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轰鸣奔驰过贫民窟,高楼林立灯火如昼的城区映入眼帘,商贸大厦前有个黑巷子,喻南桥转入巷子后熄灭引擎,皮革衣物下胸膛微微浮动,冷白的鼻尖有汗珠,喻南桥抬指抹掉。

  环状护目镜自太阳穴两边降下变回珍珠模样的饰品。

  喻南桥取下“珍珠”放进机车的置物匣里,而后冷淡回头看巷子外观音城最大的酒店金玉楼,巷子里暗色霓虹灯映出他狐狸眼里的漠然色度。

  出了巷子就不是心狠手辣的反社会变态,而是白衣如雪的清冷谪仙。

  双肩绣了青竹与白鹤的白袍子干干净净穿在喻南桥身上,丝绸长裤被靴子束紧,小腿线条流畅顺滑,再往上就是用白玉簪子简单半挽的如墨长发,眉间“红痣”刚被擦掉了,血液痕迹与一切记录丝毫不剩,他今夜任务做得非常完美。

  可今夜不止那一个任务。

  他要去金玉楼,把那份证据取回来。

  喻南桥抬起腕骨,嗅了嗅环缠此间的佛珠檀香。

  他不信神,但神的气息能让他心安。

  未到酒楼,喻南桥便感到古怪。

  今夜的来宾格外高调,跟以往的那些普通上等人完全不一样,随便一个都是极为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喻南桥站在门口,机械女郎浅笑盈盈把琵琶给他送出来,他点头接过,转身就跟春璟连了线,他需要春璟立马为他伪造一份邀请函,酒楼今夜是会员制,喻南桥没有邀请函就无资格进去。

  那个监控器以春璟的技术完全可以在三秒内清空销毁,但春璟在这一方面格外固执,非得把犯罪过程公之于众。

  但里面无意间记录了喻南桥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一件事,就算春璟答应删除那段喻南桥还是不同意,他要万无一失的保障。

  喻南桥听着春璟含糊的回答,力道过大直接捏烂了挂耳式通讯器。

  通讯器断断续续的,电流还一直刺激喻南桥的左耳,他压低声线,很久没这样狠过了,“给你十分钟,赶紧滚过来,不然我今晚就去烧了你的宝贝基地。”

  春璟怂唧唧地挂断。

  “啊!”清脆女声在喻南桥耳畔响起。

  喻南桥一瞬间收敛好烦躁,疏离礼貌地看着眼前的棕发女孩。

  他要完美应对每一个npc。

  女孩身边是半改造保镖,她艰难说着中文:“你、是……yu……”

  喻南桥微微弯腰,对女孩温柔地说可以用法语交流。

  女孩顿时松下肩膀,叽里呱啦说了很久。

  大致含义就是她是喻南桥的粉丝,仰慕很久了,今晚来观音城可以见到实在太幸运了。

  喻南桥正要去接春璟,可女孩环着他的胳膊把人带进了酒楼大厅,她对他说今晚有个为乌家长子举办的葬礼,那位大股东会亲自来,她正好缺个男伴,希望喻南桥可以帮她。

  喻南桥当然愿意。

  少女很开心,于是一路侃侃而谈。

  据悉,金玉楼的大股东是一位神秘的世袭财阀,在众城里都是顶尖权势存在,喻南桥那晚第一次来时听查尔斯讽刺了太久那个财阀,说他就会装逼连脸都不敢露,肯定是个长相丑陋的猥琐老头。

  喻南桥不喜欢热闹场所一般不会来这种地方,这算他第二次来,就颇有运气地能遇见那位财阀先生。

  法国少女对喻南桥讲,那位财阀先生回来是为了给少时的玩伴举办葬礼。

  谁家葬礼会举办的像舞会呢?

  太虚伪了。

  喻南桥不解地蹙眉,他倒真有了看看那位财阀的兴趣。

  颇有缘分地,余光一移就看见了。

  财阀先生坐在大厅中央,被一众衣着贵气的权贵围绕着,他对每一个人都礼貌平等,头顶复古旋转灯笼绘制了四大美人图,灯光柔和铺展,貌美女性们在国风酒楼中身穿繁琐欧式蕾丝大裙摆,金发碧眼各有韵味。

  大厅里东方面孔很少,财阀先生自己都是混血长相。

  琵琶被身后保镖抱着,喻南桥本人被法国少女亲昵贴着胳膊,鸦发乌眼气质脱俗,一下就把乌泱泱的吵闹声压死了。

  站在财阀先生身边的那个人喻南桥不陌生,正是查尔斯,那晚在他面前态度恶劣嚣张的查尔斯,在财阀先生身边像一只不受宠的大狗,查尔斯已经很高了,在财阀先生面前显得对比惨烈,身高气质长相完全降维吊打。

  太出挑了,以至于全场就只有这位突然出现的东方美人可以与之匹配。

  查尔斯看见身边这位一直在饶有兴趣地打量喻南桥,于是谄媚讨好道:“纪先生,那个婊……美人,您感兴趣?我给您送来尝尝?”

  纪岷疆不搭腔,等到查尔斯以为这祖宗生气了时,纪岷疆才微抬下巴,目光却不是对着他的。

  而是对着喻南桥。

  喻南桥显然也看见了纪岷疆。

  法国少女不知为何蓦地对上了纪岷疆的目光。

  纪岷疆的目光又冷又狠,她吓得连忙松开喻南桥的胳膊,白着脸躲到了自家保镖身后。

  纪岷疆这才收回目光。

  纪岷疆旁边有个金发女郎,她似乎是和纪岷疆相熟的,于是格外大胆些,她语调挑逗:“纪先生,恕我冒昧,我怎么觉得……您和这位东方美人,像是认识呢?”

  纪岷疆微微浅笑,他礼貌极了,对女士讲话都是躬下身子的,他唇线很薄,正欲开口时喻南桥却说:

  “不认识。”

  非常冷漠的三个字。

  金发女郎闻言抬手,粉色的羽扇遮住精致的下巴。

  纪岷疆无辜地偏了偏头,他似乎被喻南桥的冷漠弄得很伤心。

  可一双浓金色的眼侵略感十足的骤然看向喻南桥。

  喻南桥移开目光。

  他讨厌别人对他带有驯服欲的目光。

  可下一瞬系统指令开始启动了。

  【恭喜玩家喻南桥与sss级npc,纪岷疆达成初次见面,目前攻略指数为0,祝您好运。】

  什么?

  喻南桥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这就是他要攻略的那个npc?

  可他一点也不喜欢纪岷疆,怎么攻略?是要和纪岷疆打一架让他心服口服吗?

  还是别的什么?

  ……什么意思?

  喻南桥难得迟钝一次,他看着纪岷疆对他伸出了手。

  主动权被纪岷疆掌控了。

  纪岷疆五指修长骨骼凌厉,他用英文,绅士般说:“虽然不认识,但也算一见如故,不知道您可否赏脸……跟我单独聊一会儿呢。”

  然后他凑近喻南桥,与之耳鬓厮磨般轻声说:“大艺术家,您把我的朋友杀死了,我该如何报复您呢?”

  喻南桥心脏骤停。

  ——

  在金玉楼的天台可以看清观音城的每一个角落,从奢靡夸张的富人聚集区再到密密麻麻的、充斥油烟鸣笛的贫民窟,众生百态都可以在这里窥见一点。

  若不是还没搞明白“攻略”两个字的含义,喻南桥绝不会按照纪岷疆建议的来这里。

  他刚才并没有与纪岷疆握手,他讨厌肢体接触。

  纪岷疆没生气,也没表什么态,就散漫倚着铁门,一手插兜,一手把烟夹在两指间任由余火烧灼指内侧。

  他接受过肢体改造,右手是高仿生机械臂,臂力远超普通人强悍,精准度也极为高超,可以轻松驾驭一切高难度枪支武器。

  灵敏度与感知度也是一绝,他的脑部与身体总在进行大量活动,所以一不注意就会陷入浅层睡眠,他讨厌药物清醒,而习惯用疼痛来保持理智与精力来做任务。

  “喻南桥先生,我可是您最忠实的旧情人,您居然对我这样冷淡。”纪岷疆用中文说道。

  而后稍作停顿,他这几年鲜少讲中文,今天这样一讲居然有些生疏,还意外将仰慕者说成了旧情人。

  嗯……用作音乐技艺上,该用仰慕者还是旧情人?两个都很假而且纪岷疆哪个都不是,不过是虚伪客套一下,看眼前人的神色,他大概是用错词语了。

  于是纪岷疆在这几秒时间里将记忆快速归纳升级,在正常停顿的这个空档里已经完成了中文交接,下句话少了点拖延,倒有点舞台剧的“矫揉造作”了,他说:“我对您的琵琶技艺一见钟情,于是希望下次演出的时候,请允许我为您带一束玫瑰。”

  喻南桥靠着天台防护栏,他腰肢的弧度被简单的白衬衫覆盖,那抹弧度与防护栏间有点缝隙,冷风长久不歇吹拂过来,他太瘦了,人造月亮的光线今夜调的不好,太过阴冷,云层来了又走,在纪岷疆这个角度看去,喻南桥像是若隐若现隔着雾气瞧见的幻影。

  喻南桥看着纪岷疆,“玫瑰可不能随便送。”

  纪岷疆故作无辜,他今年二十一岁,比喻南桥小了七岁,他说:“送什么都好,只希望下次见面,你别忘记我是您的……仰、慕、者。”

  喻南桥眉眼淡淡,“亲爱的,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纪岷疆闻言一笑,“你对谁都说亲爱的吗?”

  喻南桥温和对峙,“你对谁都说旧情人么?”

  “……牙尖嘴利的。”纪岷疆把烟丢地上,昂贵的定制皮鞋烦躁地敲了敲地面,眼里却还是笑的。

  年轻,俊美,富有,傲慢无礼且很会伪装。

  喻南桥简单给这个人分到这个新的记忆区域。

  真不巧,喻南桥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纪岷疆凑近喻南桥。

  他个子高,浑身都是荷尔蒙十足的肌肉,可他又不粗犷,属于穿衣显瘦脱衣非常性感有男人味的类型。

  喻南桥跟他完全相反,他优雅、病气、瘦弱、漂亮,一米八的身高在纪岷疆一米九四的阴影下不值一提,纪岷疆一手就可以把他抱起来放在肩膀上。

  纪岷疆看他得低头。

  这个姿势像纪岷疆在索吻。

  “恕我冒昧,我见你的第一眼时感觉很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纪岷疆抬指,刚被烟烧出窟窿的手指内侧的肉正在愈合,指尖点在喻南桥额间的红痣上时落了下来,在他雪白的鼻尖停留。

  喻南桥像是听不懂,他的双唇张开一点又合上,喉间上下一滑动,“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