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人潮涌动,林楠绩紧紧跟在李承铣身后,却还是被人群冲开一段距离。他伸长脖子看向前方李承铣的身影,然而人头攒动,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林楠绩心中不禁有些久违的焦躁,又被人潮裹挟着。

  “让让……麻烦让让。”林楠绩一边说着,一边奋力朝皇宫的方向行进。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他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遒劲有力的中年男子的手,迅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接着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晕了过去。

  【卧槽……】

  意识残存之际,林楠绩只觉得震惊极了。

  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到了……拐卖?

  【天杀的!】

  【谁拐卖太监啊!】

  另一边,李承铣把玩着那只从林楠绩手里顺来的簪子,眼角余光往后一扫,却没了人影。

  他在欢声笑语的茫茫人海里猛地回头,林楠绩原先跟着的位置全是陌生面孔,只听到一句急切的心音。

  他瞬间停下了脚步。

  “父皇?”小太子疑惑地看着他。

  汪德海看到李承铣忽然停下,也跟着停步,看见他脸上凝重的神色,立即询问:“皇上?”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李承铣眼神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急迫,手指在宽大的袍袖中握紧,一双深邃的长眸染上厉色,目光在潮水般的人群中搜寻。

  搜寻无果,李承铣语气沉沉:“林楠绩人呢?”

  汪德海左右搜寻,果然失去了林楠绩的踪影。

  他迟疑道:“许是人太多,冲散了吧?”

  眼下时辰不早,汪德海担心在外太久恐生变数,于是道:“皇上不用担心,那小子估计是被人群冲散了,多半等人潮过去就回宫了。”

  李承铣却没有因为汪德海的话就松开眉头,他清晰地听见了林楠绩最后那句心声。

  ——天杀的,谁拐卖太监。

  他们今日是微服出访,他没有穿龙袍,林楠绩也没有穿太监制服。李承铣记得他只穿了一身与常人无异的灰色衣裳,任谁也看不出他是在宫里当差的内监。

  李承铣眸色渐冷,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拐走了他的人。

  好大的胆子。

  李承铣脸色铁青,召来禁军统领敖敬川:“林楠绩人丢了,立即着人去寻!”

  敖敬川被李承铣紧急传唤的时候,以为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单膝跪地低头受命。

  等到听见是个小小内监丢了的时候,面上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他思索着回道:“皇上,今夜百姓众多,林公公可能是一时没跟上冲散了,应当无碍。呼入,微臣先送皇上和殿下回宫。”

  李承铣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微怒:“朕让你找便去找!”

  敖敬川一惊,不敢再多嘴。

  “臣这就带人去找!”

  -

  不知道昏了多久,林楠绩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温暖的屋子,这屋子很是宽敞,床上挂着轻纱幔帐,幔帐上挂着白玉金钩。

  林楠绩躺在一张比外直房宽敞了不知道多少的大床上,满眼陌生景象。

  若不是记起被迷晕,差点以为自己重开到锦衣玉食之家了。

  双手撑着床,正要起身,头脑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嘶——”

  “好厉害的迷药。”

  林楠绩靠床坐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屋子,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鬼地方。

  他只记得被人潮冲散了,正要跟上李承铉的时候,被人捂住口鼻,那人手帕上浸了迷药,他闻了一点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在这里。

  他摸了摸身下,躺在一张极为柔软舒适的床上。

  待看到身上陌生的衣裳时,林楠绩整个人都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那衣裳华丽又轻薄,根本不是自己出宫时穿的那件。

  他被人换过衣服了。

  林楠绩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他假太监的身份不会被发现了吧?

  林楠绩瞬间心如鼓擂。

  他慌忙扯开领口撩开衣裳下摆,看到最里面的衣服还是自己穿的那件后,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只脱了外衣,没把他脱光了。

  正错乱间,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一名侍女穿着的女子走进来,停在他的床边。

  见他醒了,侍女道:“公子醒了?请跟我来。”

  林楠绩有些茫然:“这是哪里?”

  侍女板着一张脸,似乎很不愿意来跑这趟差事:“不该问的别多嘴,快些跟我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楠绩还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也不知道狗皇帝会不会发现他失踪了,派人寻他。

  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太监。

  估计希望渺茫。

  林楠绩叹了口气,认命地翻身下床,跟着侍女走出这间屋子。

  原本那间屋子就已经很堂皇,出了屋子才发现,简直不值一提。这府宅称得上雕梁画栋,十步一景。也不知道是京中哪位贵人的府邸,竟然如此阔绰。

  一路上,林楠绩试图搭话,然而除了侍女叫蝉衣,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问出来。

  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最后,林楠绩跟着蝉衣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院子,穿过院子,停在一处水阁之前。

  刚过了正月十五,天气仍然很冷,而这水阁处却温暖如春,水阁周围盛放着点点寒梅,散发着缕缕幽香。更别提水阁四周放置了许多炭火盆,里面燃着的全是无烟的银丝碳,阁檐垂下一片片的轻纱,轻轻飘动着,仿佛是水中升起的雾气,飘渺动人。

  那轻软的烟雾中有人影轻轻走动,最中间坐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虽说京中大户人家都是穿金戴银,可这大冷天的用这么多银丝碳将一处水阁打造得温暖如春,也是少有的奢华。

  林楠绩不禁暗中揣测这是谁的府邸,又为何要将他抓过来。

  蝉衣轻轻抬起双臂,将软烟一般的轻纱掀起,对女子恭恭敬敬地说道:“九公子已经带到了。”

  林楠绩乍然听到这个称呼,有一瞬间的茫然。

  九公子?

  是叫他吗?

  在侍女的低声催促下,林楠绩迟疑着走进软烟罗的帘幕中,便看见一个满头珠钗,面容艳丽的华美女子。

  这女子梳着妇人的盘发,面容美丽中透着不容亵渎的高贵和淡淡的倨傲。一双美丽的眼睛正看向他。

  蝉衣跟着进来,在身后略带不耐地提点林楠绩:“见到长公主,还不行礼?”

  长公主?

  林楠绩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华美女子,脑子里终于将人物对上号了!

  大齐只有一位长公主,名叫李云鸾,是李承铣同父异母的长姐。

  李元鸾从小便是天之娇女,李承铣即位后,也对这位长姐爱护有加。

  但这位长公主最出名的事迹,一是嫁给了瘸腿驸马,二是婚后三年,狂纳男宠,三是因七出之罪被贬为庶人,遭到天下人的唾弃。

  林楠绩想起蝉衣那句“九公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地震。

  他这是成了长公主的第九房男宠???

  林楠绩瞬间结巴了,低着头:“奴……草民见过长公主。”

  李云鸾一双眼睛长得和李承铣有几分相似,看人时都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的目光落在林楠绩身上,语气漫不经心的:“把头抬起来让本宫瞧瞧。”

  林楠绩迫不得已,只好抬起了头。

  李云鸾看清楚林楠绩的面容后,微微失神。

  眼前人的气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纱衣,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身形,宛如一竿修竹。他生的面容俊秀,尤其是那双眼睛,略带桃花眼的平易近人,不笑时也如同含笑一般,让人忍不住亲近。可那双墨色的眼仁却清泠泠的,像一汪春天里的泉水,不掺杂质。

  她本来以为只是个略有姿色的普通男人,这下却让她提起了些兴致。

  “从今以后,你便叫阿九。”

  在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之前,林楠绩决定先按兵不动。

  “谢公主赐名。”

  “阿九,过来本宫身边。”李云鸾朝林楠绩招了招手。

  林楠绩默了一瞬,觉得自己可能和李家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平时给狗皇帝压榨也就算了。

  大街上被拐还拐到了长公主府。

  居然还是男宠?

  这算是职场潜规则吗?

  林楠绩瞬间就忐忑了,这算是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他是李承铣的内监,现在变成了长公主的第九个男宠。

  ……姐………小姐夫?

  看出林楠绩的迟疑,李云鸾不禁笑出了声:“怕什么,怕我会吃了你不成?”

  林楠绩:【不怕你吃了我,怕你弟弟要吃了我。】

  【狗皇帝要是知道我成了他长姐的男宠,非得宰了我不可。】

  李云鸾忽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狗?谁在说话?”

  林楠绩眉心一跳,也跟着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蝉衣左右看了看,摇了摇头:“回长公主的话,刚才无人说话。”

  李云鸾按了按眉心,倒了杯酒饮下:“许是我听错了。”

  酒气入喉,李云鸾才觉得心中的苦涩往下压了压。

  蝉衣心疼地劝阻:“长公主,太医说了,饮酒不利于调养受孕,公主还是少喝些。”

  李云鸾冷笑一声:“调养受孕,真是荒唐。本宫堂堂长公主,还要恳求他同房受孕?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蝉衣咬了咬下唇,“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些年他们何曾把您当成公主过,您又何必如此?”

  “汤药倒是不间断地送来,可驸马爷都许久未曾留宿了。”

  说着,蝉衣眼眶便红了:“再说,三姑娘相看了人家,这婚期还没定呢,老夫人就急着说三姑娘的嫁妆全从公主这里出,小姑子出嫁哪有嫁妆从嫂子私库出的道理。”

  “眼看着公主的私库都要被他们搬完了。”

  “从前在宫里,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林楠绩在一旁看着,本以为李云鸾男宠都养了,应该是个烈气性子。谁知道她听罢却什么反应都没有,木然道:“谁让我欠了他的。”

  蝉衣抹了抹眼泪:“也就是公主心善,换了别人谁会在意……”

  “住口!”李云鸾低斥了一句。

  “别说了,本宫心里都清楚。”

  “……也许有了孩子就好了。”

  蝉衣忍住泪意,不敢再多说,端起旁边的汤药:“公主趁热喝些滋补汤吧,这是驸马爷让小厨房煎了送过来的。”

  李云鸾脸上的倨傲慢慢被复杂取代,她慢慢放下了酒杯,敛睫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端过来,闭着眼睛就要一饮而尽。

  林楠绩看着那盅黑乎乎的汤药,脱口而出:“有时候生不了孩子那是男人的问题!”

  侍女蝉衣:……

  正准备喝药的李云鸾:……

  一只脚刚踏进院子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