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牧川连声音都放得很轻,像是生怕惊走了他。
原本他是不配的。
他不过是借着陆悠酒醉,反抗不了自己的行为,又仗着沈彦廷刚死,图他的一分感激。
也许明日一早,陆悠又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将他一把推开。
但最起码,在这一日,让他们彻彻底底地相拥,用身体来诉说对彼此的思念。
谢牧川率先解开了陆悠的衣服,带着魔力的手指一路往下。
陆悠不适地扭开了脸,尽管他对谢牧川的排斥比对别人要小一些,可这样的行为,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是有些越界了。
尤其是男人的指腹抚触那些烟疤时,他的身体便难以克制地开始颤抖。
他想起了那一切。
可谢牧川很温柔,他在试图感受他的痛苦,用指腹,用目光,用那颗心。
沈彦廷留下的鞭痕集中在背部,正面大多是这些绽放的恶之花。
谢牧川心疼又愧疚,哪怕陆悠的伤疤已经愈合,他却好像还能跟他一起疼痛。
当他看到陆悠大腿上那个分外明显的“彦”字疤痕时,更是难受到无以复加。
他的悠悠,被他亲手丢弃在暗巷里的爱人,还没来得及长大,被迫经受了最惨烈的成长。
在绝望中破碎,又拼合。
谢牧川的吻落下去,如膜拜神明的虔诚信徒,将嘴唇印上了那个伤疤。
陆悠难堪地缩了缩,想要躲避。
这是隐藏在他身上最深的耻辱,虽比不得满背的鞭痕明显,却如畜生的标记一样,让他无法挣脱。
他曾试过用刀痕掩盖,却最终放弃了自我摧残。
就算遮住了又能怎么样,属于他的纯粹天真,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谢牧川日日为他擦身涂药,对他身上的痕迹一清二楚,一眼就能看出那几道刀疤是新长的。
一想到陆悠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刻下这些痕迹,他就觉得自己真是罪该万死。
“悠悠,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他说,“不要用我们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
陆悠没有回答,他的思绪有些发散,但目光却被男人所牵系。
因为谢牧川解开了几颗纽扣,也顺势暴露了他的宽阔的胸膛。
非常明显的刀伤,深深浅浅,分布在胸腹之间。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心口那一道……直入心脏。
陆悠讶然地睁大了眼,不自觉地伸手触碰那道疮疤,即使看不到那副对阵的场景,却也能想象那一幕有多惊险和可怕。
也许差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这个认知让他没来由地恐慌起来。
“是……沈彦廷做的吗?”他问。
“嗯。”谢牧川点点头,安慰他道:“已经不痛了,没关系。”
陆悠心里却难以平静。
他想到男人前阵子的了无音讯,想到那些经由别人转述的言语,想到“住院”、“生病”等字眼,想到谢牧川曾在沈彦廷手下死里逃生,就一阵后怕。
他希望谢牧川能爱自己,希望他能后悔,却从没想过要让他死……
他情愿谢牧川继续活着,一日一日在悔恨中煎熬,也不要男人就这样凄惨地死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在世间受苦。
他需要谢牧川,他从未如此确定。
当陆悠伸手回抱谢牧川时,哪怕他一字未发,也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他不喜表达他的情绪,可谢牧川知道,他心疼了。
他们像两只历经风霜波折、满身伤疤的野兽,在属于他们的洞穴里,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哪怕物是人非,哪怕巫山非云……
他们终于卸去所有防备,毫无芥蒂地拥抱在一起。
“宝宝,别担心,我不会死的。”谢牧川在他耳边低语:“我答应过要照顾你的,你忘了吗?”
是他第一次将陆悠接回时说过的话,难为他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陆悠回望男人的双眸,尽管这个人曾无数次让他失望,让他难受……
可是,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为了自己豁出命来报仇呢?
谁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一次次希求他的原谅呢?
他不知道该信任,还是该排斥,他只是觉得好累,像飞了千里的小鸟,想要得到一个属于他的怀抱。
“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说到做到……”
他试探着打开心门,即使是用这样威胁性的话语来伪装。
“好。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他将永远爱他,生生死死,始终如一。
夜幕带着星子低垂,亲吻着宽广的大地。
在无边的静寂中,天与地,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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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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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悠这具受过极致摧残的身体,对于快乐的感知是那样迟钝。
唯有疼痛……只有疼痛……才能让他兴起。
谢牧川对此心疼不已,却也知道,要想彻底治愈他,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
他们享受着时隔三年的纠缠,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在体力耗尽后,一起沉沉睡去。
谢牧川这一觉睡得安稳又踏实,连做梦都是陆悠汗涔涔、红扑扑的侧脸。
他带着笑意醒来,条件反射性地想去搂住身侧的爱人,却扑了个空。
午后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空无一人的床榻上。
谢牧川陡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他迅速披好衣服,下床寻找。
在楼顶天台之上,他找到了摇摇欲坠的陆悠。
这一幕让他霎时间呼吸一滞,他心头发凉,连声音都不敢发出,轻手轻脚地往那边靠近。
风轻轻吹动着陆悠额前的发丝,他似看着远方,又似乎两眼空茫。
他只是在反复思考,他和谢牧川这样,究竟算什么。
昨天他并没有完全酒醉,谢牧川的所有行为,都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
可当酒精的作用消失以后,他却开始自责。
自责于,他本打算跟谢牧川划清界限,又无法克制地和他发生了关系。
这让他觉得自己很贱,认为这是对过去那个陆悠的背叛。
打定主意永远不回头,却还是沦陷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些纷杂的情绪,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清醒后的谢牧川。
他只能走上天台,到这里来静一静。
谢牧川慢慢够到了他的衣角,一点点收拢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衫,以防他突然失控地跳下去。
他比任何人都恐惧陆悠的死亡。
要是付出这么多,等来的不过一具陆悠的尸体,他情愿跟他一起死了。
陆悠知道他来了,却没有回头。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吐出心中藏了多年的话语。
他说:“谢牧川……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一个发泄用的……玩具吗?”
他曾贪恋温暖,也曾沉溺其间。他那样不知深浅,满心以为谢牧川真会像甜言蜜语里说的那样爱他,将他视得比袁星尧更重要。
他一次次地期望,又一次次地失望。
直到身心俱疲,五内俱伤。
他被“玩具”二字否认了存在的价值,直到那时他才明白,他珍而重之的身体、尊严,对于谢牧川来说,是那样的廉价和不值。
他只是一个玩具,喜欢,就哄哄,不喜欢了,就扔到一边。
是男人欲//望的承载物,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
沈的出现不过是击碎了他的幻想,谢牧川的电话才让他彻底绝望。
“不是,”谢牧川缓缓摇着头,“从来……都不是……”
他双眸含泪,倾吐着早已在梦游时说过无数次的爱语:
“我只是太迟钝,太骄傲,总以为你离不开我,才那样放肆和轻慢。在你被沈彦廷抓走以后,我就已经后悔了。可直到彻底失去你,我才直到自己有多爱你。”
“对不起。”
他将忐忑不安的爱人一点点拉进怀中,将鼻翼埋在他的发间,以感受他的存在。
“我知道从前的我十恶不赦……可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八年,我把余生都交给你,向你证明我的爱,好吗?”
陆悠将脑袋窝进他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理智上,他不该对谢牧川让步。
可情感上,他的确无法挣脱。
他们的隔阂因沈彦廷而起,也因沈彦廷的死而落幕。
如果谢牧川说的是真的呢?如果他真能做到他所说的一切,那么跟他回去,又有何不可呢?
最起码,不用再漂泊了,不是么?
见陆悠沉默不语,谢牧川再次给他喂下一粒定心丸:“就我两个人,没有袁星尧,没有陆笙燃,更没有那些说人短长的佣人,只有我们俩。”
他凝视着陆悠的双眸,言辞凿凿:“我会给你一个家,请你再信我一次,好吗?”
也许是他开出的条件实在太有诱惑力,陆悠在沉吟许久之后,终于缓慢又坚定地,点下了头。
这或许是谢牧川三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从陆悠答应他以后,他就兴高采烈地抱着陆悠下楼,先将他放到小床上,又马不停蹄地冲进厨房里,给他做了三菜一汤。
男人一脸献宝似的表情,凑过来道:“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