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逾站在洗手台前, 沉默良久。
点进该账号的个人资料，又退出来。
又点进去，又退出来……
重复这个动作三遍以后，他盯着账号后面的官方认证信息, 终于确定这是维杰森本人发的。
与此同时, 千千万万的网友正和他一样。
反复点进这个账号，经过N遍确认, 终于相信这是帝国上将维杰森·约克五年来没怎么动用过的账号。
【我在做梦？这是什么梦幻联动？】
【……上将想起他的SNS密码了？】
【早就想起来了好吧, 前几天他还在温逾的动态底下回复过，当天晚上就上了热榜，第二天他们的cp论坛就没了。】
【cp论坛？？谁跟谁？？帝国上将和这花瓶主播？？？】
【怎么, 上将天天挂在我家宝贝的直播间里, 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我就说我家宝贝长得这么好看, 上将整天看着不可能不心动, 没想到私底下都已经有联系了, 还这么明目张胆地护着。宝贝真牛逼，cp实锤！】
【现在上将亲自出面回应了，造谣的喷子们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
温逾也懵了。
他完全没想到维杰森会在网上出面帮他说话。
也许这对维杰森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维杰森难道不生气吗？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收到维杰森的任何消息和电话，而维杰森却在没有询问或批评他的前提下, 自作主张地替他澄清了谣言。
为什么？
温逾说不清楚，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其中的不对劲，脑子宕机了一会, 连眨眼的频率都高度延迟了。
直到感觉洗手间门口有人经过，温逾才迟缓地动了动, 机械地打开水龙头。
水刚刚流出来两秒。
一只手忽然按在水龙头上，将它关了。
那只手修长宽厚、青筋凸出，温逾顺着看过去，抬起头，正跟对上一张棱厉冷沉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明明看起来跟平时一样冷漠，但温逾就是感觉他身上的凶气比平时要浓。
果然还是生气了。
温逾舔了舔唇，正要说话，外面走廊上传来了嚎叫声——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妈打电话来骂我了，她说她已经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你了！你先别生气，我可以解释！！”
温逾：“……”
听见走廊上的多里朝这边噔噔噔跑过来的声音，维杰森头也没回，冷声驱赶：“回去，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多里一下顿住脚步，悻悻地“哦”了声。
随后他给温逾递了个怜悯的眼神，让温逾自求多福。
“……”
温逾知道，维杰森这是打算先处理自己了。
多里离开后，维杰森仍堵在门口，目光盯着温逾。
他说：“解释。”
温逾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这件事的起因不在他。
维杰森没先去找罪魁祸首亲弟弟兴师问罪，倒是先找到他头上了……
温逾顿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多里把你的机甲部件摔了，想找我帮他检测部件坏没坏，我没答应他。”
“而且也不是我让他把那个部件带出门的，被别的主播拍到了纯属是个意外。”
“网上的谣言……虽然主要是我那些黑粉在造谣，但这也不是我控制得了的……”
温逾顿了顿，又说：“但现在那些黑粉应该能消停了，谢谢你。虽然你应该只是为了你弟弟，但不管怎么说也顺便解决了我的麻烦，算我欠你个人情。”
维杰森闻言脸色略微有了变化，好像更冷了些：“……我是为了多里？”
温逾：“不是吗？”
维杰森反问：“那我为什么只说‘与你无关’？”
温逾：“我黑粉多啊。跟我沾边的事都得挨骂，只要跟我撇清了关系，你弟弟拿你的部件这件事不也就不重要了？”
维杰森：“。”
温逾见他脸色不好，还要再说什么，手腕忽然被用力攥住了——也许是刚从外面回来的缘故，维杰森的手有些凉，力道不小，攥得温逾有些疼。
温逾一脸懵逼，被拽得磕磕绊绊，硬生生被拉回了维杰森的房间。
作为主卧，维杰森的卧室比温逾的房间还要大上一倍，黑白灰的色调处处透着矜冷。
温逾被拽到一张椅子上，被迫坐下。
“你觉得自己没错？”维杰森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传入耳朵却让人压力倍增。
温逾愣了下，笃定点头。
维杰森不说话。
他坐在温逾的正对面，身高仍高出一截，微垂直视的眼睛像无底深渊，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他目光带着几分审夺，冷硬地开口：“擅自拿走军用机甲设备，视情节严重程度而定，会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刑拘、坐牢、严刑拷打……知情不报者，根据情况会被判定为从犯，同样受罚。”
“现在我问你。”维杰森道，“你昨晚就知道多里在背包里藏了什么东西，是不是？”
他的表情太沉冷，周身气压很低。
温逾被他说的有点吓住了，愣了下：“……是。”
维杰森：“你当时也知道这个机甲部件是属于谁的，对么？”
温逾：“……”
温逾：“嗯。”
维杰森：“你也清楚，他试图私自检测军用机甲部件这件事是违法的。”
温逾动作变得迟疑，连呼吸都沉了些。
最后他还是点头。
“很好。”维杰森声音不自觉加重，“最后一个问题。下午他随身携带了机甲部件和你一起出门，这件事你是完全知情的。是不是？”
温逾的心理压力已经像压了一座大山，没答话。
他觉得维杰森这是要给他定罪，马上就要宣判“死刑”了。
他静默了很久，内心紧张，最后艰难开口：“……你想干什么？真要把我当成从犯抓起来？那你弟弟可就是主谋……”
维杰森语气毫无人情味，略垂了垂眼：“怕了？”
……温逾心想，废话。
“有人要抓你去刑拘坐牢，你不怕？”
“没到那个地步。”维杰森眼睛漆黑冷淡看着他，“刑拘和坐牢太严重，你可以免除，只接受最后一项就够了。这样下次你才会长记性。”
温逾愣了。
什么最后一项？
刑拘，坐牢……严刑拷打？
严刑拷打？？
温逾懵了好一会，突然有点慌：“你什么意思……你要动手？”
维杰森不说话，起身从衣帽间取出一条皮带。
温逾顿时从有点慌，变成了非常慌。
维杰森回来后，当着他的面，将皮带拿在手里，对折，再对折，最后折成小臂长的一截。
温逾暗骂了声，迅速起身想跑，被维杰森一只手按了回去。
维杰森垂眼：“坐好，伸手。”
温逾想骂人，坚决地把手藏在背后，但被维杰森握住手腕，硬生生拉了出来。
卧室内的Alpha信息素浓度比其他任何地方都高。
分明是契合的信息素，但由于情绪的波动，温逾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反而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他的手腕被对方的手固定得死死的，掌心被迫朝上。
温逾慌得不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维杰森，你特么这是动私刑……”
“动私刑怎么了？”维杰森嗓音轻淡了些。
话音落地，他手里的皮带落了下去。
温逾迅速紧闭双眼，只听“啪”地一声，鞭挞声清脆入耳——
皮带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温逾。”维杰森这时又开口。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也不知道我生气的理由。”
“……”温逾睁开眼，看着自己掌心，表情一阵空白，有点迷茫。
“知情不报，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你在隐瞒我。”维杰森沉冷中透着明显不好的情绪。
“之前你也骗过我很多次，那些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但这次不一样。”
“你跟多里只认识了一天，他比我重要？”
温逾没懂，半天才发出一声单音节：“……啊？”
维杰森脸色冷漠，语气中的攀比快要溢出来了：“你的立场是站在谁那边的，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温逾：“……”
温逾噎住了。
他手指蜷了蜷，手心有点痒，还没从“维杰森刚才到底算打了还是没打”的状况中反应过来，表情很迟钝。
见他不说话，维杰森捏了捏他手腕。
啪。
又一声脆响。
卧室里有些空旷，那声音入耳分外清晰，温逾却没太大反应，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手心上。
“这是不忠。”维杰森沉声说，“温逾，跟你签约的是我，不是他。”
温逾脑袋一片空白。
“不忠”这两个字很陌生，害他耗费了一点时间才琢磨过来。
这个词听起来多少有些暧昧，但硬要解释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温逾现在就是在单方面和他恋爱的关系。
合约上是这样规定的，没毛病。
温逾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热，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维杰森生气的原因居然是自己帮多里瞒着他。
……这狗Alpha烦人的占有欲。
温逾无言以对，抬了抬眼，半晌道：“……我知道错了行了吧，哥哥？”
空气里高度匹配的信息素浓度超标了，虽然令人不安，但到底还是舒适的，加上已经到了睡觉时间，温逾脑袋有点沉。
寂静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紧张跳动，和生理上的困倦感有点矛盾。
“我还没说完。”
维杰森嗓音仍旧冷淡，带着几分质疑。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会帮你？”
温逾：“……”
维杰森：“我之前明明说过，作为甲方我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和名誉。”
“这次网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又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不找我？你认为我不会出面帮你？”
温逾呛了下：“还不是因为多里……他不想让我告诉你。”
“所以我才说你胳膊肘往外拐。”维杰森语气微冷，说来说去竟然又绕回来了。
温逾：“…………”
“军用机甲属于帝国机密，不能被公开讨论，这件事你应该比多里明白。何况你们当时撞见的又是直播，万一被有心人看见，不排除遭遇危险的可能。要是出了问题，谁来担着？你不怕自己出事？”维杰森冷淡提醒。
他又道：“下次多里再犯蠢，你别跟他一起，出了任何事第一时间联系我。听见了没有？”
温逾：“……”
温逾迟钝了半天。
直到维杰森又拿皮带拍了下他的手，他才缓慢动作，点了下头。
维杰森终于放过他了。
他不轻不重地将温逾的手腕甩开——甩之前，拇指很轻地在他手心里磋磨了一下。
“这次我没用力，下次就不一定了。回去。”
维杰森说完将皮带扔到了一边。
他走到单人沙发旁坐下，开始整理翻看茶几上的资料文件，没再理温逾，只留给他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
温逾看了看自己被打的那只手，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过了好半天才朝着门口走。
快走到门口时，温逾忽然又想起什么。
他转过头，含糊地问：“对了，那什么……这次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多里？也像这样打手？”
维杰森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过了一会才回应：“你和他才认识一天，这么关心他？”
“没关心，我就随便问问。”温逾道，“……那你现在消气了没？”
维杰森安静好几秒。
直到温逾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终于冷淡开了口，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单音节：“嗯。”
温逾稍微放心了点，打算回房间了：“那晚安。”
就在他快要出门之前，维杰森忽然又叫住他。
声音明显比刚才更冷些。
“等等。”
“叫多里滚进来。”
温逾：“……”
……
回到卧室后，温逾脱离了充满信息素的环境，躺在床上，反而感觉自己清醒了，半天也没睡着。
他举起手，安静地对着掌心看了半天。
心想……就这？
就这？
温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最后他干脆翻了个身，起来刷智脑。
SNS上闹哄哄的，之前造谣的黑粉已经偃旗息鼓了，即便有一部分人还在嘴硬顽抗，但气势已经变得相当微弱。
温逾的粉丝们哪能错失了这个机会，借机对着黑粉一顿激情嘲讽，疯狂输出。
才过去没多久的功夫，论坛上的帖子就被粉丝和看热闹的路人大面积洗刷了，舆论风向完全倒戈。
而这仅仅是因为维杰森的一句话。
温逾忽略了那些消息，点进自己的个人主页看了看。
一夜之间，他的SNS粉丝量已经突破了六千万，直逼七千万，直播间关注量也从原来的0.9亿成功达到1亿以上，获得了喵点TV的钻石主播徽章。
他抓了抓头发，还是觉得有点不切实际。
他又点进维杰森的账号，反复看了几遍，顺便翻了翻这个账号里的动态。
除了最近转发回复他的两条动态以外，维杰森所有的动态几乎都是五年前发布的，也就是大学时期。
内容都很简单，大部分时候只有一张照片。
譬如随手拍的学院一隅、风景照片、训练器材、食堂午餐等等，甚至没有配字。
转发和点赞的内容也很无聊，无非就是些军事汇报、政治要闻什么的……
东西很少，温逾不到十分钟就看完了。
之后他滑回最顶端，顺手点了个“关注”。
接着，他又刷了会别的东西，困倦感终于重新涌上来，打个哈欠，关闭智脑，脑袋空空的重新躺下。
落地灯熄灭，屋里陷入黑暗，温逾习惯性地贴在靠墙那一侧，总算安静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