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 看来这个观音城,只有我跟你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了。”纪岷疆手里吊儿郎当坠着银色枪支,西装革履下狼腰绷紧, 他向前俯身, 浑身的肌肉都带着强大的侵略感朝喻南桥袭来。

  下巴与脖颈那截线条却乖巧搭在喻南桥肩膀上。

  那柄枪就在喻南桥眼前晃啊晃。

  喻南桥抬指, 宛若一只猫看见了逗猫棒,他握住了枪,脖颈微抬。

  ——咔嚓。

  子弹上膛, 地位翻转,伪装暴露。

  喻南桥起身弯腰, 他与坐在石砖上的纪岷疆面对面对峙,瘦削的膝盖压在石砖边缘,再往前, 便是纪岷疆两腿间的凶悍。

  他五指压在墙面,另一只手腕骨微动,冷白的皮肉在昏夜里无声蛊惑着,下一瞬枪口便无情抵住了纪岷疆的下巴。

  “南桥,枪可不是这样用的,近距离射击没必要用这种规格的,否则带来的冲击力更强, 以你的力道,大概撑不住。”纪岷疆胳膊压着喻南桥的后腰, 让人和自己贴近, “想玩枪, 我家里有很多, 没必要在这里玩这把。”

  “而且, 你敢按下去吗?按了咱俩就得一块死。”强悍无比的五指攥住喻南桥的手腕, 枪口顿时高抬,喻南桥乌发如瀑倾洒,他五指无力般下垂,指尖生红。

  如果喻南桥扣动了扳机,子弹就会自下而上贯穿两人的头颅。

  “我不会同您殉情,我今夜的任务只是逮捕您。”喻南桥薄红病气的唇含了笑,“您早该预料到了才对,怎么还跟来找我呢?这么想上勾啊。”

  纪岷疆挑眉,桃花眼慵懒挑衅,他不蠢,相反他非常聪明,可这份聪明如果过了头,就很难催眠自己。

  喻南桥不是会乖乖任人摆弄的漂亮玩偶,他纵容你,只是因为你有利可图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野心家。

  “愿者上钩,长官,你既然钓我了,那我没理由拒绝。”纪岷疆眯眼,竖瞳危险地掠过寒光,他仰头,看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喻南桥。

  “但我实在冤枉,长官,我从未犯罪。”

  “贫民窟得到的那批武器,是你名下的残次品,纪岷疆,叛乱是你引起的,我有资格对你实施逮捕。”

  喻南桥一周目的时候在这个巷子,也是和纪岷疆一起,那晚下着红雨,雷电骤闪,喻南桥记住了贫民窟反抗军那批武器上的标识。

  是纪岷疆与乌家联手创办的一个品牌,特供给狂欢城的军队,射程可达五千米,连带高存储的枪支内核,可以保证完美的火药供给,一只武器就是天价。

  反抗军凭自己的能力绝对无法得到这样好的武器,即便是被人为破坏后、在使用时会发出刻意的喑哑剐蹭音的残次品,除非是纪岷疆自己把武器进行了转卖。

  借着开狩猎场的名义,一方面满足财阀们的血腥欢愉,一方面成为贫民窟的恩人——贫民若是在比赛中打败地面怪物成为赢家,就能得到与财阀一般的生活待遇,这些只有纪岷疆才能给。

  而开放狩猎场就需要武器,这使得纪岷疆有了个合法的供货渠道,他以前是在狂欢城经营灰色产业的,接触黑市也轻而易举,只要将在狩猎场人为破坏的武器借着修理的名义送回狂欢城,在由狂欢城黑市的名义向观音城低价出售,根本不缺人买。

  而且事情败露也不会查到纪岷疆头上,他大可以说是狂欢城的人偷窃成性将他名下武器偷走进行二次售卖。

  如此这般一路再度辗转卖进观音城贫民窟,纪岷疆顺理成章引起阶级叛乱,他再使用自己的精锐仿生雇佣兵进行无情镇压,观音城的财阀为了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就会向纪岷疆靠拢。

  因为事实向他们宣布,只有纪岷疆有能力保护他们,纪岷疆是观音城的救世主与庇护者,财阀为了自保就会和纪岷疆进行商业合作,纪岷疆会悄无声息垄断观音城的一切。

  “我是恶人,但长官,你所效忠的白玉京又好到哪里去呢?白玉京的官员没有干净的,你算是我最喜欢的了,我们互相依靠,彼此治病,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背叛我?”

  纪岷疆笑着抬高脖颈,又疯又傲慢,“长官,为观音城卖命,不值得。”

  “很可惜,你猜错了,是观音城为我卖命才对。”喻南桥腕骨绷起,冷冽的线条弧度极其漂亮,银色枪口对准墙面,完美击中墙面的承重点。

  这时喻南桥俯身,凑到纪岷疆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纪岷疆惊讶挑了挑眉。

  ——轰隆!

  墙面开始坍塌,红瓦银砖一并破碎,贫民窟与富人区最后的界限已然毁灭。

  黑色烟雾从后方蔓延到眼前,纪岷疆的脖颈被后方套来的绳子狠狠勒着,几个反抗军的人合作才把纪岷疆拖了过来。

  纪岷疆被压制在地面,后背摩擦出了血痕,谢臣站在他脸边,俯了俯身,“纪总,好久不见啊。”

  脖颈被死死勒着呼吸困难,纪岷疆声线嘶哑,他撑着胳膊要起来,可却被谢臣重重地踩了下来!

  胸口的内脏要被踩碎了,血在喉咙里翻涌。

  纪岷疆双眼满是暴戾,满是血的唇喊着喻南桥的名字。

  眼前黑雾散去,瘦薄如刀的白袍子轻轻踏过废墟,喻南桥乌漆的双瞳被半透光的护目镜遮住,兜帽戴上后上半张脸很难看清了,徒留阴影下冷漠秾艳的鼻尖与薄唇。

  谢臣看见喻南桥时脸上非常温柔,他走近,笑着伸出手,“阿桥,合作愉快。”

  喻南桥没看谢臣一眼,他舌尖吐出一直藏着的芯片,蹲在纪岷疆手边,轻轻摸着刚被男人们粗暴踩上的手腕。

  喻南桥背叛了自己的阶层和伴侣。

  他方才阻止纪岷疆派雇佣兵出场就是为了这场逮捕,现在敌我实力悬殊,纪岷疆被贫民窟的反抗军围剿了。

  “一位因涉嫌走私与引战的财阀被白玉京政府长官逮捕,而后进入监狱接受审判,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当然不会死,因为财阀被制度保护着,他不到几天就可以出来,到时候……差不多就是外交大会的时间吧?”谢臣余光一瞥。

  他看到纪岷疆脖子被绳子勒住的模样很狼狈,愉悦极了,“纪总,等植入芯片后,您的神经中枢就会被阿桥控制,到时候才能确保您在外交大会上发疯杀人啊,一位因涉嫌违法的财阀被无罪赦免,结果又在外交大会上大开杀戒,你说别的城市会怎么想观音城?制度败坏、下流无耻。”

  “他们会想,观音城是时候该重建了。”

  谢臣看了眼方才提出让老婆下毒毒死纪岷疆的毒.贩,谢臣眼里满是嘲笑,似乎觉得那个方法低级又没有美感。

  “在那场会轰动世界的爆炸案开始前,要来一场杀戮才漂亮,比如一位财阀发疯开始杀人,然后在直播下被一位正义的贫民杀害,而那位贫民又是十恶不赦的毒.贩的妻子,多么完美的反转与矛盾,这时候再来一场爆炸作为终结,才是我想要的艺术品。”

  “要想让文明重生,就必须要文明自毁,这样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未来。”

  ——轰!

  定时炸弹开始爆破,巷子外铁桶尽数崩裂,周围陷入一片火海。

  “纪总,今晚就来看一场小型艺术展吧,过几天,你就会死在这样漂亮的火海里。”谢臣撑起黑伞,高挑俊秀的身形都透露着悲天悯人的善意,可字字都疯狂。

  昏暗的巷子外满是刺眼零碎的火光,喻南桥看着谢臣,谢臣那张脸在来回变换,最后成了一张和纪岷疆一模一样的脸。

  别的脸上都有或深或浅的黑线,唯独这一张脸上没有。

  那晚在金玉楼与谢臣重逢,谢臣与他说了今晚的计划,一切都按照谢臣想的进行,除却生化实验室里虞泠的闯入,以及后续喻南桥和纪岷疆那场意外的亲昵。

  喻南桥无声令贫民窟反抗军的人退下,他悄然攥紧手里的微型芯片,淡淡道:“外交大会上那个爆破案一定会做吗?”

  “当然。”谢臣指尖敲着伞柄,“在那之前我们挑选的这位神经病财阀可一定得活着,大会上他被控制开启杀戮指令,等财阀在爆炸里一个不剩的时候,贫民窟才算取得了胜利。”

  印有白玉京政府标识的直升机在半空盘旋迫降,谢臣道:“阿桥,将芯片植入后再把他押入监狱,剩下的我来做就好,到那时,我会把谢臣还给你。”

  喻南桥那双漂亮的眼满是冷漠,他站起来,迎着迸溅开来的火光,把指尖刻入杀戮指令的芯片捏碎了。

  “阿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难道不想救谢臣了吗?”谢臣好脾气地说,“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喻南桥,你必须要救他啊,不然你还有脸活下去吗?”

  宽松雪白的袖子下,一截带了吻痕的胳膊微微抬起,喻南桥微微眯眼,枪口精准对着谢臣。

  “妈的果然是叛徒!我就说他不可能跟咱一伙!当初就不该信他。”反抗军的人爆了粗口,武器上膛对喻南桥步步紧逼,“财阀跟婊子才是一伙的!”

  “谁是婊子啊?”阴冷刺骨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宛如恶鬼的诅咒。

  他们这才发现刚被自己拿绳子扼住喉咙、躺在地上窒息昏迷的财阀不见了,取而代之在原地的是道虚拟蓝光。

  纪岷疆站在他们身后,一点狼狈的样子也没有,浑身傲慢矜贵毫无伤痕,被黑色西装马甲束着的腰向前一俯,胳膊勒住了那个毒.贩的脖子,方才被反抗军往死里折磨的“纪岷疆”只是个虚拟构造体。

  那些炸弹引爆时的火光也是假的,此刻尽数化为若隐若现的赤红光影,无一人伤亡。

  “我刚听见你说……要让你老婆在大会上杀了我?太可笑了,我纪岷疆被杀的次数还少吗?你看有人成功过么?嗯?”纪岷疆低低地笑。

  他身后是全副武装的顶级精锐战队,黑色作战服下他们眼中红光骤闪。

  纪岷疆强悍的受过军方训练的胳膊只是轻轻勒着毒.贩的脖子,就让这个家伙口吐白沫了。

  ——咯吱。

  脖颈断裂,人休克倒地。

  ——砰!

  银色子弹在远距离的间隔里刺穿谢臣的胸膛,谢臣垂眼看了下自己的胸膛,身体如同瓷器般开始破裂。

  哗啦。

  谢臣的身体瞬间数据化,他消失前深深地看了喻南桥一眼。

  空留一把黑伞在地面。

  直升机垂下天梯,下来数道身穿白色军服的男人,是高科技犯罪处的人,喻南桥的部下。

  喻南桥的部下守在前方,纪岷疆的雇佣兵围住后方,一前一后,一黑一白将反抗军包围。

  领导者逃离现场后反抗军群龙无首,他们纷纷双手抱头蹲在原地,贫民对上位者先天的胆寒与畏惧开始在心底蔓延。

  那个刚被黑皮男揍得半死的少年在胳膊下抬眼,小心翼翼去看这位白玉京的长官,这位长官他听说过,谢臣哥哥说他是贫民窟安插在白玉京的人,跟他们是一伙的。

  可是哪里像是一伙的呢?

  这人干净漂亮得不可思议,他只是看一眼,就觉得自卑羞愧。

  “爆破案嫌疑人已全部缉拿归案。”喻南桥对部下吩咐道:“立刻押入罚罪场。”

  “南桥,我配合得怎么样?”纪岷疆脸颊蹭着喻南桥冰冷的脖颈,气息与触感都让他无比舒服,方才那点被激起的暴戾因子尽数消散。

  怎么样?

  喻南桥想,简直太完美了。

  他觉得纪岷疆是个完美的战友,比他以前在副本里同生死的战友更加默契。

  方才他将纪岷疆拿枪抵着下巴时,为了不打草惊蛇于是并未和纪岷疆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可纪岷疆还是聪明地领悟了。

  今晚并不是抓纪岷疆,而是抓那群以为和白玉京长官已经达成合作的贫民窟反抗军,那批反抗军需要被关押,一是确保七天后外交大会的正常举行,二是维护观音城的和平,三是引出藏在幕后的推动者,确保副本的主要角色朝野不会像在一周目里一样莫名其妙被杀害并感染病毒。

  纪岷疆太聪明了。

  喻南桥无声感叹,如果纪岷疆不是个npc而是个真人就好了,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符合心意的战友。

  纪岷疆本来不抱任何希望地跟喻南桥求夸奖,可谁成想喻南桥居然笑了。

  第一次真情实意的笑,乌漆的眼珠子温温柔柔地,因为笑意而有水光流转,薄红的唇只有一点弧度上扬。

  就把纪岷疆勾得心烦意乱。

  他正想去亲喻南桥,可喻南桥抬手推开他的脸,向部下询问起了朝野的情况。

  纪岷疆:?

  朝野?

  ?

  为什么?不夸他?为什么要去担心他的表弟?

  嫉妒。

  纪岷疆眯眼,莫名其妙地想,他在嫉妒。

  他看着喻南桥冷白俊秀的侧脸,目光下移到了被乌发遮住的后颈。

  尖牙露出唇,他心底生出了啃食的欲望。

  作者有话说:

  赛博朋克版无间道碟中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