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牧川看看偷着笑的店员,觉得他把人丢大了:“你已经17岁了,别像小孩子一样撒泼。”
陆悠:“那你就当7岁礼物补给我。”
经不住他耗,谢牧川最终还是付了款。哪怕这衣服的尺寸并不合身,大了一号,陆悠还是开开心心地穿上身,和谢牧川一起去了楼下的粉面店。
店里的服务员有些排斥大陆人,故意指着菜单上最贵的面让他们点。
谢牧川看透了她们这种捧高踩低的行为,即使会说粤语也视而不见,兀自点了陆悠喜欢的一款面食。
那碗面的味道陆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油星子掉在了衣服的白领口上,他擦了半天都没能擦去。
谢牧川还笑话他:“谁让你买这个,汤都在说你不适合。”
他气恼:“不许说这衣服的坏话!”
谢牧川:“我明明是在笑你。”
陆悠气得牙痒痒,呼噜呼噜把面吃完,回去的路上,却又缠着谢牧川问:“真的不好看吗?你就不猜猜我为什么非要这一件?”
谢牧川解释:“不是不好看,是不适合。你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这衣服太沉静。”
那时候,他们也是走在同样漫长的桥上,只是那时他和谢牧川依然亲密,现在却已分道扬镳。
那时的他问:“我要是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就合适了?”
可现在看到袁星尧穿上身,他才明白,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属于他。
这件衣服,他爱惜得很,前前后后穿了不过十多次,每次穿完都生怕弄坏了一样,要送到干洗店洗干净,再熨烫折叠好,放回包装袋里。
他不明白,袁星尧已经得到了那么多东西——谢牧川的爱,别墅的居住权,甚至是继承人的权利和身份,为什么连他仅存的这点回忆都要抢走?
袁星尧走近,在距离陆悠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对面神情不愉的人。
他对于陆悠的态度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很同情陆悠的遭遇,觉得他可怜,另一方面,鉴于陆悠曾经和袁一衡一起策划过对他的绑架,且这人又时时做出一些情绪性的举动,他又对陆悠有些警惕。
“站那么远干什么,我会吃了你吗?”陆悠嗤笑。自己没找他的麻烦,他倒怕起自己来了。
袁星尧道:“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我要走了。不会再跟你们纠缠,也不会再跟你争了。谢牧川我让给你,给你当爸爸也好,当情人也罢,跟我都没关系。”陆悠道。
袁星尧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或许就像是吃了苍蝇的郁闷。
他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对谢叔叔从来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住在他那里,他最近也一直在为你的事情操心,很少回去。”
陆悠没有停,又继续交代第二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我外婆……”他顿了顿,改口道:“陆笙燃的爸妈家。如果你去的话,照顾好你外婆,她这一辈子过得够苦了。让她少做点事,别亏待自己。
让她别总是那么惯着舅舅和舅妈。几十岁的人了,还要七十多的老人照顾到什么时候去呢?谢牧川又没少给钱,生了二胎就去找保姆,别总拿他妈当佣人使唤。”
他叮嘱的同时,袁星尧也一直在看着他。
等他把话说完了,袁星尧才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当面跟他们说呢?既然你舍不得,为什么又要走呢?”
他的目光镇定又友好,如果他们不是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认识对方,或许他们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我说过,我不会抢走属于你的任何东西。你的亲人依然是你的亲人,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兄长——虽然你可能觉得我不配,但我也想照顾你。”
他在原生家庭中磨砺出来的那份担当与责任感,像兄长一样的仁厚和体谅,同样是陆悠所渴望的。
他说:“握手言和,要比互相敌对来得更轻松,不是吗?”
不用失去任何东西,还能获得更多的爱。陆悠承认,袁星尧的话的确很有诱惑力,让他甚至都有了几分留下来的冲动。
但他很快便摇了摇头,将这些多余的杂念甩了脑海。
不管怎么样,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事情的核心根本不在于袁星尧会不会来抢他的东西,而在于他自己。
就算他愿意留下,他也不可能重新变成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陆少爷。谢牧川对他的伤害已经铸成,原生家庭已经把他抛弃,就算他再舍不得,也回不去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陆悠主动朝他走过去,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把这件衣服还给我。”
这件衣服?袁星尧低头看向自己外套,又捕捉到陆悠眼中的敌意,一时恍然。
最近天气变化无常,虽然谢牧川有给他丰厚的生活费,可他节俭惯了,有了钱也只会存起来,衣服也是不到必要时不买。
今早听说他要出门,又看他穿得单薄,整理衣帽间的张妈就拿了这件衣服来给他。他看包装齐全,又干净整洁,还以为是送给他的新衣服,没想到是陆悠的。
他为自己的冒失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衣服。可既然我已经穿脏了,要不我回去洗干净晾干,再还给你怎么样?”
“不可以。现在就还给我。”陆悠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当然不会等到以后。
“现在?”袁星尧看了看呼啸的风和零落的雨,有些犹豫。不说在外面脱衣服这件事,光是脱完后冒着风雨回去,都会着凉的吧。
陆悠的耐心逐渐告罄,他看袁星尧犹犹豫豫的模样,等待中也生出了几分怒意。就在这时,他揣在兜里的手摸到了一样坚硬的物体,立时便有了主意。
他把那柄随身带着的刀子拿出来,对着袁星尧威胁道:“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袁星尧眼皮一跳,没想到他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看着那冒着凛凛寒光的匕首,袁星尧有些反感和抵触。从他记事的时候起,袁一衡就经常对他实施家庭暴力,拳打脚踢之后,也会拿起菜刀来威胁他。
小时候他也曾被吓得哇哇大哭,在睡着后疯狂地做噩梦,然后惊醒。可随着年岁渐长,他对于袁一衡的暴力已经逐渐麻木,但心里对暴力的厌恶不减反增。
他试图劝陆悠打住:“你把刀放下,我就脱。”
“现在就脱。”陆悠又逼近了一分。
这幅场景,落在外人眼里,简直就像拦路抢劫。也亏得行人稀少,才没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袁星尧不愿与他纠缠,甚至想掉头就走。他讨厌这种强迫的口吻和行为。
可他往下一瞥,却看到陆悠其实是将手握在刀刃上的。看样子,他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想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袁星尧一下子又心软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对于陆悠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来说,一味地纵容究竟是福还是祸。
可想想他那比自己还悲惨的身世,想想他最近的遭遇,袁星尧还是让了步。
“好吧,我给你。”他低头去拉衣服拉链,不忘叮嘱陆悠:“你把刀收了,别刺到我,也别伤了你自己。”
“我还不用你教。”陆悠反驳。
然而,他们也没发现,一道身影突兀地闯进视野中,还未站定就直接挥出一记重拳,将陆悠整个人狠狠地打了出去。
“滚开!”
陆悠直觉得半边侧脸发出濒临碎裂的声响,整个人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远,又重重砸到了地上。
“啊!”他从咽喉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茫然地看向自己用来撑地的那只手。
握在手中的刀刃,借着坠落的力道划入他的掌心,剧烈的疼痛伴着刺目的鲜血一起涌上来,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握紧皮肉外翻的那只手的手腕,可血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一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的双手被绑在吊钩上,沈彦廷的鞭子一下一下抽过他的皮肤,倒钩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开血肉时,也是这样的场景。
他本以为这样的痛,他这辈子再也不用经受了的。
“你疯了,他根本没想伤我!”袁星尧一把推开突然赶到的谢牧川,想冲过去扶起倒地的陆悠,而发现自己找错人的谢牧川,也在怔愣了一瞬过后,快步越过他,朝陆悠的方向迈去。
而这时陆悠已经从疼痛中回过劲来了,他躺在血泊里,看着推搡的两人,突兀又凄然地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袁星尧那些话是真的呢,原来也不过是骗他而已。
兄长?亲人?他看起来很像是个傻子吗,为什么总有人用这些东西来骗他呢?
谢牧川是这样,袁星尧也是这样。
“悠悠,我没想打你,对不起……”谢牧川手足无措地去扶他,刚才积聚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离。
相似的年纪,相似的身形,错位的衣服,即使有那么些许的差别,在情急之下,他也根本没有发觉。
他以为是陆悠受到了威胁,才会在情急之下出手打人。却不想,是他自己亲手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