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放松,他的宿醉已经缓解了一些,但还是在隐隐作痛。
维杰森其实清楚温逾可能在担心什么,也替他考虑过其它后果,因此即便他上次说了不会再遵从温逾的意愿决定是否公开他们的关系,但也没做得那么绝对。
他知道一旦公开,就意味着温逾的直播间会变得乱七八糟,SNS以及各界媒体都会议论连连,甚至连皇帝也会好奇温逾是谁。
最终那些人会如何看待他们、发表怎样的评论,好或不好的说辞,都会指向温逾。
所以现在他也没想急于一时。
“改天有空的话,带我见见温伯山吧,温逾。”维杰森忽然说。
温逾一顿,讶异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是因为他要绑走我这事吗?”
“嗯。”
温逾难以置信:“不至于吧哥哥,就算我不告诉你原因,你也犯不着直接去找他本人吧?”
“……我不是去找他问原因的,只是想去谈谈。”
“谈什么?怎么谈?”
维杰森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在这里不方便跟他细说,只道:“如果你相信我,我会让他以后不再找你麻烦。”
温逾又迟疑了。
但这次他没有犹豫很久,很慢地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但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但是在你去见温伯山之前,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最好听完了再去见他。”
温逾觉得自己的基因已经快瞒不住了。
既然他都答应跟维杰森在一起了,那维杰森知道他的基因也是早晚的事,再瞒就不礼貌了……
再说了……这事与其当着温伯山的面被捅破,还不如他自己说出来。
维杰森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眉眼不自觉沾染了几分愉悦,垂眼看着他低声说:“好,回去再告诉我吧。”
……
等到他们做完手工,时间已经很晚了,街边的店铺许多都已经关了门,来往的路人也变得稀少。
维杰森手里拿着手提袋,里面装的是温逾费了好大功夫做出来的克系蘑菇,温逾怀里则抱着维杰森做的玫瑰花束。
两个人牵手走在街上,迎接着凉爽的风,主路的灯都还亮着,影子被拉得老长,但岔路小道里的门店和路灯都已经关闭了。
他们就在幽暗无人的小路里拥吻。
温逾以前从没发现自己这么喜欢跟人接触,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皮肤焦渴症,还是说他的瘾症又加剧到了另一种程度。
维杰森每次吻他都吻得很重,显得有点凶,而且总是喜欢把他完全拢在滚热的怀里,又深又久地吻。
但偏偏维杰森的拥抱和气息又是温柔的,手臂搂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拢着他的后脑勺,或是十指扣紧住他的手。
……也许是温逾不够有经验,他觉得维杰森的吻技很好,好到每次都让他晕头转向。
他现在甚至怀疑维杰森的信息素里是不是真的掺了酒精……本来他今天就有些晕,现在更晕了。
这条窄小的路漆黑又安静,温逾耳朵里充斥着细密炙热的接吻声。
偶尔有些路人的声音从巷子口经过,温逾就会略微睁开眼,像是偷偷摸摸做见不得人的事时忽然受了点惊吓,悄悄偏过脸,想用余光去看——但立马又会被维杰森掰回来。
反复两次之后,温逾就适应了,不再在意巷口的动静,仿佛他们在这里接吻就该是心安理得的。
不知道这次又过去多久。
直到一声咕噜噜沉闷的肚子叫传来,接吻终于停下来。
维杰森从他唇上分开了微毫的距离,顿了几秒,掀起眼来看他。
温逾脸上有点尴尬,肩膀抵靠着墙壁,喘气有些不匀。
他舔舔唇,缓了一会,将口腔里多余的唾液吞咽了下去,含糊其辞道:“那什么……我晚上还没吃饭。”
维杰森眼眸很沉很黑,眼睛微垂,盯着他吞咽的动作静默了半天,才回应一声:“嗯。”
“那,要不咱们先去吃饭?”
“……好。”维杰森手还停留在温逾的后脑勺上,像产生了肌肉记忆一样在他头上揉了几下,又摸摸他的脸侧,才缓慢地松开。
之后他牵着温逾,返回之前的那条路。
温逾隐隐觉得维杰森看起来有点奇怪,但他自己现在也脑袋发热,没顾上细想。
路边的小摊几乎都已经没人了,前面只有一家烤肉店还开着。
温逾进去要了个小包厢,跟维杰森并排坐在同一张沙发椅上。
他嘴唇挺疼的,感觉应该是肿了,还有点破皮,只能慢吞吞地把食物吹凉了再进食。
维杰森坐在他旁边,几乎没怎么动筷,只是默默地帮他烤肉。
温逾问他:“你怎么不吃?”
“不饿。”
“可你晚上都没吃饭呢。”
温逾咬着筷子,见他不回答,只是垂着眼不动声色将肉夹到他盘子里,仔细观察了一会,后知后觉地问。
“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哥哥?”
“没有。”
温逾还是觉得他有问题,张了张口正要再说什么,维杰森忽然揉了把他的脑袋,起身道:“你先吃,我去外面待一会。”
温逾:“?”
担心温逾的安全,维杰森也没有走太远,只是离开包厢,找服务员要了一杯冰水,然后倚在走廊的窗边吹风,试图驱散身上的热意。
温逾自己在包厢里没待多久,就出来找他了。
自从温逾知道他经常服用各种奇怪的药物,身上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伤之后,他就总怀疑维杰森身上有什么后遗症,怕他哪里又不舒服。
温逾走过来探头,看见维杰森手边的冰水已经喝掉一大半了,越发觉得奇怪,拽拽他的衣服:“维杰森,你到底怎么了?要是实在不舒服咱们就回去。”
维杰森仍然否认,并让他好好回去吃饭。
温逾不依不饶地啧了声,皱起眉:“你是不是信息素综合症又发作了,还是其它地方有问题?有事你就直说,藏着掖着的是想急死谁?”
见他担心自己,赖在这里不走,维杰森心情反而见好,但面上不显:“只是小事,不算什么问题,你不用知道。”
温逾:“?”
温逾当场不乐意了:“什么叫我不用知道?你的事我没有知情权呗?”
维杰森:“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行,我看这男朋友当不当的也没什么区别,老子不当了。”
维杰森:“……”
维杰森似乎无言:“你确定要听?”
“废话。”
维杰森于是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俯身贴在耳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几秒钟后,温逾脸颊瞬间爆红,赶紧想要后退。
维杰森见状又将他一把拉回来,甚至用手臂箍住他的腰,不准他走,维持着姿势,继续说了些什么。
温逾耳根彻底红透了。
他实在听不下去,忍无可忍地抗议:“你特么的……别说了。”
“不是你让我说的?”维杰森看着他。
“……你是狗吧维杰森?不说就不说,让说你就说这么多。”温逾头一回骂人这么没有力度,语气都是虚的,舔唇道,“你特么像个变态。”
“……”维杰森没有回答,只是道,“情况你已经知道了,要帮我吗?”
温逾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但你不止有知情权,也有解决权,男朋友。”
“我没有,你闭嘴。”
温逾说完找了个空隙,趁机立刻从他手臂里钻出来,躲到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红着耳朵,视线飘忽不看他。
“什么权不权的老子不要了……喝冰水吧你,别吃饭,饿死你算了。”
说完扭头溜回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