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屋内,南淮笙正愁眉不展,无他,方才他从李太玄那儿听了一肚子皇家秘辛,这会儿正想将其告知秦寒之,说不定其中有些消息就能对秦寒之有助力,可他不敢往京城去信啊。
崔二端着晚膳进屋,就见他家少爷独自唉声叹气,连忙问道:“少爷莫不是晕船了?”
他就纳闷了,他家少爷上京的时候也没见晕船,那会儿难道是太傻了不知道如何晕船?
南淮笙泄气地趴在桌上,解释说:“不是,我想给京中去信,可又怕被人察觉。”
“嗨,我当是你病了,”崔二大松一口气,将膳食一一摆放在桌上,一张凶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说,“少爷大可不必担心。”要知道这船上可没有大夫,南淮笙要是病了可得遭罪。
他从门口探头朝屋外看了一圈,见只有两个秦王府派来的侍卫守在门外,于是崔二将船室的门窗关好,压低声音悄悄给南淮笙泄密,说:“这次护送少爷南下的几个‘小厮’都是秦王派来的,他们肯定有跟京中联系的路子,你要是想往京里送信,回头找一个进来问问便可。”
南淮笙听得心动,他虽然一早就看出护卫是秦王府的人,但还没想到这处来,而且他本来就是想给秦寒之去信,由秦王府的路子送过去肯定更安全。
商量好后,崔二立刻出门去,一脸凶相又笑眯眯地朝门口其中一名侍卫说:“我去如个厕,一会儿有劳小兄弟将公子屋里的碗筷收去火舱。”
侍卫虽然觉得奇怪,不过这位崔管事一路上待他们几个兄弟都不错,所以他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没过多少工夫,侍卫便听见船室里传来呼声,他立刻进屋听令。
“崔管事有事离开片刻,南公子尽管吩咐属下。”
南淮笙将这名侍卫仔细打量过一遍,心中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片刻后他微微挑了挑眉毛,惊讶地说:“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无咎雅集那日你便护卫在秦王身后?”
侍卫没想到未过门的王妃竟然还记得他,他一时有些激动,恭敬地说:“正是属下。”
得了他这句话,南淮笙却狡黠一笑,说:“哦,原来真是秦王派你们来的。”
这可把侍卫听蒙了,原来王妃方才只是在诈他,所以他刚才是泄露了他家王爷的秘密安排,怎么办,这下犯大错误了!
南淮笙不等这侍卫多想,又说:“不必惊慌,秦王派你们来自然能想到我会认出你们几个,不然他大可以派几个我没见过的侍卫随行。”
有南淮笙这句安慰,侍卫心中稍定,不过再也不敢随便接话,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的好。
南淮笙也不急,只喝了口香饮子悠悠问道:“你唤何名,家住何处?”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侍卫斟酌片刻后放心地说:“属下名叫苏驰,就住在王府中。”
南淮笙心中一动,这名侍卫姓苏,他没记错的话,秦寒之当初可是说过他外祖父是礼部尚书苏和来着,这二者可有联系?
但若是苏家的晚辈,自然不必住在秦王府中才对,而且他不止一次在秦寒之身边见过这名侍卫,显然此人极可能是秦寒之的贴身侍卫,那必然也是秦寒之信任之人,与京中有联络渠道的概率自然更高。
于是他说:“秦王历来处境凶险,这几年辛苦你们这些兄弟了。”
苏驰听得心情激荡,王妃果然十分关心王爷的安危,他连忙说:“不辛苦,王爷待我等极好,我等誓死保护王爷!”
“你们有如此决心,秦王若是知道定然欣慰,不过此次让你们随我下江南却是劳烦你们了,”南淮笙说着取出一张银票塞进苏驰怀里,他小声悄悄道,“这是我一片心意,你们几个兄弟回头也好买些酒喝。”
不说他今日要托人办事,就是这几名侍卫护送他回秦淮便不能让人白跑这么远,南淮笙平日里也见过崔二如此与人谈事,今日算是学以致用,也过了把送礼的瘾。
苏驰却急得满背冒汗,王妃莫不是在试探他对王爷的忠心!
他连忙将银票怀给南淮笙,发誓道:“王妃明鉴,属下对王爷一片忠诚绝无二心!”
南淮笙:“……”他这是送礼失败了?
南淮笙尴尬地收回银票,他转移话题说:“秦王府上怎么回事,那王成一天天的王妃来王妃去,你怎么也跟着他学?”
苏驰这下可半个字都不敢再说,要知道王府上下都这么喊南公子的,王爷也没说不可以啊,不然他刚才也不会一时顺口给说漏嘴,都怪王成,这事儿就是王成那家伙最先带起来的。
他心虚地偷瞄着南淮笙,半晌后憋出一句:“南公子若是无事,属下便先告退了?”
苏驰说着就要悄悄退出去,结果被南淮笙叫住:“等等。”他心里一紧,就听南淮笙又问说,“你能不能联系上你家王爷,我有封信要给他。”
“啊?”搞半天王妃的目的是这个,苏驰松了一口气,说,“那要再等几日,到秦淮之后自会有人来联系。”
南淮笙懂了,这是搞的单线联系,所以苏驰他们几个也联系不上秦寒之,只能等那边主动来找。
他正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忽然便听屋外喧闹起来。
苏驰厉声道:“有刺客,公子小心藏好!”他说完便将南淮笙藏在屋内安全处,吹灭屋内的蜡烛后并未出门助战,反而守在屋内透过窗户缝隙观察屋外动静。
南淮笙脑子发懵,这、这怎么还有刺客?
甲板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南淮笙躲在狭小又黑暗的空间里心跳入鼓,听着外面一阵阵呼喊声,他反复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片刻后,南淮笙打起精神支着耳朵一边听动静,一边小声朝苏驰问道:“外面什么情况?”
苏驰半点不敢放过屋外的动静,低声回答说:“有黑衣人行刺,看路数不像水匪。”
不是劫财的水匪,那恐怕就是专业杀手了。
南淮笙:“有多少人?”
苏驰:“恐怕倍于我等。”
南淮笙咽了口唾沫,心知这波人恐怕是冲着他来的,船上如今除了他们一行人就只剩一应船工,船工们都是普通人,若是撞上这些刺客恐怕凶多吉少。
而且李太玄还在船上,如果这位大佬被他连累出了事故,那他不就罪过大了。
南淮笙思忖片刻,说:“这些刺客恐怕是想杀我,我出去当诱饵将他们全引到甲板上如何?”
苏驰大惊,连忙劝说:“万万不可,此事太过凶险,公子不可再提!”
只是凶险,也就是说还算有效了。
南淮笙立刻从藏身处钻出,又急忙取了几本厚书塞进衣服里,确保前胸后背都有护持之物。
“不能再等了,我出去吸引刺客,你伺机杀敌,万不能让无辜之人受连累。”
他说完便找来一把佩剑准备冲出房门,结果还不等苏驰阻止,两人便听屋外传来一阵朗笑:“黄河之水天上来,今日便将尔等狗命留在长河之上!”随后只听一阵酒坛落地声,短兵相接铮铮之响越发激烈起来。
南淮笙:“?!”
南淮笙悄悄凑到苏驰旁边,透过窗户缝隙朝外看见,只见李太玄一人一剑大杀四方,谁能说这是个整日吟诗作赋的文人!
己方本就人数更少,如今有李太玄牵制住大量刺客,屋内便暂时安全许多,苏驰也可上去助阵,他连忙道:“公子且藏好,我就在屋外,有情况便立刻呼救。”
苏驰暗中潜出船室后也不走远,只在房间周边与刺客拼杀,这处有南淮笙在,看守的侍卫自然更多,刺客原本也是集中突袭此处,只是现在有李太玄在前吸引火力,这处受到的压制反倒松了一些。
南淮笙观察屋外情况,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响,他顿时心里一紧,握住手中佩剑就要准备杀敌,结果接听见崔二的声音从床后的墙壁处传来。
“少爷,少爷可还好?”
南淮笙走近一看,就见床后的木墙板掉下一块,露出崔二凶神恶煞的脸。
“二叔!”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可有受伤?”
崔二朝南淮笙招了招手,说:“无碍,少爷快过来,那那间房危险。”
南淮笙赶紧从墙洞中钻过去,他还没站稳,崔二便又拿了一件软甲要往他身上套。
“这是秦王早先命人送来的,少爷快穿上。”
南淮笙在崔二的帮助下换了软甲在身,崔二不知又从何处取了顶兜鍪戴在他头上。
全副武装后,南淮笙胆子大了起来,结果不等他提议闯出去杀敌,就听崔二说:“少爷且跟上,随我杀出去。”
南淮笙一愣,没想到崔二叔竟还是个热血青年,他握紧手里的佩剑连忙跟上。
房门一开,立刻有刺客发现了此处的动静,一把冷光湛湛的大刀瞬间劈砍而来,崔二怒喝一声抬手便是一挡。
南淮笙惊得当即就要上前帮忙,要知道哪有那肉骨头挡刀的,崔二这手臂还要不要了!
结果不等他佩剑出鞘,只听铮的一声响,那刺客手中大刀便应声断裂,崔二双手握拳双臂一展,两只砂锅大的拳头砰的一声一左一右同时砸在刺客太阳穴上,刺客顿时七窍流血摊到在地,一时间生死不知。
其余刺客皆被此景震慑住,一时间就连与侍卫拼杀的动作都迟钝起来。
崔二人高马大肌肉虬结,一展双臂如同吃人的深山黑熊,再加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可谓是威慑力十足。
南淮笙这才发现崔二两支胳膊上套着成串的铁环,方才便是此物振断了刺客的大刀。
那些刺客也不是吃素的,一时的惊慑后立刻回过神朝南淮笙袭来,崔二双臂挥动如铁棍,一手格开刺客的大刀另一手直接抓拿住刺客的脑袋,他五指弯曲如鹰爪,稍一用力就见那刺客眼鼻出血四肢瘫软过去。
剩下的刺客悍不畏死,接二连三扑杀过来,崔二抡起手里的刺客便朝前甩去,一众刺客突袭受阻,身后又有其余侍卫堵截,这下反倒成了瓮中之鳖。
南淮笙躲在崔二身后看得心惊肉跳,难怪这人敢独自带他上京,原来是还有这等本事在身上。
他又朝甲板前方望去,就见李太玄正在刺客群众快意乱杀,显然是正在兴头上。
秦王府的侍卫们也都是精锐,虽一时间被刺客数量上压制住,但己方两位强大战力加入后,侍卫们立刻乘势反扑。
南淮笙抱着雄心壮志跟着崔二冲出来,结果连酱油都还没打上,二十来个刺客便被一众侍卫拿下。
他本就生于和平年代,虽知道今日是遭遇刺杀,可说到底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刺激的场面,方才全凭着一腔求生的悍勇才不至于如何害怕。但这会儿刺客要么伏诛要么被抓,没了生死威胁,一身胆气退去,南淮笙瞥见甲板上四溅的血迹,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顿时忍不住趴在船舷上干呕起来。
“哕——”
南淮笙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将方才入腹的晚膳全部呕出来,空气中刺鼻的腥臭味挥之不去,就连夜里的河风都奈何不得。
他趴在船舷上四肢无力完全不想动弹,忽然就听李太玄收剑过来,朝崔二朗笑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的便是崔兄这等深藏不露之侠!”
原本还面有菜色的南淮笙双眼一亮,他作势就要从袖中掏东西,结果双手离开船舷后身体没了支撑,整个人直接瘫软地扑到在地上。
众人一惊,连忙就要扶他起来,结果就见南淮笙一边在地上继续趴着,一边从袖囊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快笔写画,嘴里不断念叨着:“好诗,好诗!”
一行人偷偷拿眼朝南淮笙的小册子上一看,就见南淮笙将李太玄方才吟诵的那句诗记录在上,再仔细一瞧,后面还跟了串小字,只见那小字写着:
“八月初五,改道黄河入洛阳,是夜遇袭,李太玄与众人杀敌救南淮笙于水火,遂吟此诗。”
众人:“……”
南公子这是为了四方书坊的销量豁出去了,难怪南家产业能遍布大乾,此等大毅力断非常人能有。
许久后,四方书坊刊印的《谪仙集》发售,秦寒之闲来翻看此书时不慎瞧见这句话,一时间哭笑不得,日后再见,他定要与这人好生说道说道,让他知晓万事当以自身安危为重。
【作者有话说】
“黄河之水天上来。”出自李白《将进酒》。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出自李白《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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