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绩落入一道温暖的怀抱,被人劫后余生一般抱着。
李承铣的语气紧张得像林楠绩说错一句话他就能去跳江:“真的?不走了吗?”
林楠绩感觉身上的力气箍得有点儿紧,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真的,我见到另一个我了,他在那里过得很好,所以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
李承铣如释重负:“好。”
左肩还很痛,林楠绩抓着李承铣又问:“那天的刺客可有找到?”
李承铣:“是诏国人,敖敬川带人在城里搜捕,抓住了两个漏网之鱼,还在审问。”
林楠绩忧心忡忡:“是冲着你来的。”
李承铣面无表情:“朕还没那么容易丧命。”
林楠绩还是说道:“还是宫里安全,皇上还是不要出宫了。”
李承铣点点头:“你的伤势还需要静养,留在这里安心养伤。”
林楠绩这次没有推辞,乖乖地点点头。
方院判又给林楠绩检查了伤口,开了几帖补药,便带人退下。林楠绩这才看见紫宸店里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老道士,老道士被放进来,就看着林楠绩两眼放光:“你可终于醒了!”
林楠绩看着他,这人年过半百,头发灰白,但精神却很是矍铄,尤其是那双眼睛,丝毫不见浑浊之气。他穿着很简朴,一身深色的青衣道袍,打眼一看还以为是路边的叫花子。
林楠绩迟疑地问道:“敢问先生是?”
老道士说道:“老夫乃是崔无尘。”
崔无尘?
林楠绩忽然有印象了,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
“你是崔无垢的师兄?”
“听说崔无垢浑身绮罗,有仙人出尘之貌,怎么你看起来……这么落魄潦倒。”
李承铣听到他自报名号,立即将林楠绩护在身后,汪德海脸色发白,说话都结巴了:“妖妖妖,妖道!”
崔无垢正是先帝在位时,妖言蛊惑的所谓仙师。
崔无尘看见几人的反应,顿时瞪大一双老眼:“气煞老夫!休要拿我与那混账相提并论!”
李承铣仍旧虎视眈眈,林楠绩抬手拍了拍他,小声道:“他好像不是坏人。”
崔无尘更加跳脚:“本来就不是!”
李承铣却没有放松警惕:“你到底所为何事?”
崔无尘这才说道:“十年前,我师弟下山,弄得满朝风雨,本以为此事已了,谁知道某个月明之夜,我掐指一算,那混账玩意儿又重出江湖,祸害到……”
他手指一指,落到林楠绩的身上:“你头上了。”
“唉,”崔无尘叹了口气,“师门不幸,师父他老人家早已驾鹤西去,如今只有我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了,我一路从黔州追到京城,没想到却算出有一世外之人。”
林楠绩顿时想到了黔州的莲华教主:“你可知道黔州的莲华教?”
崔无尘冷哼一声:“如何不知,勾结诏国人,弄出了个装神弄鬼的莲华教,招摇撞骗。”
崔无尘痛心疾首地瞟了一眼李承铣:“你们当皇帝的真好骗。”
李承铣瞬间中了一枪。
崔无尘说道:“既然你醒了,我就放心了,走了。”
李承铣叫住崔无尘:“道长且慢,道长长途跋涉来到京城,想必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朕为你安排住处。”
崔无尘倒是没有一点礼貌的自觉:“贫道多谢。”
***
繁华京城里,一处不起眼的宅院中。
昏暗之中,一道身影左右看了看,然后隐入宅院大门。
宅院似乎荒废已久,庭院里杂草丛生,那人一路穿过狭窄昏暗的走廊和院子,推开最后一间屋子的门。屋子里尘封许久,地上积了很多灰尘,看起来有数年无人居住了。她走到墙面前停下,抬手敲了敲门前的砖。
紧接着,眼前的墙壁自动分开,眼前是一座道观,道观中矗立着一座塔。
若是有人深谙内情,便会知晓这是先帝在位时,京城中盛极一时的长生塔。在当今皇帝登记后便荒废了,由于位置略偏,时间一长,除了乞丐乌鸦,便再无人光顾。
那女子赫然是东宫的锦衣,她走进塔中,沿着楼梯往下,这塔中还有一处地宫。
地宫里,放着一面硕大的铜镜,铜镜前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衣服,走近一看,竟然是一件五爪龙袍。
锦衣站在几步之遥,看着穿着龙袍的人,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主上再等等,马上便可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之主。”
李承禩转过身来,他穿着龙袍,眼神中透露出狂热。
他身为先帝册立的太子,当年和先帝一同求仙问药,世人都以为他和先帝一样,丹药服用太多而亡。
李承禩脸色阴沉地看着锦衣:“刺杀失败了,你待如何?”
锦衣面色丝毫不变:“主上稍安勿躁,我已有对策。那个林楠绩处处坏我们的事,且观狗皇帝对此人非同一般,此人必除不可。宫里我已经打点好,太后对我深信不已,小太子也一切安好。”
李承禩点点头:“那就好,等李承铣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
一连数十天,林楠绩都被李承铣勒令在宫内养伤,林楠绩觉得这样有些不厚道,毕竟刚上任没多久,就告病养伤,蠢蠢欲动地想回都察院上值。
然而李承铣宣朝中重臣在紫宸殿商议国事的时候,林楠绩在后面听着,就听见王文鹤开了口:“皇上,林楠绩受伤一事……”
林楠绩听见王文鹤说道自己,顿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王大人是不是想让我回都察院做事了?】
李承铣坐在龙椅上,听见林楠绩激动的声音,一口茶差点呛在嗓子眼里。
目光幽幽地盯着王文鹤。
养伤这几天,也没见林楠绩见着自己这么激动。
倒是一听见王文鹤提起,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王文鹤接着说道:“林楠绩舍身为皇上挡箭,深明大义,如今皇上直接把人安排在紫宸殿养伤……”
说到这里,王文鹤的语气顿了顿,似乎在思索什么。
林楠绩的心脏瞬间提起,语气有些紧张:【唉,王大人最是守礼,肯定要说此事不合规矩。】
李承铣扫了一眼几位重臣,听见王文鹤的话后,其他几人也欲言又止。冯元秀接过话头说道:“此事确实有些不合规矩,林楠绩护驾有功,多加赏赐即可。”
其他几位尚书也附和道:“冯大人说的有理,林楠绩到底是个外臣,皇上已经赏赐宅邸,又派方院判诊治,已经是无上的荣宠,即便留在宫中,又怎么留在紫宸殿,这岂不是没了规矩。”
李承铣料到今日会提及此事,对着众人说道:“林楠绩是为救朕受伤,伤势较重,不宜移动。”
几位大人仍旧道:“派人抬着即可,何必留在紫宸殿?还是不合规矩。”
李承铣目光凉凉地扫了几人一眼:“别说林楠绩现在住在紫宸殿养伤,就是一直留在紫宸殿,那又如何?”
几位尚书顿时大惊:“怎可如此!”
李承铣闲闲饮茶,面上丝毫不慌,仿佛没看见诸位大人震惊的神情。
礼部尚书陆纬同忍不住道:“如今后位空悬已久,六宫都已无人,恳请皇上广纳六宫,开枝散叶!让一个五品官员住在紫宸殿,简直闻所未闻!”
李承铣撩起眼皮看他:“怎么,陆大人也想试试紫宸殿的龙床软不软?”
林楠绩在内殿里,正抱着吃茶水“吨吨吨”压惊,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一口水呛住,顿时咳出声。
怕传到前面,捂住了嘴,半天才缓过来。
【好……好不要脸的问法!】
【可怜的陆大人。】
李承铣正襟危坐,丝毫没有一点自觉。
陆纬同官至尚书,一大把年级,胡子都发白了,陡然遭到这种调侃,整个人如遭雷劈当场僵硬,他一身清正,读得都是圣贤书,何曾遭到过这种“冒犯”,还是来自天子的!
一瞬间又别扭,又惊悚,并且想起当今皇上没登基前就是个“敢想敢为”的。
他脸色涨得通红:“皇上莫要拿老夫的名节开玩笑!”
随后又憋屈地挤出一句:“微臣不曾有过非分之想!”
谁知道这句话更加引起误会,几位大臣看着他的目光都不清白了。
林楠绩在内殿抱着肚子无声狂笑,甚至想偷偷告诉陆乘舟。
李承铣又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几位呢?”
卢敬尧心虚地别开视线,林楠绩还要喝他家的喜酒呢,他总不能说林楠绩的坏话。
住就住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微臣无话可说。”
冯元秀内心虽然惊诧,但也只是脸色略微变了变,什么也没说。
最后还剩下王文鹤,众人暗搓搓地看向他。
王文鹤不是最恪守君子之礼吗,他肯定不能就这么轻轻放过。
王文鹤凛然昂首:“微臣有话要说。”
众人目光热切!
来了!
林楠绩都跟着紧张了。
【我领导要讲话了!】
李承铣眉梢轻抬,也在等着王文鹤的下文。
王文鹤双臂一振:“各位大人着实迂腐!”
众人一愣。
王文鹤的目光中透着凛然正义:“林楠绩年级轻轻,就有为国捐躯的觉悟,敢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护驾,一片赤子之心,乃是大齐的功臣!皇上肯为林楠绩请院判医治,又将人留在紫宸殿养伤,乃是知恩图报,是真正的明君!”
林楠绩呆住了。
【我……这么厉害吗?】
【赤子之心?】
【大齐的功臣?】
几位大臣震惊得看着王文鹤,没想到这番话居然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这护犊子,都护到御前了!
明君李承铣轻咳一声:“还是王大人深明大义,既然如此,就依王大人所言,等到林楠绩伤势完全养好为止。”
王文鹤还特意道:“林大人为救皇上舍身忘我,身负重伤,理应好好修养,都察院的事务,不必记挂,等到伤养好以后,再销假不迟。”
林楠绩感动不已:【呜呜呜呜呜,还是王大人好。】
李承铣:……
议事完毕以后,李承铣特意回到内殿:“这下你可放心了?”
林楠绩点点头,如释重负:“既然王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休养休养。”
李承铣坏心眼地捏了捏林楠绩的腮帮子:“王大人说话比朕都好用,朕看你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可是我的顶头上司!】
一不小心泄露了心里话,林楠绩顿时心虚地开始甜言蜜语:“当然是皇上最好了,皇上全天下最好!”
李承铣捏住林楠绩的嘴皮子,面无表情道:“晚了,朕都听见了。”
林楠绩愤愤:【不公平!太不公平!】
【凭什么你能听见我,我听不见你!】
李承铣:“朕又不会说你坏话。”
不过这倒是个问题,李承铣的思绪瞬间跑偏,唔,想想互换一下,也许会有些别样的趣味。
林楠绩精力恢复了七八成,狗腿上身:“还是皇上愿意准假,微臣才能在这紫宸殿安安心心地养伤。”
李承铣对林楠绩的狗腿发言表示受用。
午后,李承铣又在大殿接见天竺使臣,林楠绩在皇宫里正百无聊赖,便绕到御花园里散步活动。过了日头最烈的时候,林楠绩在走廊下慢慢踱着步,有轻风缓缓地吹着,倒也不算太炎热。刚走进御花园,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跟在他旁边的何修说道:“是太后娘娘和小太子。”
林楠绩本来不想打扰祖孙二人天伦之乐,然而李敬榆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眼:“林大人!”
林楠绩只好走到花园中:“参见太后娘娘,太子殿下。”
太后娘娘脸上带着笑容:“起身吧,哀家听说你救了皇上,受了重伤,如今伤情如何了?”
林楠绩回答道:“有方院判妙手回春,如今已无大碍。”
林楠绩这才看见,一群人围着一只硕大的乌龟。
这乌龟体型硕大,足有半人之高,趴在地上,伸出头尾和四肢。有太监在前头喂食,乌龟就在食物后面慢吞吞地爬着。
林楠绩又凑近了仔细看,这乌龟龟壳坚硬,壳上长着一圈一圈的花纹,通体发绿。
观赏完毕,林楠绩客套地夸赞道:“真是好龟。”
就是太绿。
太后身边的宫人道:“这神龟乃是天竺进贡来的神物,象征长寿安康、国祚延绵,皇上特意将神龟献给太后娘娘,足见一片孝心。”
林楠绩想到了一些前尘往事,再看乌龟身上碧绿的壳,禁不住想笑,硬生生地憋住了,摆出一副纯良的神情。
估计李承铣见了这神龟,也觉得绿得发慌。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锦衣突然站了出来,扫了一眼林楠绩,对太后说道:“这神龟乃是通灵之兽,能够察觉吉凶,太后最近头风愈发严重,恐是宫中有人气运冲撞所致,不如让这神龟为太后好好占卜占卜。”
太后娘娘露出讶异的神情:“锦衣姑娘还懂得占卜之道?”
锦衣道:“太后娘娘谬赞了,民女来自民间,自幼学医,略通一些旁门技艺罢了。”
太后近来正为头风一事烦扰,听见这神龟可以卜卦,顿时也来了兴致:“那就试试吧。”
谁知道李敬榆却忽然道:“皇祖母,儿臣听说所谓卦象天象,都是无端之说,不可信。”
太后还未开口,锦衣就笑道:“殿下还小,还未领略这世间万物的奇妙,这神龟卜卦之术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上古帝王都深谙此道,怎么会是无端之说。林大人说呢。”
锦衣直接引到自己身上,林楠绩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定然不是好事。只是眼下众目睽睽,又戳中的太后的软肋,林楠绩面色不改:“神龟是祥瑞之物,又是皇上的一片孝心,想必能解太后娘娘的燃眉之急。”
太后听罢,顿时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小太子的头:“就当是解解闷吧。”
李敬榆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子:“好吧。”
锦衣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对着神龟低声念了几句经文,然后道:“神龟指向谁,就是谁与太后八字冲撞。”
林楠绩:【这锦衣装神弄鬼的糊弄太后,总觉得这人有些怪异。】
【不过这神龟离水太远,会不会不舒适,唔,好在御花园里就有一片湖水,容纳一个乌龟应该轻轻松松。哦对了,那水池里还养了许多鱼,不光有锦鲤,还有各种观赏鱼……】
烈日当头,就见那神龟缓缓迈动四肢,在人群中间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就伸着头直奔林楠绩的方向去了。
众人顿时提起了一口气,竟然是林楠绩?
何修脸色直接白了,若是被定为冲撞太后的元凶,林楠绩可就惨了。
锦衣看见此状,眼底闪过一道诡谲的光芒。
林楠绩看着绿乌龟,一双黑豆豆眼热切地看着自己,不禁道:【错了错了……水池在反方向。】
众人看见神龟停在林楠绩面前,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楠绩,那绿豆大的眼睛里仿佛有笃定的光芒。所有人看向林楠绩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怀疑。
就连太后的目光也落在林楠绩身上,看了几个来回。
锦衣胸有成竹地开口:“看来冲撞太后的正是此人!”
小殿下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太对劲。何修更是急的脸色都白了:“太后娘娘,恐怕是因为林大人肩负重伤,这神龟闻见血腥气,才指向林大人。”
太后又迟疑了:“这倒也说得通,神龟的嗅觉,自然是比凡人灵敏些。”
锦衣还想说什么,小殿下忽然道:“神龟又动了!”
众人就看见,神龟急急地调转方向,原地转圈起来,转了一圈以后,直冲着锦衣的方向爬了过去。
锦衣低头,看见神龟停在自己脚边,神情很凶狠的模样,脸色微变。
太后身边的嬷嬷阴阳怪气道:“老奴记着,太后娘娘是自锦衣姑娘进宫以后,这头风症才发作得如此频繁,莫不是锦衣姑娘八字有邪,冲撞了太后娘娘?”
锦衣顿时脸色僵硬:“嬷嬷可不要乱说,太后娘娘的头风之症每次经我施针都有缓解。”
林楠绩端详着这只神龟,问道:“这神龟出水有几时了?”
伺候神龟的太监立马回答:“有两个时辰了,本来是要抬进御花园的水池的,皇上说先让太后娘娘看看。”
林楠绩道:“神龟虽然在水中和陆地都能生存,但离水太久,恐怕是想回水中了,这是御花园水池的方向吧。”
太监立马高声道:“林大人说的是,正是水池的方向。”
锦衣顿时松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神龟前面没有障碍物,一路畅通无阻。
太后却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林大人说的有理,可见这世间哪来什么吉凶之说,凡是自有道理,来人,把神龟引入水中。”
神龟被太监引走,锦衣的脸色不如方才明亮,行礼赔罪:“民女见识短浅,请太后娘娘恕罪。”
何修趁机道:“幸亏林大人见多识广,若是任由你污蔑,可就要成了冲撞太后娘娘的不详之人了,林大人好歹为皇上挡过箭,怎可任由你空口白牙地污蔑。”
太后沉着脸点点头:“不错,哀家也差点轻信了你这番荒唐话。”
林楠绩笑道:“不过是一桩玩笑,我现在无事,还得多谢太后娘娘明察秋毫。”
太后脸色回转,只是头风又有些发作起来。
锦衣趁机又说道:“太后娘娘头风又发作了,可要民女给太后娘娘按摩。”
太后点点头:“还是你按得哀家最舒服。”
说罢,就领着锦衣回了慈宁宫,身边的嬷嬷也是无可奈何。
小殿下却拉着林楠绩,要他陪着玩。
林楠绩牵着小殿下,看着太后和锦衣回慈宁宫的背影,问宫人:“这锦衣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
宫人回答:“是,如今也常常为小殿下把脉,还做了些药膳饮食,很是得太后的欢心。”
小殿下却突然来了一句:“我不喜欢和她玩。”
林楠绩蹲下来,视线与小殿下齐平:“殿下为何不喜欢她?”
李敬榆皱了皱眉头:“她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林楠绩记起来,以前李敬榆也说过贵妃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小太子身边的宫人说道:“殿下总是说锦衣身上有股浓重的药味,不过锦衣本就是医女,身上有药味也实属正常。”
“殿下年纪还小,小孩子嗅觉灵敏些也是常有的。”
林楠绩对李敬榆道:“既然小殿下不喜,就不与她往来了。”
林楠绩又对李敬榆身边的宫人道:“平日里注意太子殿下的饮食。”
宫人立马领会:“多谢林大人提点。”
林楠绩回到紫宸殿,李承铣已经招待完天竺的使臣回来,林楠绩便将此事说与他听。李承铣听完以后说道:“这人来头恐怕不小。”
林楠绩点点头:“能讨得太后欢心,想必不是一般人,今天更是想借着神龟借题发挥,意图将矛头指向我。我与她素昧平生,更不曾结下梁子,她这么明晃晃地针对,怎么看都有猫腻。”
李承铣苦笑一声:“还不仅如此呢。”
林楠绩:“还有?”
李承铣便说起,林楠绩昏迷期间,太后曾让锦衣送来膳食,还劝他要广纳后宫。
林楠绩目瞪口呆:“她想让锦衣入后宫?”
李承铣也是面色古怪:“朕的后宫可不能进奇奇怪怪的人。朕只有你一人此生足以,不过这个锦衣,倒是可以将计就计。”
林楠绩不知道怎么地又想起那只碧绿的乌龟,思绪瞬间想歪:【今天那只神龟绿的,就像皇上的头顶似的。】
李承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林——楠——绩!”
林楠绩缩了缩脖子:“我错了我错了!”
随即又苦恼起来:“我也控制不住啊!”
心声这种东西,越是压制,越是反弹,就比如眼下,他的思绪都能将那神龟龟壳上的每一道沟壑勾勒出来了。
【真的好绿啊,绿油油的……】
李承铣紧咬后槽牙,忽然轻笑一声。
林楠绩瞬间警觉,狐疑地看着他。
李承铣抱着胳膊,抬眼觑他:“控制不住是吧?”
林楠绩:【?】
李承铣:“朕早就想试试了。”
林楠绩:“试什么?”
一个打横抱起,林楠绩就双脚离开了地面,李承铣易如反掌地将人抱在怀里,朝龙床走去。
林楠绩下意识圈住李承铣的脖子,咽了咽口水。
【我……】林楠绩眼珠子开始乱瞟,脑子里一会儿浮现这个,一会儿浮现那个,最后开始轮番播放话本子里的画面。
还是最近看的一本……
李承铣瞬间呼吸粗重,抱着人的力道也紧了紧:“这个姿势……不错。”
林楠绩:【啊啊啊啊啊啊住脑!住脑!】
眼看着就要走到床边,林楠绩闭紧眼睛不去看那张宽大柔软的床,开始在脑袋里胡言乱语。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勾股定理的原理是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雪橇三傻是萨摩耶、哈士奇和啥来着……王大人为我说话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啊啊啊啊啊啊!住脑!】
【上次数了一下,你确实有八块腹肌……啊啊啊救命啊!】
听到这句,李承铣蓦地一顿,随即胸腔里传出一阵忍不住的低沉笑声。
被放到床上那一刻,林楠绩彻底心死,面色爆红,心如死灰,从来没有躺过这么平。
【鼠了算了。】
李承铣双手撑在林楠绩身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没想到你脑子里面装着这些东西。”
林楠绩眼角噙着泪花,试图做最后的负隅顽抗:“我的伤还没好。”
李承铣亲了亲他的左肩:“昨天看了,基本上愈合完全了。”
林楠绩瞟他:“你什么时候看的?”
李承铣眼神飘忽:“昨天晚上……”
林楠绩双眸圆睁:“昨天晚上?你还没回来我就睡了。”
李承铣低咳两声:“朕这是记挂你的伤势。”
林楠绩双眼幽幽:【头一回见人把耍流氓说得这么体贴动人。】
李承铣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朕记得你那个话本……朕还没有看完……”
说起这个,林楠绩又精神了。
【我看完了……不!我没有!】
可惜大脑已经先一步开始轮播话本上的各种画面。
李承铣啧啧称奇:“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低下头,咬开林楠绩胸前衣服上的系带,横在唇间,含糊道:“原来爱卿喜欢这样的……”
林楠绩脸颊像染上桃花,看见李承铣饱含侵略性的目光,淡色薄唇咬着月白色的系带,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浑身渐渐滚烫起来。
李承铣目光微亮:“这样也喜欢。”
林楠绩脸色更红,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方院判说了,我要好好修养,我……我要睡觉了!”
李承铣“唔”了一声,从善如流:“好,你睡吧,都交给朕。”
【!!!】
林楠绩眼睛闭着,其余感官却更加敏锐,系带被李承铣解开,紫宸殿里的温度不冷不热,但却无端掀起一阵战栗。
到最后,床帏深处,林楠绩被压着欺负,还要听李承铣说:“唔……原来这样更好吗?”
“那这样呢……”
“爱卿嘴硬得很……”
林楠绩羞愤欲死,床帏的温度却居高不下,最后浑身湿透,捂着眼睛喘息不止。起先还不甘示弱,十指在李承铣的背上留下鲜明痕迹,到了后面,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捂在眼睛上的手却被一只宽厚的手掌坚定地拉开,随后潮湿的吻落在滚烫的眼皮上。
“好了,不逗你了。”
林楠绩话都讲不出,懒得张口。
【想喝水。】
下一秒水就被送到嘴边。
林楠绩脚趾动了动,又道:【饿了。】
一炷香的功夫,鸡汤小馄饨就送到。
林楠绩伸了伸懒腰:【好困,该洗澡了。】
李承铣温柔地抱着林楠绩去洗漱,林楠绩睡得不省人事。
林楠绩住在紫宸殿,一连休养了好些天,每天不是喂喂绿龟,就是陪李敬榆玩,顺带着盯盯锦衣。直到有一日对着镜子,惊觉脸颊都圆润了些,自觉不能再荒废下去,终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继续住在紫宸殿的请求,一身轻松地回到自己的府宅。
林楠绩又回了都察院,每天按部就班地进行。
朝中看似平静,然而底下是暗流涌动。
直到七月底的一天晚上,这天风平浪静。与往常一样,林楠绩早早睡了。
宅前的长街晚上不见行人,到了夜里,家家户户熄了灯,整个长街就陷入昏暗。后半夜,一声清亮的梆子响过以后,更显寂静。然而就在此时,不起眼的林府大门被用力敲响。
这敲门声断断续续,却一直不断,李岱半夜被惊醒,打着哈欠披上衣服,拉开大门,就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半夜扰民。
谁知道刚拉开门,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举着灯笼定睛一看,就看见一个面目全非地人趴在宅子门口。那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血痂不知道结了多久,传来血腥溃烂的气味,逼得李岱差点吐出来。
他吓了一跳:“是谁!”
那人不说话,手里紧紧握着一封书信,颤巍巍地递上前去:“请林大人……为我做主……”
说完,他就昏死了过去。
李岱看着地上躺着的人,连忙紧急派人外出叫郎中,又匆匆敲响林楠绩的房门,将书信交给他。
林楠绩睡梦中被叫起,听明白前因后果,不敢耽搁,打开书信,两人都愣了。
这封书信,是用人血写成的。
李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让下人把人安排在厢房,请了大夫来看。”
“大人,这信上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