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贞观十三年。

  白衣观音起了莲台,带着惠岸行者以法驾驾临东土。在一方飘扬着大唐旗帜的城池前停下了脚步。这当是西天距离东土茫茫,最是靠近东土大唐的一座凡人城池。而白衣观音以脚踏在土地,化了那慈眉善目的老僧模样,望之似乎同那等待入城的凡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至于那惠岸行者则是做了沙弥模样,随侍在身周。以凡人肉眼观之,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师徒。然而脚步尚未曾踏足到了城池当中,便有守城的军士望过这俩人一眼,而后以手指过另一侧的城门,开口道:

  “两位不妨从此处进城?”

  “哦,不知这是何解?”

  白衣观音不解。但见那膘肥体壮,望之精气神十足的军士拱了手,神色骄矜,隐隐带着几分莫名的强大自信与无畏,以及敬仰和向往。对着两人将情况说明道:

  “好叫两位知晓,凡是我东土大唐境内,所有修行者以及山精野怪、异类精怪之属,俱是归于不良人统属。而值此长安城中,盛会将要召开期间,诸位远道而来,还请从此城门而入,了解相应规则才是。”

  “大胆,你怎可将我等同那山精野怪相提并论?”

  军士的言语和态度虽然客气,但那份自信与傲然却又似乎是无法遮掩的,并没有灵山脚下甚至是那西域诸国中,一众凡人们对仙神菩萨的敬仰与认同。更不必说白衣观音无穷妙法遮掩之下,这军士似乎是将他们看作了那异类精怪之流。

  虽说出家人当戒贪戒嗔戒痴等种种,可是这城门口守门的小小军士轻慢态度之下,惠岸行者却又不由得冷了眉,现出几分怒色。

  只是很显然,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因着那何等样的原因,那军士对此并未露出任何惧色。不仅仅是如此,伴随着惠岸行者略带不满的话音落下,城门口的一众军士俱是目光微亮,隐隐有围上来甚至是拔刀之势。

  对于这起冲突一事,似乎是求之不得。即便眼前这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身份,很明显便非是普通人。但于这些普普通通的军士眼中,却好似是一块块肥肉,是......他们获取军功甚至是向上的阶梯。

  “但这又怎么可能?”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一阵说不出的感受。几乎叫其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假的东土大唐,又或者见到了什么幻觉。

  使惠岸行者从那样荒谬的想法中回过神来,并且不再做出过多纠缠的是化作老僧模样的白衣观音摇头,对着自己开口道:

  “不可无礼。”

  宝相庄严脑后隐隐有佛光泛出,面目悲悯且慈和。白衣观音显然是无意同这军士生出争执,抑或者是做出任何多余的讨论的。

  抬手制止了惠岸行者更多的言语,口宣佛号谢过军士指点,当即便唤了惠岸行者一同将道路让开,向着那军士此前所指的那另一道城门口而去。只是在将要离去之前,好似是无意又好似是别有用心一般开口,对着那军士道:

  “还未请问这位军爷,你是如何得知,我等并非是寻常,不是那普通人呢?”

  化身千万,普救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对于自己的法眼以及那化身之术自然是有自信的,当然可以再清楚不过的察觉到,眼前的这一众军士不过是普通人。

  是未曾修习术法、未曾踏入到修行路途的凡人。

  若是那天子帝都,人道、皇道气运再是浓厚不过的长安城便罢。有心思纯净灵魂并未遭受到太多污染,抑或是神魂强大之辈可以看到一众仙神菩萨真身之事算不得太过稀奇。可这里是边塞,是距离长安城尚且遥远的小城。又如何会......

  “好大的语气!”

  下一刻,白衣观音同惠岸行者以目光望向那城门口,那此前好似是叫自己忽视了的城墙布告之上。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凉气,短暂的沉默之后惠岸行者下意识开口,望向那城池、望向那遥远长安城的目光,因此而染上了浓重的不安及惊惧。

  只因为那明黄的布告之上,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横竖只看出了八个大字。

  “大唐境内,仙神禁行。”

  所有种种,异类精怪也好仙神菩萨也罢,于此东土大唐中,俱皆要遵循大唐皇帝陛下所立下规则,遵守大唐法度。

  “那唐皇又怎么能够,又如何敢......?”

  惠岸行者魂不守舍,口中喃喃,只觉得有什么似曾相识,却又没有头绪。

  神魂脑海当中好似是有什么被封印。然而遍观记忆,却又似乎无有遗漏,更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本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只是随着脚下踏出,同白衣观音所化的老僧一起靠近此前那军士所指的城门,惠岸行者脑海中那一丝疑虑与不对劲褪去。便如同那阳光下被晒化了的水滴一般,再没有任何痕迹。更不曾叫这仙神心中,因此而升起任何警惕。

  “这......”

  此处的城墙同原本的、那经由凡人所走的城墙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守城的同样是披甲执锐望之极是威武且周身并没有任何修行力量存在的军士。只不过那城门口似是有光圈,有一层再明显不过的结界。

  不管如何伪装抑或是以何等样的皮相面目而存在,当那些修行者及异类精怪走进那光圈,走进城池范围内之时,便会显露本相,显露出自己的真身与原型。

  “这究竟是何等样的力量?那大唐皇帝陛下,又欲何为?莫不是想要将那地上仙国建立不成?”

  惠岸行者只觉得自降下云头以来,所见所闻的种种俱是不同寻常,俱是充满了不经荒诞且怪异的色彩。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如同隔了一层轻纱与迷雾一般,看不分明更没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只是一身之修为与本事,仿佛俱是因此而受到了压制。甚至同西天佛门以及那渺渺天宫的联系,同样在因此而变得薄弱。

  这样的感觉似乎只是一种错觉,只不过随着惠岸行者跟随着白衣观音的脚步真正踏足到了光圈之中,涉足到那城池的范围,所有的一切却是再明显不过,并没有任何遮掩。

  “怎么回事?”

  “是何意思?”

  “尔等凡人,莫不是要翻天不成?”

  ...... ......

  随行在白衣观音左右的惠岸行者尚且受到压制,那在此之前踏足到此间的异类精怪就更不必说。俱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显现了原型,发出一阵阵不大不小的疑问。

  “于我等面前便罢,一众凡人军士当面,这些妖魔们何时竟变得如此知礼守礼,如此讲规矩了?”

  惠岸行者心中不解。

  那漫天的仙神菩萨们高高在上自不必说,做为仙神中的一员,纵使自身曾经同样是凡俗的一员。可......

  往事不提,亦无需有过多的赘述及言语。那凡间帝王狂傲嚣张意图倾天便罢。较之以这更加离奇且不可思议的事情惠岸行者同样是见过的,便如同那于女娲宫中题下淫诗,将女娲娘娘诋毁的纣王。

  身死国灭所有的一切俱是被捣毁,被瓜分,自有新的国度与王朝在那旧帝国的瓦砾之上被建立。惠岸行者,惠岸行者同样于此过程中,受益良多。

  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

  且不说当日里将一切主导的大能与大神通者们尚且高居在九天之上,并未曾消逝。便是此世之间,当不会再有一位人皇。

  更不必说神州沉沦数百年之后,这如旭日东升,恰如同井喷的人道、皇道气运是仙神菩萨们所要收割。那一众没有甚跟脚的妖魔......

  斩妖除魔,本就是他们这些仙神菩萨们所应尽的义务不是吗?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借着那取经人团队做出清理之时,莫要使大水冲了龙王庙,使那一众的仙神菩萨们之利益受到折损才是。

  什么?你说这西行之局本就是诸位仙神菩萨们设下,又如何会使其利益受到折损?

  笑话,穷人三七分账,富人如数奉还。就算你整日念经,行善,积德,与人为善护佑一方。但——

  妖魔与妖魔,妖魔与仙神菩萨之间,自然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当然这不重要,毕竟做为仙神,还是跟着观音菩萨这样的大领导出差的仙神,惠岸行者自是有底气鄙视一众妖魔并且高他们一等的。

  自是可以叫那一众的妖魔们唯唯诺诺争相巴结,不敢有过多的言语。

  但区区凡间城池、凡人势力范围而已,又何以使这一众的妖魔们将本性压制,甚至不敢将更多的动静闹出?

  以真身和原型显露的情况下,这一众天性暴躁的妖魔们,竟然会如此好说话不成?

  惠岸行者疑惑,惠岸行者不解。自是不清楚更不知晓,这些虽然压低了声音夹起了嗓子,却仍显粗声粗气凶神恶煞的妖魔们,很显然是受到了大唐“教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