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哲淞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门口套了鞋套,快步进来停在林琪苑身边。

  也不管小青年的的别扭,沉了声音“进去换衣服。”

  林琪苑最烦他这命令人的口吻,犟着要说不。

  “陈老师来了,就在后面。”柏哲淞没给他吭声的时间,眉间拧得更深,逼近的身躯占满omega整个视野“还有别的Alpha在,你就穿得这样随便?”

  柏哲淞有股子处变不惊的淡漠,情况怎样的紧急,都能保持着面上的体面。

  难得,眼里的压抑的怒气这样明显。

  哦豁,真生气了。

  林琪苑心里有些发虚,胡乱嗯了两声,退开半步“得得,我去换了行吧。”

  等看着人进了房间,柏哲淞面上表情才缓和,转过身看向鹿淮“身体好些了么?”

  鹿淮了一瞬,点头“好多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比较之前在沿城,鹿淮更瘦了些,下巴尖尖的,一张小脸巴掌大,白色的T恤下,空荡荡的,但好在面色更红润些。

  腺体萎缩带来的伤害是肉眼可见的。

  季清临和他示意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两个Alpha似乎有事商量,柏哲淞简单和鹿淮问候了两句,就带着季青临去了书房。

  阿姨新鲜压榨果汁孤零零的放在透明茶几上,鹿淮犹豫着要不要给人送进去。

  手刚碰到玻璃杯,电子门锁声响,进来的人让鹿淮顿了手。

  “老师。”鹿淮眸子动了动,喉咙里生涩出声。

  这个称呼已经好久没有叫过了。

  陈老仍一身板正的西装,眉宇间的褶皱更多了,眼球浑浊却锐利,头发密密麻麻的花白,鹿淮注意到了,心密密麻麻的被刺得生疼。

  “老师,您来了。”喉头动了动,鹿淮哑着声音又唤了声。

  又动了身子侧开位置“过来坐,这一路过来,路上堵不堵?渴不渴?这是阿姨榨得果汁。”

  像一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想热切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跟着一路来的齐沐诚,停在陈老身边。

  鹿淮牵扯了唇“师兄,您也来了。”

  陈老眸子流过千万情绪,最后轻轻叹口气“回来就好。”

  简单四个字,声音平缓温柔。

  却听得鹿淮鼻头一酸,埋头挡住面上狼狈,嗯了声。

  齐沐诚手里提着礼品,鹿淮看见了,想去接,却被陈老一把拢住手“过来,陪我说说话,这点儿累不到你师兄。”

  齐沐诚是齐老门下,顺排名第三位弟子,是位自由艺术家,全世界各个地方跑,画眼里看到的美景美人。

  他的画张扬,色彩大胆,天马行空,和他人一样。

  鹿淮自从拜入陈老的门下,几乎没见过这位师兄,这位缥缈的三师兄都活在别人的口中,比如又飞去了那个城市?又去做了什么稀奇事。

  齐沐诚把礼品带放在玄关柜子上“小师弟离开这么久,师傅是念叨得紧,好好叙叙,我就不多打扰了。”

  陈博延嗯了声“你去忙吧。”

  “这些年,你还在画画么?”陈博延细细扫过面前的小徒弟,心扯得丝丝泛疼。

  瘦小又单薄,气质也变化很多。

  手紧了紧鹿淮的手“师娘也长念着你,知道你回来给怒准备了小馄饨。”

  鹿淮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嗯。”

  存在心里的问题有很多: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联系老师?这么多年,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日日夜夜的懊恼和思念,陈博延常年待在学院里授课,看着一群群和鹿淮年龄相差无几的小朋友们来来往往,总陷不禁走神,在想他的小徒弟会在哪儿颠沛流离。

  作为鹿淮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赖的长辈,却硬生生的弄丢了这个孩子。

  午夜梦回,常常被噩梦惊醒。

  但现在看到人好好的在面前,那些也就不重要了,只是想多看看。

  “好孩子,回来就好。”陈博延抚了抚鹿淮瘦削的肩膀“经历过万千,笔下才有万千。”

  鹿淮面对老师的关怀,有些受之无愧。

  这些年早些时候画画是为了生活,笔下早已没了灵气,全是模板式的技巧,后来去了甜糕坊,放下了笔就没在拿起来过。

  “我已经不画画了,老师。”鹿淮说得有些艰涩,视线不敢看陈老师,害怕会在对方面上看到失望,质疑。

  陈老的每一位弟子都热爱绘画,热爱色彩,他们欣赏美,创造美,大弟子已经30多年,仍坚守初心投身于艺术创作,包括陈老本人也是,头发花白,已经站在三寸讲台上讲授自己眼里笔下。

  鹿淮是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自己把自己放弃了的。

  鹿淮垂下了眸子“对不起。”

  他脑子里已经没有那些横生的灵感,色彩碰撞,眼睛也只是单一的,保证自己不会摔倒的工具,甚至手都生涩到忘记拿笔的姿势。

  鹿淮以为陈老会气得颤抖,会被厉声质问,把他不堪面对的问题,一个又一个的摆在他面前,鲜血淋漓。放弃画画?

  你这是对自己的梦想,生活,人生不负责?

  这是在自甘堕落的人?

  鹿淮你谁也对不起!

  但都没有,陈博延怔了怔,随机露出一个让他放宽心的笑“累了,就好好休息,笔又不重,随时可以拿起来。”

  鹿淮苦涩的垂头闷笑“拿不起来了。”

  鹿淮很早就发现了,自己已经画不出任何东西了,哪怕心情放松,时间充裕。

  那段时间是鹿淮最黑暗的时刻,像是迷失在沙漠里孤者,不知道方向,没有物资,半空的秃鹫哀转,四面楚歌,脚还是要往前走,不敢松懈。

  陈博延摇摇头反驳,挑开了话题“打算回来上课么?”

  鹿淮有些懵,老师跳转话题的速度有些快,还是听话的摇摇头。他不打算。

  “我能知道原因么?”

  “不太适合。”

  “具体?”陈老紧着问。

  鹿淮唇角绷了绷“或许没必要。 ”

  有很多,比如年龄,比如心境。

  以前不找边际的想要成为名扬的大艺术家,后来想得是50一张的素描,多点人来。

  林琪苑换了件青色的宽松荷叶边衬衣,雪白的脖颈戴着根红玫瑰的锁骨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