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通知主人。”管家的鬼魂愉快地闪烁着, 却忽然感到脖子蹿起一阵寒意,像有人拿刀架在他不存在的躯体上。

  他战战兢兢回头,就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

  “和谁结婚?”男人问。低沉的声音如滚雷,带着千钧的威慑。

  不过是个闯入者, 管家在重压之下自我安慰。

  但当看清男人的面孔时,他一下子睁圆了眼。

  “你!你是……!”

  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语被一道绿光截断。

  宁迦渡指尖勾着无数代码组成的光束,将管家一层层网住,幽蓝的灵魂没能发出一声呼喊,就消散成了万千字符。

  做完这一切,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身研究红皮书。

  但景泽阳已经生出怀疑。

  “他说,你要和谁结婚?”

  宁迦渡睫毛颤了颤。

  “是剧情的要求。”他从唇缝里吐字,仿佛不愿意多说一点。

  但景泽阳不依不挠。

  “什么剧情?我那时的副本可没有什么结婚的剧情。”

  宁迦渡埋首在纸页上, 默了一会儿。高大的身影就逼近到身侧。

  “嗯?”景泽阳饱含威胁的声音落在头顶。

  眼看着糊弄不过去,宁迦渡轻喘了一口气, 终于开口。

  “因为,在那个副本里,你们的身份只是误闯城堡的游客。宁安之他们要的是我, 所以给我的身份是…”宁迦渡说到这里又抿紧了唇。

  “是什么?”景泽阳追问。

  “是…古堡主人的亡妻。”宁迦渡声音小小的,很丢脸一样。

  他语速极快地说下去。

  “我的任务是躲过所有亡灵和怪物, 找到已经堕落成魔鬼的古堡主人,让他达成心愿,得到救赎。这样, 误入古堡的游客们也能得救。”

  “他的心愿,”景泽阳回忆副本。“就是和亡妻永远在一起。也就是, 要你和他结婚?真是荒谬的剧本, 你是男生啊。”

  “是的。”宁迦渡说, 暗暗希望他半真半假的坦白没有被景泽阳看穿。“这个副本就是宁安之的圈套。”

  “当年我和你们一样。一开始完全没发现进入了虚拟世界,以为这就是游戏的要求,一步步走下去。如果真的和古堡主人结婚,我就再也没办法回到现实。好在,我察觉到异常,逼宁安之现身,直接攻击他,才打破副本得以脱身。”

  “现在这个副本,就是我离开前的最后一步。即将举行婚礼之前。”宁迦渡为难道:“不过这次要逃脱估计没那么容易了。”

  “我知道了。”景泽阳沉吟片刻道,“只有和那妖怪结婚,才能通关这个副本。但如果举行婚礼,你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实。

  不管怎样你都会被困在虚拟世界里。”景泽阳啧了一声。“好歹毒。”

  宁迦渡:“现在你和我一起被困在这了。后悔吗?”

  景泽阳挑起唇角,一脸匪气。“怎么会?我倒想看看,那个想娶你的魔鬼长什么样,一枪能不能打死。说不定就直接通关了。”

  “不行。”宁迦渡脱口而出。“大概率游戏会重新读档,依然是死循环。”

  这是又要不按常理出牌了。景泽阳是偷偷潜入游戏的,不算玩家,在副本里也没有身份,或许真能有什么转机。

  但宁迦渡宁愿他和古堡主人永远别见面。

  “好吧。”景泽阳颇为遗憾地说。“那就继续找漏洞,原始代码能奏效吗?”

  “可以。”

  “不过,”景泽阳嘶了一声,“为什么刚才那鬼魂好像认得我?”

  “之前你带着大家找路的时候,见过他吧?”

  “嗯……”

  接下去,两人都不再提感情的事,一起研究红皮书,寻找下一步的线索。

  书里似乎是城堡主人的日记,宁迦渡表示前面都是他和亡妻的日常,景泽阳于是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张扬的蓝色手写花体字闯入两人眼中。

  [没有人知道我多么怀念他。

  他有着世界上最智慧的灵魂,和最虚弱而美丽的身体。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金黄麦田里的阳光,将从血腥战场归来的我融化。

  细腻的肌肤是来自神秘东方的丝绸,让我握惯了剑的手指留恋不舍。

  而他玫瑰花一样的唇,能吐出最甜蜜的吟哦,夺走我的意志。

  我渴望再次拥有他,

  将他化作最香浓的牛奶,最火热的熔岩,和我的脉搏一起律动……]

  啪!

  书本被宁迦渡重重地合上。

  这一串堪称露骨的小黄书在他脑子里隆隆作响,而且主角还是他,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为什么这次的剧情和上次的不一样?上次只是一个简单的谜语,指出下一关在哪里。

  而且,所有的“他”都是指示男性的“他”,景泽阳看见了会怎么想?

  不会真的以为他和这个城堡主人发生过什么?

  他急忙解释。“这种事没有发生过。”

  景泽阳:“我当然知道。”

  他声音低沉,冷笑一声。“但看到这些字还是不怎么痛快。”

  是很不痛快!

  “这家伙,不是个真人扮演的NPC吧?”他问。

  “不是,这种古早副本,都是程序编出来的虚拟NPC。”

  景泽阳磨了磨后槽牙。

  就算是虚拟的NPC,虚假的剧情,他还是忍不住把这个神秘的城堡主人当做假想情敌。

  只想快点会会他。

  “下一关在哪?按这个描述,该不会是卧室?”

  宁迦渡:“…应该是。”

  他没想到景泽阳还能理智地分析。

  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之前的副本里,他们都能置身事外,冷静地观察和判断。

  而这个副本,和他们息息相关,又是在两人关系悬而未决,最尴尬的时候。

  似乎有人在刻意挑拨什么。不太妙。

  前往卧室的一路上,景泽阳凭着记忆,解决了窗帘后窥视他们的盔甲武士,又把楼梯上突然窜出,握住宁迦渡脚踝的死人手,一刀钉死。

  基本算是有惊无险。

  只是神经一直绷紧,再加上似有若无的水滴声不停敲打,让人越加烦躁。

  越靠近卧室,水滴声就越响。捂住耳朵也没有办法,就好像声音直接进入脑子。连宁迦渡也束手无策。

  两人按照地图来到三楼。

  景泽阳走在前,推开厚重的橡木门,同时,快速扫视室内。

  古堡的卧室和别处一样陈旧。

  正中的四柱床,挂着暗红色的破烂帷幔,掀开的被褥落满回尘,好像主人随意离开,却再也没有回来。

  墙边的化妆台,穿衣镜和墙上一幅画像都布满灰尘,颜色暗淡。

  确认没有危险后,景泽阳将强光手电竖立放在化妆台上,当做光源。两人在屋中分散搜寻线索。

  寂静里,水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异常清晰。

  “不要关注这个声音。小心被催眠。”宁迦渡说。他正观察那副画。画中的美人鱼趴在礁石上,姿态妖娆。

  景泽阳扫了眼画,只觉得有些阴森。

  “你怎么知道?”他问,一边打开角落的衣柜。

  呼啦!

  柜门一开,一个黑色人影赫然扑了出来!

  景泽阳一惊,反射性退后,枪已抬起。人影却不动了。

  他这才发现,那不是怪物。

  柜子里正对门挂了一面镜子,人影正是镜中的自己。

  镜子随着开门的动静前后晃动,暗淡的光线下,就像那人影扑向自己一样。

  柜子里除了镜子空无一物。

  景泽阳松了口气。

  这时他才想起,宁迦渡还没有回答他。

  他转过身,房间里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水滴的声音也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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