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龙的常识里，当然没有买东西要付钱这种事。
它们会捕猎食物，收集财宝，抢夺城邦，在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中，巨龙大多都是反面角色，被赋予重任的勇者打倒。
摆放在货架上的商品，就像是野外草地里生长出来的果实，难道不是谁看见就是谁的吗？
骤然被姜里质问，塞雷戈呆住了。
他身后，其他等候已久的客人鱼贯而入，熟练地从货架上拿下自己想要的商品，排队在收银台前面结账。扫码的滴滴声响起，客人们又提着一袋又一袋的商品离开。
塞雷戈呆滞在原地，看着金币银币从客人们的口袋里掏出来，递到姜里的手中，向他交换了商品。他还看到了那个名叫做雪糕的食物，有个冒险者还没走出超市大门，就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袋将它放入口中，在炎热的夏日，巧克力脆壳外表遇热覆上一层白霜，冷气化为实质，映入巨龙金色的眼瞳中。
他下意识摸口袋，空的。
顺带一提，昨天在莱维的餐馆里吃饭，是多雷城少城主结的账。
早上的第一波客人很快离开了超市，姜里将最后一枚金币放进抽屉里，然后才看向超市里的最后一个客人。
“龙先生？”
塞雷戈迟疑地说：“我想要吃雪糕……”
姜里：“五个银币。”
塞雷戈：“……”
“我……”他对比了一下两人的战斗力，识相地低头：“我没有钱。”
姜里：“哦，那可以去打工。”
“打工？”
“在中心广场那边，应该有贴着不少招聘信息。”不只是迪恩城主为工厂和农田招人，有时候，城中的居民也会发布一些求助，或多或少有一些酬劳。姜里提醒道：“如果你想要在多雷城生活下去，在人类的城市里，不管是想要购买什么都需要金钱，吃霸王餐违反城市的律法，你会被士兵抓进囚牢里。”
就是不知道多雷城的士兵敢不敢抓巨龙就是了。姜里心想。
不过，龙是跟着他回来的，如果巨龙不肯遵循人类的律法，想要在多雷城里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那姜里也不会坐之不理。
就算是他打不过，他还可以去求助精灵老师。
幸运的是，眼前的红发青年压根没想到那一层，而是呆呆地重复着他的话：“打、打工？”
姜里：“是的。”
塞雷戈：“但是……但是……”
姜里：“抱歉，赊账也不可以。”
塞雷戈：“……”
自行车的刹车声音响起，银发精灵停好自行车，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超市里。
姜里与他打了一声招呼，而后和塞雷戈一起目送着他去往某一列货架，再出来时，他的手中拿了好几样商品。
塞雷戈眼睛一亮，正要发话，就见银发精灵脚步一拐，站到收银台前，将商品放下去的同时，还从长袍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钱袋。
“哗啦啦——”
是钱币被倒出来的声音。
梅瑟纳尔冷淡地瞥了一眼呆滞在原地的巨龙，将自己的东西放进车篮里，又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离开了。
塞雷戈：“……”
……
塞雷戈大步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满脸怒气冲冲，头发快要因怒火而竖起，脚底下踩过的石板隐隐出现了裂缝。沿路两旁的冒险者本想大着胆子与巨龙打招呼，还没踏出脚步，先看到青年黑着脸的样子，生起的勇气马上又缩了回去。
可恶！
实在是太可恶了！
人类简直欺龙太甚！
塞雷戈冲出了城门，在门口的空地上变回巨龙的模样，它舒展身体，仰起头颅，冲着头顶的太阳发出愤怒的吼声。
“吼——！！！”
巨龙拍打着翅膀，腾空而起。
所有的居民都听到了巨龙的咆哮声，他们仰头看去，就见那个美丽强大的生物在多雷城上方盘旋，日光下，火红色的鳞甲像是在它身体上覆盖了一层火焰，巨龙金色的竖瞳冰冷地注视着底下的城市，人类在它的眼中像蝼蚁一样渺小。
狂风刮过多雷城，人们很快感觉到，脚底下的大地微微震颤起来，他们手中的事物掉在地上，全都感受到了恐怖的龙威。
在那一瞬间，有关巨龙的无数邪恶传说涌了上来。
比回忆来得更快的，是一道银色的流光。
梅瑟纳尔举起手中的法杖，冰冷地看着眼前庞大的邪恶生物：“你想对多雷城做什么？”
“滚开！”巨龙朝他龇起尖利的牙齿，雪白锋利的龙牙后面，火焰在它的喉咙深处若隐若现：“精灵，你挡道了！”
魔法元素也在法杖的顶端凝固，“我说过，如果你想要伤害多雷城的人类，我绝对不会……”
“哈？！”
塞雷戈怒气冲冲地说：“我只是要回家而已！”
“……”梅瑟纳尔动作一顿：“……什么？！”
“贪婪的人类！狡诈的人类！”巨龙骂骂咧咧，身后的翅膀呼哧呼哧扇风：“竟然敢觊觎巨龙的财宝，真是好大的胆子……等我回家拿钱，就把他的超市全都买下！”
梅瑟纳尔：“……”
塞雷戈转了一个弯，一尾巴拍飞挡路的精灵，气哄哄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去。
他家在哪座山来着？
午觉不小心睡过头了，他的财宝几百年没有龙看守，希望没有同族把他的财宝偷光，
……
接下来几天，姜里没有再看见红发青年的身影。
那天离开多雷城后，巨龙就没有再回来过，所有多雷城的居民们都目睹了巨龙飞行离开的背影。
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先把提前准备好的货物给奥古斯都，包括运往超市其他分店的货物，以及先前与国王签订的采购合同，成箱的火锅底料被搬上了运货的马车，等待送往边境。
确认好货物的数量和清单无误，姜里点点头：“就是这些了。”
“……”
“奥古斯都？”
姜里转过头，就见奥古斯都一脸出神地望着天空，被叫到第三回 才回过神来。
“啊？啊，好的。”奥古斯都指挥着护卫将那些货物搬上马车，确认无误后，负责运送的人就赶着马车离开了多雷城。
奥古斯都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去冰柜里为自己拿了一支雪糕，在姜里门口坐了下来。
“姜里，你说巨龙是不是不回来了？”
姜里盘点着剩下的库存，随口应道：“也许是吧。”
奥古斯都：“多雷城难道不足以吸引他留下吗？”
姜里：“有危险的巨龙生活在城市里，反而是一种威胁吧？”
奥古斯都抱着自己的佩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话是这么说，可哪一个战士在年幼的时候没有听过龙骑士的传说，幻想自己成为龙骑士呢？
奥古斯都戚戚然说：“可那天在莱维的餐馆，他明明吃得很高兴，还对辣椒做的食物非常感兴趣，我还带他去看了城外的辣椒田……”
可在人类的城市生活，到底还是离不开金钱。
龙绝对和贫穷沾不上边，它们对亮晶晶的宝藏充满了兴趣，在漫长的生命里，它们也为自己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只不过，巨龙对自己的财宝有极大的占有欲，据说每一头巨龙都是守财奴，想要从它们手中抠走任何一枚金币，首先都得打败它们。
人类的交易显然不在巨龙的常识范围里，习惯了抢夺的巨龙，也不一定能接受等价交换。
奥古斯都沮丧地咬了一口雪糕。
忽然，他的目光停在某处，整个人陷入了呆滞，连吃雪糕的动作也顿住。
“啪嗒”。
雪糕掉在地上的声音吸引了姜里，他一抬头，先入眼的是成摞的货箱长着两条腿从超市门前路过……等等？长腿？！
姜里睁大了眼睛。
那些货箱叠的高高的，超过了房顶，却被人轻松抱在怀里，送到了不远处的另一间商店门口。
姜里与奥古斯都齐齐探出了脑袋往那边看去，就见商店的店主掏出搬运的酬劳交给送货人，两腿打颤，哆哆嗦嗦，小心翼翼地问：“够……够吗？”
塞雷戈点了点手中的钱币，与告示栏上说的数目一模一样，还多出一些。
他满意点头：“可以。”
店主长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将货物往自己的商店里搬。
姜里目送着红发青年走回来，直到超市门口，塞雷戈停了下来。他与姜里对视一眼，然后清点了一下自己刚得到的酬劳。
一根雪糕五个银币，他的酬劳连一根雪糕都吃不起。
塞雷戈：“……”
……可恶的人类！
姜里迟疑地问：“你这是在……”
“在打工。”塞雷戈说：“不是你说的吗？打工获得金钱，才能购买你的超市里的食物。”
他又打不过这个人类，还能怎么办？
塞雷戈的运气很不好。
当他回到家中时，果不其然，布置在山洞入口的魔法禁制被破坏，有强盗闯入了他的洞窟，他辛辛苦苦累积的财宝被抢夺一空，连一个金币都没留下。
运气更不好的是，当他循着强盗留下的气味找过去后，发现那是少见的有了伴侣的龙，不但有了伴侣，它们还生下一枚龙蛋，并且成功孵了出来。
当他冲进那头龙的地盘，想要拿回自己的财宝，再顺便抢走那个同族的财宝时，被那对巨龙夫妇联手打了出来，连那头小龙都趁乱趁乱咬了他一口。
他的脸上挂了彩，耳朵上也有伤口，只不过在深色的皮肤上不怎么明显。
塞雷戈珍惜地清点了手中的钱币，继续前往告示栏寻找下一份工作。
他伤心地想：好贵啊，美味的食物为什么那么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