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自出校可是大事。”舒醉思索。“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视而不见岂不是成帮凶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虽然高三学生的成绩基本上不会有起伏了,但要是真出什么社会性新闻……总让人心里慌慌的。”

  钟琼点头,眉头蹙在一起,心事重重地睡了过去。

  晚上被子拉的抬高了,因为盖住了头,呼吸不畅的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诸如那个学生被绑架了,跳楼了,又或者是被囚禁起来,正在某个地下室哀嚎……

  第二天的时候,她决定将所看到的事情报告给学校。正如舒醉所说,私自离校确实是大事,一通彻查是免不了的,但钟琼没想到的是,易宛对这件事格外的关心。

  她来找钟琼,问道:“是不是你告诉老师的?我在窗边看着呢,在那个时间段……有你在。”

  钟琼不解:“操场又不止我一个人,你为什么锁定在我身上。”

  “因为那里的墙好翻,栅栏上的尖刺都被学生掰掉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约定俗成,除了你这种特别看重规则的怪人,不然就算有人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

  钟琼哑然……确实如此,但只是遵守规则,怪人什么的算不上吧。

  易宛朝她逼近了几步:“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钟琼扭过头去,被她莫名的逼问搞得有些烦躁:“又不关你的事,你急什么。”

  “那个学生也跟你没关系啊?”

  钟琼啧了一声,桀骜的眉眼染上几分野性:“她那分明是彻夜不归的架势,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她只是一个学生,应该服从学校的管理。”

  易宛杏眼睁大,然后咬住了牙关,看起来像是蓄势待发的小奶猫一样,浑身都扎起了毛。钟琼心里闪过些许猜测——那个学生不会就是易宛寝室的吧。

  她又何必帮舍友隐瞒,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时蕾气喘吁吁而来:“钟琼,陈老师找你一趟,快去吧。”

  钟琼应了一声,从同易宛针尖对麦芒的气氛中脱离出来,走出几步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易宛,她也正看着钟琼,嘴唇翕动好似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咬唇转身而去。

  陈敬叫钟琼来只问了一句话:“翻墙的人是易宛吗?”

  钟琼如实作答:“她哪也没有去,老老实实在寝室。”虽然如此,但她满脑子都是问号,到底关易宛什么事……

  “老师……”

  “没事的,回去吧。你来报告的事情是保密的,不会有人知道,学校会处理的。”

  钟琼牵强地笑了笑:“那就……没事了。希望学校能妥善处理吧。”

  易宛怨气颇深地回到533 ,迎面却被泼了一杯冰水,水顺着脸颊滑落,直至滴落染湿了胸前一大片衣襟。易宛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神色很差:“你们这是做什么。”

  533是六人寝,现在除了易宛之外的三个人对她怒目而视:“你在窗边站了那么久,还发消息搞了半天,是你告的密吧!呵,嘴上说着不往外说,实际牵扯上一点关系就慌了。害怕谎言被揭穿就提前告诉老师,这样的话评奖评优也不会被牵扯,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其他两个舍友只是在床铺上看着,想说什么却最终歇了声。

  易宛拳头攥紧,好半天才松开:“我要是想检举揭发,当时宿管查寝为什么还去她的床那里装成她,直接让她被发现不就好了。是你们更担心自己才对吧,没一个人愿意帮她。”

  易宛眼神发冷,沾湿的额发贴在脸侧,她看向那三人,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昨天放学后,易宛的舍友之一昌梦想要回家一趟,她是单亲家庭,妈妈又有了新的男朋友,不怎么给她生活费,实在是捉襟见肘。

  她想当面跟妈妈商量商量——实际上是打算直接回家翻一翻她妈的包。

  其他舍友知道她状况的都很支持,因为昌梦一周好的话有五十块,坏的话只有三十,根本就不是正常能生活的额度,吃咸菜馒头都难办,就算是时光倒退三十年怕都没这么困苦。

  其他舍友征求了一下易宛的意见,易宛微微思索:“后天就是周末了,直接能光明正大回去了,明天大不了我请她吃饭。私自离校没必要吧,被发现的话整个宿舍评奖评优都取消了。”她想到了上学期位居第四被钟琼当着朱爱面嘲笑的场景……真是不想再发生一次。

  她说着看向昌梦:“你觉得怎么样?”

  “……”

  昌梦咬唇不语。易宛也不催促,拿起充电线给台灯充电,预备在熄灯之后再学一会。她在床上桌展开作业本,右手边的手机嗡嗡作响,欧霄的消息显示在了桌面上——尝到了一款好喝的酒,包装也很漂亮,以后给你带过去。

  易宛舒了一口气,看着消息,由衷笑了笑。

  本来她想投入到作业中,昌梦却在她旁边喋喋不休起来:“我也不能总靠你的施舍吧,今天无论如何我都想回去,拜托你就算不帮我也别揭发我,我翻过好几次了,不会被发现的,操场上也没人会多管闲事的。”

  易宛打开一瓶罐装可乐,默不作声,她不想成为一件坏事的帮凶,笔一下下打在习题册上,最后她翻开了旁边的笔记,易宛的笔记记得花花绿绿,她觉得学科之间是有关联性的,例如学好语文能更好读懂数学题,而数学优秀能辅助物理,物理又能和化学挂钩,有时候她一本笔记能记两三科的东西,方便她在其中举一反三。

  昌梦见说不动易宛,撇了撇嘴,竟然在她旁边坐下了,她不动了也吸引了其他舍友的关注。

  “人家家里可有钱,你跟她说不通的。”

  易宛看着作业,一丝彷徨从眼中掠过。她重整精神,不去理会舍友的言论:“安静吧。”

  她说完,寝室也并没有静下来。易宛仍然是大家的焦点,仍被拿出来窃窃私语着。

  昌梦嚷着:“有钱也是家里人努力的结果,你们别那么怪腔怪调的。”

  她说这样的话,让易宛有些意外。

  昌梦是舍友里八面玲珑的,跟谁都能说上话,经济条件不好并没有让她变得小家子气,也没有令她怯懦,她仍然大大方方地同大家讲一些潮流趋势,会化妆,还懂一些色彩搭配。因为聊天中没有任何的局促感,也让大家很容易忽视她的拮据。

  虽然易宛并不反感她,但也不喜欢有人一直盯着她,就递了昌梦一瓶罐装可乐,企图用饮料收买她离开。而易宛自己的那一瓶打开之后也就抿了一口。

  昌梦皱眉:“我不喝这些的,对牙齿不好。”

  易宛讪讪收回手,拿起可乐又喝了一口,但因为放的太久里面的气泡已经快要消散,只剩下了糖水的甜腻,她吐了吐舌头有些嫌弃,没有充足的气泡,可乐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她嘟囔了一句不好喝,昌梦忽然大声说:“你真是不知道粮食的可贵,打开只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因为不好喝所以你要扔掉吗?易宛……不要浪费。”

  易宛眉头拧在了一起,不满道:“我什么时候说会扔掉了?我又什么时候浪费粮食了,你非要这么乱说话吗?”她手撑在桌面上,“就是因为我让你晚一天回家,你挑我的刺?”

  昌梦:“可不是这样,你别多想。就是害怕你浪费提醒你一下,你不会就不会,急什么啊?”

  易宛打断她:“没有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急,你这话好像我本来要浪费,听你的话才改变主意一样。”

  她还要说什么却被别的舍友拦下了,舍友们劝着昌梦:“好啦,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吵架,人家的东西是仍是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先回家去吧,宿舍有我们呢,能有什么乱子。”

  昌梦点了点头,把校服外套一穿就往外跑去。她的动静可一点也不小,还带倒了门口的扫帚。

  易宛啧了一声,趿拉着拖鞋到了窗边,眼睁睁看着昌梦越跑越远。舍友在后面嚷道:“易宛,别看了,咱们都不说没人知道的,不是第一次了。”

  她听见了呼喊,但并没有动,因为在下方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身边还跟着一个明媚的女生,两个人尽皆笑得眉眼弯弯,像是料到了很感兴趣的话题,时不时还会有些字眼飘到上空,传入到易宛的耳中。

  她其实是听不清的,但仍然觉得难受和刺耳。

  钟琼偏生还抬起了头,正好和她对视,她猛然一惊回过神来,忙给窗帘拉上。她咬着唇,弥漫出了铁锈的味道,最后飞快地在微信给钟琼打了字,又利落地将手机放下。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在看到舍友们审视的目光时更甚。

  她掐了掐鼻梁,走到了床边,突然她停止了动作,如梦方醒:“你们都不记得今天宿管要查寝吗,少了一个人这下怎么解释?”

  舍友也乱了阵脚,有人说被子里面放东西,有人说赌宿管看不见……

  易宛将台灯按灭:“我是新来的,想家回去也很正常,而且我之前本来也走读。我还有钱可以请人扮演我家长……至于奖学金……有人比我更需要这笔钱,更何况家里有妹妹拿到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但当时她没想到,她的奉献没有换来舍友的感念……反而是在今天迎来一杯凉水,她咳嗽着:“你们这是做什么,看不得别人好吗?”

  在她的眼里,舍友的脸是扭曲的,也许是因为冷水浸入眼中的原因,带出了些泪。她湿漉漉地站在门口,眼里情绪不明,虽然她很想大吼或者大叫甚至大哭,可在这个没人在乎她的空间,无论她做什么都是跳梁小丑。

  她不想在外人面前那么难堪。

  她以为不在意,但实际上是委屈的,因为她想张嘴辩解,但两腮抖动,竟是被气到说不出来话。此时忽然眼前被遮盖,带着温柔气息的衣物裹住了她的头,一双手在她的头顶胡乱揉搓着,她好半天才明白是有人在擦她的头发。

  什么垃圾的手法啊……易宛在这片阴影下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便抱住了背后的人。她抑制着抽噎的声音,锤了钟琼一拳,却又埋首紧紧将她抱住,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唯一的稻草。

  昌梦看着气势汹汹的钟琼,气势上弱了下来:“也不是怪她,只是问问……”

  “我说的。”

  “什么?”

  屋外黄昏已至。

  钟琼身上还带着晚风的清爽气息:“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说的!我找老师打的报告,有什么冲我来就行了。”

  昌梦噤了声,“切”了一声,拿手纸过来,皮笑肉不笑:“都是一个学校的,闹僵了多不好,。易宛擦擦身上的水吧。”易宛没有接她的手纸,甚至头也没从钟琼的肩膀上抬起来,她哭得很隐蔽,并不想被钟琼以外的其他人发现。

  钟琼一直拍着易宛的后背,安慰着她的情绪,自然也没有理昌梦。

  其他舍友因为冤枉错了人,显得十分尴尬,她们想将矛头对准钟琼,但看昌梦都不说什么,也就各自散去。虽然表面上在做自己的事,但实际上目光总是扫过门口,关注着正在僵持的三个人。

  “我们市考成绩出来了,没名次。”钟琼轻声说着。

  易宛愣了愣,还带着鼻音:“怎么会……”

  钟琼揉着她的头:“当然是因为咱们拿到了省考机会,市考不给名次。”她说得轻巧,却如同在533扔了个惊雷。

  昌梦揉了揉眼睛,似笑非笑:“恭喜啊。”

  钟琼挑眉:“关你屁事?谁知道是不是真心的。”钟琼错身而过,撞了昌梦一下,语言毫不留情。她本是一个待人接物都很和善的人,但可不是全然没有脾气的,“自己做错事欺负同学?”

  昌梦抿了抿唇:“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舍友们的情绪那么激动,我向你们道歉。”

  “你可真有意思……”

  钟琼低头安慰易宛,等她情绪稳定下来,钟琼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直到快熄灯了才出门。易宛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让她不要担心。

  钟琼看着她的模样,心中莫名如同被刺了一下。

  因为省考的原因,钟琼两人再度成为了老师手里们的宝贝,各班都在大肆夸奖着两人,俨然是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马素欣也很为两个人开心,她手里拿着据说是庆贺的东西,神神秘秘到了两个人跟前:“晚上要不要去学校废弃的澡堂探险?”

  一中原本是多人公用的澡堂,后来学校整改给每个寝室扩建了独立卫浴,澡堂使用率降低,如今更是成为了废楼。

  钟琼和易宛对视一眼,不知道马素欣为什么有这种念头。只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剧本杀:“当然是去那里玩更有氛围敢,我们先去踩踩点,如果可以的话找别人一起玩。”

  易宛嘴角抽了抽,被钟琼敏锐的捕捉,她正要拒绝马素欣的时候,易宛却提前开了口:“我去。”

  钟琼讶异,但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她说:“我还没去过那,你算是说我心坎里了。”

  易宛眉眼弯弯,但是笑容不入眼底,无论做什么都很好,她不想回到现在的寝室,大家基本上不说话,而且总是若有若无地给她使绊子,诸如关掉她的插销,又或者是美其名曰晒她的被子实际上“不小心”掉地上……

  尤其是那个昌梦,每次都一个无辜状,让人对她发脾气都成了错。寝室大部分人都跟她关系很好,易宛孤立无援……

  她将头发顺到耳后,抿了抿唇。她小时候吃过的苦比这个要严重得多,幼时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只觉得难受得很,因为怕钟琼担心,她什么都没有吐露。钟琼虽然温和,但长得很有攻击力,而她娇娇小小,确实不如别人有威慑力……

  钟琼拍了拍易宛的肩膀:“那就一起去玩吧,放松自己吧,别总是耸着肩膀,显得好紧张啊,因为省考吗?”

  易宛含糊其辞地点了点头。

  马素欣手舞足蹈十分开心,但是到了地方却是第一个怂的,她在门口,听着风击打窗户的声音,害怕的根本走不动一点:“换个地方吧,我害怕……”

  易宛沉默,步子迈得极小,眼睛也只看鞋尖。

  “琼姐,我真害怕,啊啊啊啊啊!”马素欣打着嗝,跟空气斗智斗勇。

  “你这也不行啊。”钟琼吐槽着,转过头发现易宛的脸色也白了。

  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连个路灯都没有,黑得吓人,心中顿生退意。

  就在此时,一声中气十足的女生喝道:“做什么呢!”

  钟琼三个脸色变了又变,马素欣已经尖叫着跑了起来,钟琼刚要拉着易宛跑就被拦了下来,眼前是怒气冲冲的杜漪:“鬼鬼祟祟的,还以为你们要去偷期末考试的卷子,搞半天是要在这里当门神啊?”

  两个人看着已经跑没影的马素欣,讪讪的。

  杜漪风风火火的:“快点回寝室。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因为之前有学生翻墙,学校安排老师巡逻……那个学生刚才刚被我叫过去臭骂一顿,莫名其妙要为了那个小兔崽子加班!我已经联系她班主任让她作业翻十倍,让她在桌子前面写得直不起腰!”

  看着怒气冲冲的杜漪,钟琼只觉得想笑,看来这一次真是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易宛也明白为什么昌梦最近总用怨念的目光看着她,作业也一写就到半夜,原来是杜漪在从中作梗啊。

  钟琼:“老师,做的好!”

  杜漪狐疑看了她一眼。

  她是不知道女寝里的恩恩怨怨的,昏黄的灯光下,杜漪眼睛四处逡巡,虽然嘴上全是牢骚,背影也单薄,但极其尽职尽责,她对属于她的职责总是认真遵守着。

  “咋?你们跟她有仇啊,看她不爽这么开心?”

  杜漪只是随便一说,但却直接说对了。

  “老师,还不是她撺掇舍友给易宛泼冰水。”

  杜漪动作一顿,沉默片刻。

  正好在路灯下,她脚下踩着一团她的影子,飞虫在上方舞动,显得一切都十分糟糕。

  杜漪叹气:“她说了,说得时候痛哭流涕,没想到舍友对她这么关心什么的……而且她的家庭情况大家都知道,不好再逼她了。”

  真是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人,完全给别人当枪用啊。

  等两个人上寝室楼的时候,钟琼收到了马素欣的消息,

  不吭声:

  咱还是找个空教室玩吧,老没有人的澡堂太吓人了,你觉得呢?

  钟琼无言以对……没想到马素欣还是贼心不死,跃跃欲试。

  钟琼跟着易宛回到寝室,正好看见昌梦摔碎了易宛的水杯,转头看见两个人就摆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对不起,我没见过这么好的杯子,我家里条件不好……”

  钟琼:“……”她现在非常火大,想撕烂这个人的脸。

  易宛气定神闲,伸出了手:“赔。”

  其他人来帮腔:“你又不差这几个钱,而且梦梦又不是故意的,她家里条件本来也不好,就这么算了吧。”

  钟琼冷哼,转头给桌子上不知道谁的玻璃杯全都手一挥碰到了地上,随着哗啦的一声,地上多了许多玻璃碎片,533的寝室全都惊了。钟琼却满不在乎地摊手:“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家里条件也不太好,就这么算了吧。”

  易宛在旁垂着手,也是一脸人畜无害:“我觉得有道理,但你最好多不小心一点,这样才能价值匹配。”

  两人一唱一和,让533的各位脸色铁青。

  但钟琼还没结束,正在搜寻着还有什么可以砸的。

  景半是昌梦的好友,自然第一个出头:“你分明是故意的,我看得清楚。”

  看得清楚是最没劲的一句话。

  钟琼嗤笑:“证据?”

  景半咬牙切齿,她之前找二班的人打听过了,说易宛根本不在意钱的问题,就算给她的东西都扔了也无所谓,至于钟琼最温吞了,从来不跟别人撕破脸皮,这么看来根本不是这样啊。说什么消息准确,都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