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自己往狼嘴里送吗?

  陆玉彦站在楼梯上目睹了一切, 有点冷静不下来,很想抽支烟。他觉得他的好兄弟过了今晚,可能就不是雏了,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维杰森眉毛轻微抽动了下, 以为自己听错了, 质问怀里的醉鬼,“你说什么?”

  “狗……Alpha味。”温逾神智不清地贴在他脖子上又闻了两下, 虽然声音含糊, 但这次维杰森听得很清楚。

  “……”

  陆玉彦掏出了烟,忽然觉得还有一种可能,过了今晚他需要帮他兄弟收尸。

  维杰森有一瞬间脸色发沉, 脖颈又被温热的吐息喷得有些红, 很薄一层, 夜里很难看出来。

  感觉到温逾的脑袋在乱动, 他嗓音很沉地制止:“别蹭了。”

  宽厚的手掌一下扣住温逾的脑门, 稍微向后用力,让他的脑袋离自己远点。

  接着,维杰森看向对面的陆玉彦。

  对上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陆玉彦道:“……我就先回去了, 劳烦上将照顾好他。”

  维杰森没说什么,转身带着温逾进了大门。

  快走到别墅门口时,温逾忽然又自立自强了, 推开维杰森搀扶他的手,道:“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他摇摇晃晃, 上了门前的两级楼梯,走进门口换好了鞋, 就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去了。

  楼梯对醉鬼来说是个难题,无论上楼还是下楼。

  温逾步伐太晃,半天才只上去一半,晕晕乎乎的背影总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好像随时会摔下来。

  维杰森根本没法放心,沉着脸走上去,略一弯腰,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直接揽住温逾双腿膝盖的位置,动作带着几分蛮横,向上一托,轻松将他扛了起来,带进卧室。

  温逾被放回地上的时候还很不情愿:“干什么啊,都说了我自己能走……”

  他说着,揉了揉脸,转身瘫坐到卧室的小沙发上。紧接着又嘟囔:“你特么力气还挺大,什么时候练的……”

  维杰森挑了下眉,凉凉地瞥他。

  “渴了,帮我拿点水,彦彦。”温逾头闭上眼靠在沙发上。

  没有人回答他。

  没过多久,背后传来房门一开一合的声音,一只干净瓷白的碗伸到他面前来。温逾晕晕乎乎地睁眼,也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要接过来。

  但在他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那碗忽然往旁边一躲,没让他碰。

  递碗的那只手臂很结实,流畅突出的肌肉线条绝不像一个Omega该有的。

  手臂的主人此刻蹲下身来——温逾坐着的小沙发很矮,这样差不多与他齐平。

  “看看这是哪?温逾。”冰凉的嗓音,毫无温度的漆黑眼瞳,伴随着熟悉的龙舌兰味,“我是谁?”

  温逾呆了好一会,看着他,脑子极度迟钝地作出响应:“……维杰森?”

  “刚才和谁喝的酒?”

  温逾下意识地答:“高中同学。”

  “为什么喝到这么晚?”

  “……没为什么。”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温逾脑子转不动了,怎么也想不起来,茫然敷衍地回答:“……不记得了,你给我打过电话?”

  房间内沉默了一会,只有醉酒的人才感觉不出气氛有多差劲。

  维杰森脸色半点不见缓和,将那碗已经让厨师温好许久的解酒汤塞进他手里,带着些命令的口吻:“喝完。”

  解酒汤热腾腾的,并且味道很好。

  温逾窝在小沙发里,捧着碗慢吞吞地喝着。

  “温逾。”

  维杰森这时忽然叫他。

  “你平时私底下,都是那样喊我的?”

  温逾没反应过来,发出一个拖长的单音节:“……嗯?”

  “狗Alpha。”维杰森毫无情绪,“你刚才是这样说的。”

  温逾脑子空白。

  他看着维杰森,眼神里没有被戳穿的愧疚自责,也没有强势的供认不讳,只是单纯地看着,甚至有点迷茫。

  停顿了好一会,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并反问:“有什么问题?”

  维杰森回答他:“没有。但你在我面前从来不这么说。”

  “怎么了,你想听啊?”温逾没明白他的意思。

  维杰森没再说话,他跟一个醉鬼没什么可计较的,等温逾喝完了汤,他便起身将碗搁在了一边,催促道:“先去睡觉。”

  温逾瞄了眼钟表,像被酒精烧坏脑子,一脸厌世地拒绝:“凭什么?刚下午一点。”

  “……是凌晨一点。”

  维杰森不跟他废话,拽着他细瘦的手腕硬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但温逾赖在沙发上不想走,皱着眉,笃定地说:“我不睡。”

  “……”

  他被维杰森像鸡崽一样被拖了过去。

  过程中还踉踉跄跄绊了好几下,看起来毫无尊严。

  温逾喝多了酒跟别人不一样。

  大部分人醉酒后头晕,倒头就能睡着,但温逾很奇葩,就算头昏脑胀得要死也不乐意去睡觉。哪怕睡了,半夜也会醒过来找点事做。

  对方的力气太大,温逾挣脱不开,有点烦了,脸红脖子红地模模糊糊朝他骂:“都说了我不睡,我一点也不困……草!你烦死了!”

  温逾的外套从进门后一直没脱,维杰森扯着他的外套帽子,将他带到床边,松手后,帽子和领口都有点变形,向上凸起,造型有些滑稽。

  温逾偏偏铁了心不睡,还想绕开他往回走,但维杰森像一堵墙横在他面前,一伸手臂轻松将他拦下。

  于是温逾换个方向再绕,再被拦……再绕,再被拦……

  反复几次后,温逾停住了。

  他醉醺醺地站在维杰森面前,掀起眼皮看他,臭着脸开口道:“维杰森。”

  维杰森面无表情。

  温逾吐字是软的,熏红晕醉的脸上带着几分平时的拽劲,眼神不太清醒。

  他定定看着维杰森,字正腔圆地说:“我草你大爷。”

  “保持你现在的态度。”维杰森没在意,“等你明天醒了再跟我重复一遍。”

  维杰森说完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床上坐下,只替他脱了外套,没碰其他地方,然后拉过被子,想按着他躺下。

  可温逾脾气倔得很,喝酒以后表现更甚。

  明明已经快被按倒了,他还是三番五次地想挣扎着坐起来。他力气本来就比不过维杰森,喝多了四肢就更绵软,于是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东西借力,一伸手就抓到了一片衣料——是维杰森的衣领。

  维杰森正单膝跪在床上身体前倾,温逾突然发力,顿时将维杰森拽倒,自讨苦吃地被压到了。

  即便维杰森反应迅速,立刻起身,但为时已晚。

  温逾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本来就红的眼睛这下直冒泪花。

  他翻身滚了半圈,背对维杰森侧躺着,老实了。

  “压疼了?压到哪了?”维杰森皱眉,去看温逾手捂着的部位。

  温逾喘了两下,声音听起来没刚才那么硬气了,埋怨道:“肚子……左边这。狗Alpha,你特么真重……”

  维杰森:“……”

  维杰森倒是佩服他被压了一下还没醒酒。

  这种脱口而出的脏话,也就只有在喝醉酒以后能说出来,等醒了又该在自己面前装起来了,而且还装得不怎么样。

  “我看看。”维杰森想将他的手拿开,被温逾躲了。

  “别看……死不了。”

  “疼吗?”

  “废话……”

  维杰森不说话了,只是把手伸过去。

  Alpha的体温通常要偏高一些,掌心也热。

  他试着碰了碰,见温逾没拒绝,便将整个手掌按在肚子上替他揉着。

  维杰森刚才倒下去的时候刻意收着几分力,知道这点重量还不至于把温逾压出内伤,缓缓就好。

  没过多久,温逾蜷缩的身子果然舒张了些,也不闹唤疼了。

  屋里没人出声。

  温逾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很安静,静到维杰森以为他已经背对着自己睡着了。

  维杰森垂眼看着那金色软蓬蓬的后脑勺,过了一会,想把手抽出来,温逾就在这时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精神气儿跟刚才一样足,没有半点睡意,慢吞吞地问:“维杰森……你下次信息素综合症发作是什么时候啊?”

  “……”

  维杰森唇角扯动了下,沉默两秒才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还没睡?”

  “都说了我不困。”温逾含含糊糊地像在说梦话,“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提醒你一下……要是你发作了,记得告诉我,我帮你治。”

  维杰森手掌又稍稍用力按回去,继续替他揉着,冷道:“我说过了,用不着你。”

  “但我还是觉得不行。”

  “原因?”

  “你会难受啊……”

  维杰森很明显地一顿,连带着揉按的动作也迟缓了。短暂的沉默后,他垂着眼,脸仍是绷的,声音却放缓了些:“你怕我难受?”

  “嗯……”温逾没有犹豫地应声,他被酒精麻痹后的语速很慢,懒洋洋的,声音很倦,“你这五年,很累,很不容易……我也是在军校读过的,我能理解……”

  温逾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维杰森已经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不用想也知道,今晚跟温逾一起喝酒的人一定说了有关自己的话题。

  维杰森还没说话,温逾又叫他,像骂人似的问了一句:“维杰森……你有病吗?”

  维杰森挑了挑眉。

  “除了信息素综合症以外……”温逾极其缓慢地吐出这句,“你还有别的病吗?”

  维杰森默然又冷淡地问:“你都听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道消息,我随便担心担心……”温逾半闭着眼睛,语气不算认真。

  他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话,但维杰森听得很清楚:“维杰森,有病就治,别死了啊……”

  “…………”

  隔着衣料按摩肚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屋里又安静了。

  静到听不见呼吸。

  温逾眼尾醉红,半眯着眼睛,却丝毫没有要睡过去的意思。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于是追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句话还是没人回应。

  温逾差点以为自己言出法随,刚说完维杰森就死了。

  他转过头去看那个坐在自己床边的大活人,语气凉凉道:“维杰森……我他妈好像在关心你。”

  维杰森垂下眼看他,收敛表情,脸上恢复了平常的冷静,终于理他了:“所以呢。”

  “一句话也不说,你礼貌吗?”

  “管好你自己,温逾,你也没有很礼貌。”维杰森冷淡如常,将差点失控的手从他肚子上收回来。

  “……草。”温逾喝多后连被怼了都反应慢半拍,“你怎么跟星际第一甜O说话的?”

  “别自欺欺人。”

  这句话温逾没再怼回去。

  不是因为没话说,而是他脑子卡顿变笨了,压根没听出来这是嘲讽。

  ……

  等到温逾这场酒后闹觉终于结束,维杰森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

  温逾习惯性地贴着墙睡,没再闹出什么动静。

  维杰森起身将被子拉过来,替他盖好,随后又捡起被他踢到地上的外套。

  来的时候,床上还有一个敞开的深灰色文件包,十分钟前也被无情地踢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维杰森俯身将那些纸张捡起来,无意中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动作忽然一顿。

  他沉默地扫了几眼。

  随后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整理好,收拾起来,放回原位。

  此刻房间里没有通风,空气中混杂着好几种气味。

  最明显的就是温逾身上的酒气,除此以外就是龙舌兰味,以及淡淡的、隐藏在抑制贴下不太起眼的玫瑰味。

  维杰森对自己本身的信息素味不是很敏感。

  也许是这几天气温在变暖,而室内的控温装置还没有调节,加上在这个房间待久了,导致他有种隐秘难言的反应。

  维杰森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因遐想而引起的躁动。

  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半分钟后,拿着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里的灯光和水声持续很久,一个多小时后才停下。

  维杰森擦干了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打开门带出一股热腾腾的沐浴露香气。

  已经将近凌晨四点钟。

  维杰森正要回卧室睡了,回去之前,又推开温逾的房间门确认了一眼。

  “……”

  床上空无一人。

  温逾睡到一半,竟然又起来诈尸了。

  房间的其它地方也没有人。

  维杰森顿时皱眉。

  好在这次温逾没有躲在衣柜那种刁钻的角落。

  维杰森在走廊尽头那间书房中找到了他。

  维杰森推开门时,看见整个书房黑漆漆的,只有桌前的光子屏亮着。

  某个金毛醉鬼正坐在电竞椅上,熟练地开着直播,屏幕上是密密麻麻不断滚动地弹幕。

  醉鬼拧着眉毛,两小时了还没怎么清醒,鼻尖和脸颊仍透着不正常的红,不知道已经坐在这多久了,嘴里对着屏幕咕咕叨叨地在说着什么。

  维杰森听了几句他说的话,眉头微皱起来,觉得不妙。

  他走进书房,接近时对方甚至还没有发现他。

  他一伸手,直接切断了光子屏的电源键。

  “温逾……”维杰森知道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无奈叹气,“你就这么爱给自己惹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