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杰森居然……装成陌生人跟他打游戏？
温逾安静了数秒, 才从眼前这个诡异到恍如做梦的局面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件事情。
除去疑惑和费解，温逾更多的是感到受骗，巨大的恼火瞬间笼罩了他。
他不能理解, 维杰森这样做是图什么？
好玩吗？？
温逾这两天本来就在跟他置气, 现在再加上这件事火上浇油。
游戏内的机甲站在原地不动了。
不等这局结束，温逾将设备摔在操作台上, 打开游戏舱, 起身直接朝维杰森的房间走去。
他站在门外，刚要闯进去，门就自己打开了。
维杰森宽阔挺拔的身形站在面前, 脸色冷然地垂眼看着他, 而身后的卧室内正泛着水蓝色灯光, 正是那台游戏舱发出的光亮。
像是彻底得到了印证, 温逾更加满腹火气, 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截了当质问：“维杰森你什么意思？！”
维杰森脸上看不出表情，漆黑的眼珠直视着他：“生气了？”
“废话！你他妈装成陌生人骗我跟我组队干什么，很好玩？！”
维杰森不回答, 只问：“真那么讨厌我？”
“别转移话题，你先回答我，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游戏ID的？！”
“之前你喝醉了, 自己暴露的。”
“那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假装不知情，背地里做这种事, 维杰森你是不是有病？？”
维杰森掀起眼，沉声说：“你不是也骗了我, 说你已经不再做机甲相关的事了？”
温逾觉得恼火：“骗你怎么了？这是我的隐私，我为什么非得告诉你实话？”
“那以后要离开也是我的隐私，我又为什么非得告诉你？”
温逾被反问得一愣。
这话让他无法反驳，但又像被一桶汽油泼在身上引起熊熊大火。
温逾彻底生气了，闭上嘴不再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略微攥紧，扭头就要走。
维杰森一把将他拉住，拦在他身前，嗓音仍然很冷，但声音放低了：“温逾，我不是在跟你呛火，我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隐瞒的事，我不告诉你，不代表你对我来说不重要。”
“何况你可以因为我隐瞒的事生气，那我难道就不会因为你隐瞒的事生气？”
温逾愤怒地甩开他的手，语气比他还冷，质问：“可你他妈已经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你还装成陌生人接近我，你觉得性质能一样吗？！”
“就算你没装多长时间，除去跟north比赛的那局，到现在为止你就只跟我打过两场游戏而已。但要不是因为我刚才骂了你，你忍不了了才暴露身份，你打算憋到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实话？？维杰森，你真的很可以，我真想知道你他妈接近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维杰森冷而薄的眼皮微微抬起来：“你觉得我能对你干什么？”
“别问我，我也想知道！”
温逾越想越觉得不理解，气不过。
“我游戏ID又不是国家机密，你想知道为什么不当面来问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逗我特别好玩？看我平时在你面前一个样，背后又换了一个样，特别有意思是不是？像看猴一样？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维杰森没想到他会这么想，眉头很深地皱起来。
没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温逾像吃了枪子一样暴躁输出个没完：“再说了你不是过一年零八个月就要跟我断绝联系吗？你把north赶走又是几个意思？都说了我跟他就是普通的网友关系，你仗着自己是金主，连我身边的网友都要干涉，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以后不能跟你联系，难道还不能跟north联系？！你是不是想让我连打个游戏都得习惯跟你一起打，没你不行你就高兴了？你特么都要走了，能不能有点分寸感！”
“……”
温逾不可控地又提起他要走的事，没完没了戳着维杰森的软肋，让维杰森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些话听起来很刺耳，也是维杰森这几天最不想再听到的话题。
他喉咙轻微滚动，过去许久，才撇过脸，吐出简短的几个字：“……我没这个意思。”
“你没这个意思，我有行了吧。”
温逾分寸不让，冷冷地眯眼道。
“你特么这么厉害，一只手就能带着我躺，等以后你走了，我说不定就变成游戏残废了，除非再有一个sss级Alpha，要不谁也带不动我。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我呢？说什么跟我当固排，你固得了吗？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维杰森变得一言不发。
温逾像是在借此抒发什么不满，这两天的火气一股脑全都爆发出来。
见维杰森不说话，他还想接着质问：“怎么不反驳了？没话说了？你特么……”
话没说完，温逾看见他薄唇弧度绷紧了——棱角分明的脸廓与平时无异，但唇角下沉得厉害，密而长的睫毛也垂得很低，眼神不大对劲。
走廊里没开灯，背后房间的灯光又有些暗。
温逾仔细看了一眼也没看清，直到维杰森将眼皮掀起来，直视着他，温逾这才确认……
维杰森的眼眶竟然真的变成了湿红色。
冲动质疑的声戛然而止。
温逾的脑袋“嗡”地一声空白了。
他要说的话就在维杰森抬眼和他对视的那一刻，统统忘掉了。
温逾噎了好半天，再开口的时候，火气已经泄得只剩一缕惨淡的烟。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带着点惊愕。
“你……啊？你、你哭了？我说得有那么过分吗，不至于吧……”
维杰森静了几秒，所答非所问，用那双冷冽泛红的眼睛看着温逾，沙哑道：“跟你签约之前，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温逾。”
“我也怀疑一走了之算不算不负责任，但又觉得这种想法太自以为是，你应该不会当回事。”
“何况我现在才知道，你原来那么讨厌我。”
“不是，我没……”温逾变得不知所措，强装镇定地找补道，“那都是以前了，我现在没讨厌你！”
“对……现在不是了。”维杰森并不否认，“所以如果我走了，就真的成了一种不负责。”
温逾喉咙塞住了。
他看着维杰森的脸，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在维杰森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就像被沉重的冰川覆盖着，许多情绪深不见底，但透过那双湿红的眼睛偏偏又能短暂地窥见一点。
温逾感觉自己的脑子像风干的胶水一样凝固住了，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突然想给这两天的自己一巴掌。
……都怪他最近总在矫情，一遍遍地在维杰森面前反复提起“习惯”和“离开”，总是阴阳怪气地质问维杰森走了以后他要怎么办，所以才导致维杰森产生了这样的愧疚和负罪感。
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那些话只是他自己在故意找茬罢了。
他游戏水平本身就不高，哪至于被带躺之后就变成游戏残废了？游戏固排没了也可以再找啊，固排就得固一辈子吗？难不成没了维杰森他就活不了了？
就像维杰森说的，他们对对方都有隐瞒，谁都有秘密和隐私，那件事现在告诉他其实也不算晚。
至于维杰森装成陌生人接近他的事……
温逾把脸扭过去，想想还是觉得生气，但再把脸扭回来，看见那双薄冷而湿红的眼睛，又觉得心跳异常，气不起来了。
自我反省后，温逾突然意识到……
他这两天斤斤计较的样子简直已经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他怎么这么过分？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嘛这么咄咄逼人？
都特么把一个Alpha给逼哭了。
温逾在心里把自己从头批判到尾，好一顿反省，自己把自己给劝好了。
现在他的愧疚已经大过了恼火，有点不知道怎么收场：“那什么……我说的那都是些气话，你别当真。咱俩不管什么关系，跟你负不负责任都不冲突啊。”
他头脑风暴开始找理由解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就、就比如说，我有很多朋友，这些年都没有联系了，大家都因为各种理由在忙自己的事，这很正常啊，难道不联系就叫不负责了？你也一样，你有你的工作，我怎么可能怪你。我说那些就是故意气你的，不是真那么想，我没那么小心眼，真的……”
“你也一样”这句话在维杰森的脑海里自动转换成了“你和其他朋友也没什么不同”。
即便维杰森知道自己听见这些话，理智上应该感到高兴，但眉头还是很轻地皱了下。
他沉着脸，微不可查地转过头，向阴影的方向又别过去一些。
实际上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最初和温逾签订协议的原因除了暧昧的私心作祟，就是想要温逾记住他，以朋友的身份就可以。
像一道划痕那样既不会疼，也不会痒。
何况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温逾不是很喜欢他。
虽然他以为的不喜欢，是误以为温逾当年只是觉得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年龄有差距、在校年级跨度比较大，所以才不愿意跟他交流，不愿意多说话而已。
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温逾以前对他已经到了“讨厌”的程度。
维杰森明白，起码现在是好的，从讨厌的人变成朋友，已经很不错了。
但他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太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温逾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装成陌生人带我打游戏，还提出要帮我测试数据？”
维杰森眼神沉静，脸上没什么表情：“游戏里的事我本来想过直接了当地问你，可你好像很怕欠我人情，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温逾不能理解：“这个忙你就非帮不可……？这是你的怪癖？”
“……可以这么说。”
维杰森并不否认。
“或者更通俗的说，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在明明可以找我的情况下，还去求助别的Alpha。”
温逾：“…………”
温逾有些回不过神，一瞬不瞬地看他，半天才把头转过去，心跳比刚才还要强烈。
维杰森又说：“而且……我一开始其实没想和north抢固排的位置，只是想提出帮你测试数据而已。但我当时一时生气，所以冲动了。”
“……生气？”温逾没太明白，“为什么？”
“连多里都知道你的ID，也参与了你的测试过程，但你却什么都没告诉我。相比起来，你好像更信任他。”
温逾有点懵，又觉得百口莫辩。
他半天才道：“不是……我是觉得你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才没告诉你的。我告诉多里一是因为想让他帮忙，二也是因为他是你弟弟，所以我才相信他啊……”
维杰森打断他：“为什么你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无所谓？”
“我以为你没那个时间。”
“你都没问过，怎么知道我没有？”
温逾噎住了，无话可说。
他抬眼看着维杰森那张依然没有表情的脸，虽然脸廓冷硬，但睫毛下遮盖着薄红的眼睛，又深又沉地看着他，嘴唇弧度绷成直线，看上去很难不让人心软。
温逾的懊悔顿时又加深了。
“行行行……是我的问题，你别往心里去了。”
温逾拉着他衣袖的手没松开，甚至又拽了拽，谨慎地探着头去看他的表情，和刚才喋喋不休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刚才太上头了，有点激动，以后不那样凶你了……之前的事就当过去了，你要走的事我也不纠结了，行吗哥哥？”
维杰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静了一会，才问他：“你不生气了？”
废话，这还怎么生气啊……
温逾舔舔唇，回答：“……本来还有点气，但既然你都知道错了，那我就原谅你呗。现在不气了。”
温逾心里还有点自责，泄气地将肩膀歪靠在门框旁。
他手指尖很轻地勾住维杰森的袖子，想了想忽然问：“维杰森，是不是以后看不见我了，你也挺难过的？”
背后的游戏舱灯光很亮，氤氲的水蓝色洒在门框和他的半侧脸颊上，连双眼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蓝。
光明正大地承认会显得太暧昧，维杰森沉默两秒，被他指尖晃得心痒，随意“嗯”了声，岔开话题，反手用宽厚的掌心握住了那只乱动不安的手腕。
“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吧。”
温逾被他带进房间。
房间内的游戏舱还亮着。
游戏中的两台机甲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早就已经死亡了，这场游戏他们的排名排在了800名以外。
温逾进了他的房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明明几分钟前还在跟维杰森据理力争，现在却只剩走神。
那双泛红的眼睛像印在他脑子里了，弄得他有些头脑空白。
桌上的煮茶器里泡着红茶，从壶口冒着虚白的烟雾，水温维持在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维杰森从里面倒出一杯递给他。
温逾就这样捧着热茶，啜饮了两口，站在沙发旁边，也没有坐。
他看向那台最新购置的游戏舱，这才注意到那游戏舱是双人位的，灯光冷酷炫蓝，相比之下，让卧室里昏暗的壁灯黯然失色。
和多里说的一样，游戏舱的顶端的确有个透明的注水装置，但维杰森好像并没有在里面养鱼，白白浪费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功能……可惜了。
温逾思绪不由得开始飘了。
他突然想到……
这个游戏舱，真的是为了多里买吗？
“温逾。”维杰森忽然在面前喊他。
房间里的信息素浓度太高，温逾又开始觉得脑袋恍惚，失去警惕，舒服得想睡觉。
“啊，怎么了？”
温逾尽量集中注意力回应他。
维杰森眼珠极黑极深，眼眶还留有一点残余的红。
他看了温逾一会儿，静了片刻，冷淡开口道：“……我这个人的确脾气不好，也不会说话，缺点很多。”
“但是……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都别讨厌我。”
温逾放下茶杯，赶紧道：“不会的，而且你也没那么不好，真的。”
维杰森没有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 “很多时候，我也不想妨碍你和别人来往，但你要知道，我和你签协议的初衷就是需要一个能偏向于我的Omega，所以我不喜欢看到你周围有别的Alpha……”
“你想和north来往不是不可以，但我希望你在做任何事之前，优先选择的是我。哪怕是这种小事。”
温逾愣了下，耳朵迅速热了，热得莫名其妙。
他无所适从地将双手插进兜里，含含糊糊地说：“……我其实也不是非要跟他组固排，总提他也是因为想气你来着，谁让你在游戏里那么狗……其实我跟不跟他固排都无所谓……”
“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玩的话，我当然优先选你啊。”
维杰森沉默了一会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
维杰森似乎有些迟疑该不该跟他说，过了半天，才决定开口：“这个问题我也许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温逾，你对我的条款有误解。”
温逾：“？”
“我定那些条款内容，不是因为喜欢乖巧听话的Omega……”
维杰森抬眼缓缓看了看他的表情，眼神微冷。
“你平时是什么样子我一直都知道。”
“我不确定你刚才说的也是气话，还是真的那么以为……但我不可能为了看你演戏才故意耍你，我没有这个爱好。”
“而且……”维杰森略微停顿，“很多时候，你演或不演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温逾：“？”
温逾的表情一时间瞬息万变。
从懵逼，到生气，再到不可置信。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表现虽然算不上很好，但也八.九不离十。
结果不仅他直播间的水友不认可，身边的朋友不认可，现在就连维杰森这个金主也这么说！
而且他甚至已经不止是表现不好的问题了，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懂维杰森的条款？！
温逾当场自闭了。
“不是……那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根本没按你的要求去做？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维杰森忍不住道：“我的条款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一项条款要求你变成甜软O。那是你自己的臆想。”
温逾：“？？？”
温逾：“那你干嘛不早提醒我？？”
“……”维杰森表情复杂，没说话。
眼看着温逾表情不爽，脸又黑了，好像比刚才的情绪还严重。维杰森怕他又发作，只能将语气压得很冷，勉为其难地说：“……因为也挺可爱。”
温逾：“…………”
温逾今天就像个气球一样，刚被吹起气来，忽然又不气了。
他小声比比：“你知道就行，老子可爱死了，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
维杰森：“……”
温逾灵机一动，忽然挺直腰板，觉得自己又懂了：“所以你其实是喜欢可爱类型的呗？那我以后——”
维杰森及时打断：“不用，顺其自然就可以。”
温逾顿住，不能理解地挑眉：“你确定？”
“但你真的知道我平时什么样吗？我打游戏骂人，做直播怼黑粉，心情好了就在SNS和论坛上跟喷子对喷，心情不好了还会跟人挑衅……”
“这些你压根没怎么见过吧？这和你条款上写的可不一样，你明显想要的不是这样的Omega，你明明就喜欢那种……”
不等温逾多加描述，维杰森道：“你说的这些，和我的条款没有冲突。”
温逾：“……？”
维杰森：“我的意思是，你只需要完成条款上的要求。我们的协议上从来没有附加条款，让你表演那些东西……毕竟，你也不擅长。”
维杰森表情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像是毫不在意地陈述着一件非常无关紧要的事，好像刚才眼眶发红，只是温逾看到的幻觉。
“不用去揣测我喜欢什么类型，温逾，这和我们的协议没有关系。”
温逾有些沉默发懵。
这和他一直以来的理解不一样……
就像解了一道数学题，结果看了答案才知道，他的逻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维杰森没给他更多反应的时间，将话题岔开：“不说这些了。”
维杰森走到游戏舱旁，按下启舱键打开舱门，极度符合人体工学的双人真皮座椅，从视觉上就令人觉得舒适感十足。
他进去了，坐在一侧座椅上，目光看向温逾，将话题彻底岔开，意图很明显。
“时间还早。”
“温逾，你是想回去休息，还是……让我看看你设计的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