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陈祎似笑非笑的,好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目光之下,白衣观音同惠岸行者面面相觑,面色与神情间都有几分卡壳。

  有风吹起,卷起吹落在地面的落叶,于这样的氛围中,终是有白衣观音强行扯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对着陈祎点了点头。口宣佛号,道是善哉善哉。

  “我佛如来有三藏真经,可以度亡者升天,度难人脱苦,修无量寿身......”

  “哎呀大师你可算是来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都懂。”

  白衣观音张口,原本是想要将那原本于脑海中转动和演练过百千次的话语说来,未成想陈祎上前,和颜悦色的将白衣观音口中话语打断,又执了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的手,做出一副相见恨晚把臂同游的架势道:

  “好叫大师知晓,你之来意我已尽知。这个西天取经一事嘛,倒不是不可以谈。”

  又将手一引,做出邀请,对着白衣观音道:

  “不妨我们进到府中细说?”

  “啊不是,你怎么不按剧本来?为什么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白衣观音与陈祎身后,惠岸行者眼前一黑,内心之中有话语与疑问一茬接着一茬,没有尽头。然而这仙神内心里究竟是如何作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祎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邀请之下,白衣观音略作沉吟,而后开口,从善如流的给出回复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白衣观音同陈祎相携进到那陈府当中,一老一少的身影单纯以背影看来,自是再和谐不过,没有半分的违和。而惠岸行者紧随其后,同样未曾遇到有任何的阻拦。

  却是那原本遥遥见得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前来便眼疾手快把大门关上了的门房老老实实的由内将门打开,点头哈腰,对着几人露出笑容。但惠岸行者以眼角的余光望过,却只觉得那门房看向自己及白衣观音的目光及神情,似有几分奇异,更有几分不自然。

  仿佛是有秘密在存留。又或者说这整个东土大唐,从惠岸行者及白衣观音踏足到此间的那一刻开始,便有着莫大的秘密与不协在存留,有巨大的改变生出。个中之种种,无疑是叫惠岸行者感到不安和心慌。

  但恰如同那过往的时光里,惠岸行者无法阻止很多事情的发展一般。此时此刻的长安城中,这仙神所能够做的同样只是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一切之种种,同这仙神做为凡人之时似乎有所改变却又全然未曾有任何改变。滔滔大势及那大神通者们的意愿和威能之下,这看似超脱凡俗的仙神同样不过是一粒微尘,一颗并不起眼的石子与尘土,被一切所携裹而已。

  “所以这取经人在这中间,又究竟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以目光望过那长身而立,言语与态度似乎再是温和不过的陈祎,只觉得凡踏足到这东土大唐之后的种种,都具有着不同的深意。

  又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超出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预料并且在向着未知的方向而发展的。坐在主位上的陈祎开口,以指尖叩过桌案,似笑非笑的对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道:

  “西行取经一事,倒是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待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开口,说出更多的言语,陈祎便以言语说出,话音转过。先是表达了对佛法妙理的向往以及求取真经,想要使大唐人民生活得更好的美好意愿。又极是谦虚的表示,自己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却并非是贪生怕死畏惧艰难之辈。

  自然愿意接受考验。

  临了还义正言辞再是认真与严肃不过的吟诗一首,以此来将自身志向表达。却正是——

  “苟利国家,啊不是,我佛如来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似是害怕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这从西天灵山而来的仙神菩萨对东土文化并不了解,陈祎似是羞涩笑过,对着二人做出补充与解释道:

  “只要我大唐皇帝陛下,啊不是,只要我佛如来和这众生有需要,区区十八万千里取经路程而已,又有何惧?就是,就是......”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原本极是俊美且恰如同敷粉的面容间似是因此而染上几分绯色。陈祎目光闪躲语音吞吞吐吐,接下来所想要说出的话语似是颇有几分难为情。

  然而白衣观音身后,惠岸行者唇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将陈祎那未曾出口的话语打断道:

  “其实这个取经人选......”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我懂,我懂。”

  ???!!!

  啊不是,你懂什么啊你懂你懂?没毛病吧你!

  陈祎仿佛是将一切看透了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好险未曾将法器拿出,同这唇红齿白望之极是瘦弱俊美的取经人做过一场。未成想陈祎眼见得惠岸行者动作,却是目光微亮,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搓了搓手道:

  “大师莫不是要在此处动手不成?”

  “不得无礼。”

  是可忍孰不可忍,自认为知晓真相且尚未曾将陈祎放在眼中如惠岸行者,自是不愿意忍的。只是白衣观音开口,却是有如晨钟暮鼓于耳边敲响一般,叫惠岸行者发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并且陡然意识到,这里是长安。

  人间帝王脚下,此世之间人道与皇道气运最是浓厚不过的长安。莫说这踏足东土大唐以来的诸多种种事情并不在此二人预料,便是一切按照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所想要的发展,此长安城中,亦非是随便的什么人可以放肆之所。

  八大金刚不行,惠岸行者同样是不行。

  白衣观音通透且智慧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悚然而惊,只觉得自身之修行等种种都受到了莫名力量的影响,变得心浮气躁,无法自持。好在有白衣观音当头棒喝,将自己唤醒,不至于行差做错,误了大事。

  大事?何等样的大事?

  自然是使这被选定的取经人甘心情愿的接受考验,接下取经的职责。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要为此而让道。但就如同陈祎口中所言的一般,个中之种种,俱是可以谈,可以做出妥协和改变。

  但高高在上的仙神,纵使身处在这世间以凡人的样貌及形态而存在,又何尝不是因此而带着那超然世外与游戏人间的态度呢?

  你是什么地位,也配和我谈,和我一桌?怎么,尔等凡人,莫不是要翻天不成?

  三尺神台之上,那悲悯静看着众生的仙神,自然是不曾有想象中的悲悯的。而白衣观音也好惠岸行者也罢,纵使其间再深层次不过的某些真相早已经叫陈祎所揭露,可未曾真正至于那最后一刻的时刻,这仙神菩萨显然是同样不愿意因此而做出妥协的。

  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样子,又如何能够如此傲慢的自以为将一切看透,如此嬉皮笑脸的不将那仙神菩萨放在眼中呢?

  因而白衣观音话语虽然落下,惠岸行者原本想要采取的手段同样因此而停止,可是这菩萨望向陈祎的目光中,同样带上了冷色。然而四目相对,陈祎不曾有任何示弱的回望过来的目光之中,菩萨低眉,只道是善哉善哉。

  “猴哥你说,这老和尚究竟是何意思啊?俺老猪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你这呆子,这都整不明白?”

  “说的好像你整的明白似的。”

  “嘿,俺老孙今天就教你一招,秃驴用了都说好!”

  “什么招什么招?快说快说,让俺老猪我来点评点评!”

  “那当然是......”猴头的话音于此停顿,将所有人的胃口吊足,方才开口,给出答案道:

  “遇事不决,你知道这事情怎么办也好,不知道也罢,只要会说两句话就好!”

  “哪两句?”猪八戒捧哏,似是全然未曾因此而意识到,自己和那猴头的话语早已经是在不知不觉中传递到一墙之隔的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等耳中,直叫这仙神菩萨面上的神色一个较之以一个更加精彩,隐隐有金刚怒目之相。

  “自然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知道隔墙有耳也好不知道也罢,那猴头显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微闪,自是似笑非笑,给出答案。于是猪八戒抚掌而笑,只道是妙哉妙哉。而院中正有一老一少两和尚当面的陈祎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并且于那神态之间,颇有几分引以为然。

  直至白衣观音开口,将那隔壁笑得几乎打叠的猴头与猪头身份叫破。

  “悟空,八戒,你等欲要何为?”

  伴随着白衣观音话音落下的,是陈祎眼前道道神光闪烁,那菩萨终是将伪装除去,以真身显露。悲悯且慈和的面容间,自有其威严与神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