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照例是升旗仪式,师柏参加完升旗仪式后才迈进程枫办公室请假。
程枫正想说他最近又旷课的事,听到请假的事反倒调转情绪,关切地问:“最近又怎么了。”
“这才进步多久,又放松下来了。”
师柏嗯哼了一声,“家里有事。”
程枫一边在柜子里翻请假条,一边毫不留情地戳穿学生的谎言,“少来这套,我才和你妈通过电话。”
顺利拿到假条,师柏道谢后转身,临走时非常贴心地要帮程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门还没合上,被一声轻呵叫住。
星期一的早晨是很适合训话的时间,办公室的其他几位老师都在班上,程枫看着这个以前十页校规能违法八页的学生,到现在也慢慢步入正轨,有了高中生该有的样子。
头发还是像个演电影的似的,但断在额前。校服还是松松垮垮,但好歹天天穿上了,没有整天被柯主任单独拎出来批评。成绩还是够不上一本的水平,但进步很大,是今年进步最大的学生。
他忽然开口:“高二了别光顾着谈恋爱,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向优秀的一方看齐,以后的日子才会好。”
程枫带过不少学生了,不乏有在他眼皮子底下谈恋爱的,大多数人都把精力用在了对象上,导致成绩下降,少数能保持原来的成绩,对于前者他会约谈父母,而后者只要学生不过火,他也不会棒打鸳鸯。
但因为谈恋爱两个人都成绩上升且跨度极大的,程枫没有遇到过。
师柏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略微惊讶地看着他,“我…”他开口就想撒谎搪塞过去,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貌似太没有担当了。
办公室一时安静无比。
最开始程枫没把表白墙上的事当一回事,直到某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想到这事,前一秒还在笑现在的孩子玩的东西比他们那阵潮流,下一秒忽然灵光一现,越想越不对劲,逐渐品过味来。
前几天他刷短视频,偶然看到一条网络告白合集,里面有个游戏告白的,哪怕视频里热烈表达爱意的男生没有脸,看到的一瞬间他还是太阳穴猛跳。
结合起这两天和一班班主任聊天时提到学生逃课,师柏和佘卫池的逃课时间基本吻合。
程枫后背发凉,早上坐在办公室左思右想。
恰巧佘卫池抱着一叠课本来办公室交给英语老师,他几次想把人叫住,又觉得该先问自己班上的学生。
直到佘卫池主动问他怎么了。
师柏在门口站了半天,最终点点头,憋出一个嗯。
他到校门后和佘卫池会面,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师柏直接跟司机师傅说去市人民医院。
接收到佘卫池疑惑的眼神,师柏小声解释:“市里大型的医院有五个,我在他们官网和小程序上查了一下,擅长骨科和内科的有三个,又查了一下今天坐班的医生,市人民医院级别最高,其次是一家私人医院,我们先去近的碰碰运气吧。”
佘卫池当然没意见,出租车一路疾驰到市人民医院。
门诊八点半上班,师柏两人绕到住院部找到护士值班室,里面已经有人值早班了。
师柏发挥嘴甜优势,“护士姐姐,麻烦问你个事。我有两个朋友住院了,我问病房的时候联系不到人,这里可以找吗。”
他说话放低声音时和平时完全两个样,阳光又干净,加上值班室现在不忙,为首的护士姑娘笑眯眯走过来,“你说说情况。”
“他们应该是上周一来的,打架导致的肋骨骨折,身上也有点伤,姓许。”
“上周一啊。”护士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在电脑上查起来,“那天没有符合情况的许姓患者。”
师柏眉毛缓缓皱眉,“我另一个朋友姓邓。”
“噢,那天情况类似的有一个姓邓的。”护士扫了一眼屏幕,“不过他是一个人来的,应该不是你朋友。”
师柏表现出失望的神情,转而点头道谢后离去,看到在拐角铁椅上等待的佘卫池后表情淡下来。
“看来我们运气挺好,第一家就找到了。”
佘卫池扬眉,“这么准。”
“信息时代,想找人还不容易。”师柏在包里拿出帽子,给他男朋友戴上。
两人带着帽子坐在角落等了很久,医院里各种装扮都不奇怪,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大约快中午的时候,拐角处才终于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邓嘉是一个人来的,他肋骨伤得不算太严重,今天是来复查的,骨头确定没事,但其他伤口还需要处理,护士给他安排了单人间等候。
房间里烘着暖气,热意熏着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邓嘉站在窗口吹风吹了好一会才有护士拿着药品进来。
师柏两人挪到斜位置的铁椅坐着。
邓嘉似乎还挺忙,两个小时接了三四个电话。
医院的隔间隔音效果差,朦朦胧胧能听见一些言语,配合着表情,师柏大致能分析出他的情绪。
师柏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这个点应该不会有人来了。这么大的事邓嘉家里也没见来个人。
难道说不敢告诉家里。
正想着,耳边的导医台响起一道极其耳熟的“你好”,听到的一瞬间,一股恶寒从他脚底爬上后脊骨。
师柏不敢回头去看,保持着原动作。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孟羿柯怎么会在这儿。
“403?这边往里第二间就是。”护士小姐重复了一遍问话,伸出半个身子替他指路。
等孟羿柯走进邓嘉的病房,师柏才缓缓抬头。
他们两个居然认识。
孟羿柯带来的阴影像影子一样伴随着师柏,算不得多害怕,但想起当时的情形,就不免恶心。
手指不自觉抓紧,铁把手咯得人生疼。
一双手覆了上来,掌心和指尖和铁皮一样冰凉,却很有存在感,慢慢扳开他的指头,强硬地挤进指缝。
师柏抬头,佘卫池偏头在他左脸短暂地亲了一下,然后抬头示意病房那边。
孟羿柯站在输液架边看了半天瓶子,在邓嘉眸子逐渐露出烦躁才道:“佘卫池下手挺重啊。”
邓嘉嗤了一下,佘卫池下手重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看着表面文弱正经,其实和他是一样的,就是装的。
“怎么样,继续动手还是放弃。”
邓嘉没正面回答他,把问题抛回去,“你似乎挺看不惯这两个人的嘛。”
孟羿柯做事有种诡异的突兀感,一边说着算计人的话,一边帮邓嘉调输液管的流速,动作像关心朋友身体的多年老友。
医院的玻璃窗只有门中心那么大,靠近些反倒不如原来的视角看得清楚,不靠近就只能听见模糊动静。
师柏有些烦躁,思考再三想再靠近一点的时候,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迎面走来,他太阳穴猛跳立刻调整步伐,与其擦肩而过。
佘卫池拉着他的手,将人带离四楼。到了楼梯间师柏吐出口浊气,“是我冒进了。”
“你已经很勇敢了。”佘卫池把手插进他头发里,摩挲着头皮,是安慰也是抚慰。
隔壁就是电梯,楼梯间里上下行的人不多,路过的人看到他俩只当遇到了难题,露出些许同情。
佘卫池很少说安慰的话,口才似乎并不是他的强项,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陪在师柏身边。
平时暴躁、不耐烦的情绪总会在这一遍遍安抚中让人觉得安心。
师柏揉了一把脸。
佘卫池说:“还回去吗?”
“算了吧,病房隔音也听不到什么,浪费功夫。”师柏率先往下走,“无非是谈些怎么算计我俩的事。”
上次被孟羿柯算计后,师柏就把这事交给爸妈解决了,毕竟孟羿柯是成年人,学生间的小打小闹对他起不到什么影响。
后面这事他过问就少了,只知道孟家在溪平市这么多年,单单凭借他们家想要给一击重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看来,还是得回家和爸妈商量一下。
一路到早餐店,师柏心不在焉地在菜单上划拉。
他本来以为这件事只牵扯到邓嘉和背后的家庭,再不济就是佘卫池本人。却现在没想到又牵扯出孟羿柯和背后的孟家,有了孟羿柯的出场,必然代表,他不是被佘卫池牵连,他本身就是其中的一项目标。
这事太大了,涉及的人和家族又多又杂。
而且…
师柏抬眸朝正在用豆浆淹死油条的佘卫池看去。
半响,他道:“这件事我打算先回家让我爸妈查一查,孟羿柯是个无往不利的人,既然邓嘉和孟羿柯有关系,那必然会牵扯到利益相关,那他就很好查了。”
“只要查清楚原因,事情说不定就好解决了。对了,你家里没查过吗?”
师柏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累,明明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无力感像只大手拉拽着他下坠。
他的生活原本就像平静无波的水面,偶尔涟漪,某天水下忽然冒出一个窟窿,巨大的漩涡带着风浪要把人卷入其中。
缠得人无力挣扎。
“查过。”佘卫池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把剥好的鸡蛋放在盘子里,“结果不尽人意。”
不尽人意吗…
师柏端起豆浆吹气,“那希望这次能顺应人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