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无休无止地下着, 水位已经淹没到景泽阳对腹部。

  夜视镜下的水面浑浊,黑暗,偶尔因人的走动泛起一点波浪。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可林舒苗的光屏上, 象征生命的红色圆点已经将这里涂成了一片红色。

  “明明,什么也没有呀?”林舒苗看着水面自言自语, 脸上全是惊恐。她飞快地敲击键盘,继而沮丧地摇头。“识别不出物种,不是已知的生物。”

  景泽阳眉头紧锁,将枪膛上的战术灯从红外模式改成正常照明。能恍瞎人眼的强光束甚至无法穿透灰黄的水面。

  在他身后,一直轰轰作响的火炮停息了。周承浩将一头蓝色头发往后一撩,欢呼了一声。“这些恐龙也太不经打了。我还没过打瘾呢,怎么都跑了!”

  阿历克斯却察觉到什么,淌水到景泽阳身边。“怎么了?”

  把守尾部的老人也转过身来。“恐龙撤退了。怎么回事?”

  林舒苗把光屏给他们看。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难道是水底下有什么吗?我没感觉到啊!”周承浩慌张地小声嚷嚷, 手伸到水底下拨弄。

  阿历克斯立刻拽出他的手,周承浩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 才后怕地意识到危险。

  “抱歉啊,”又着急道:“不是,那现在怎么办呀?”

  怎么办?

  几人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的一起看向景泽阳。

  这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不觉间成了整个临时小队的核心。

  不仅因为他是解救者。他的身上有种坚定沉稳,不轻言放弃的力量, 仿佛暗夜里的灯光,温暖,可靠。

  不管是浑身反骨的富二代少年, 还是不轻易服人的特种兵保镖,甚至经验丰富的老刑警, 他们自然而然的信任这个男人。

  所有人等着他做出判断, 而此时, 景泽阳的脑海里却闪过一个人影。

  宁迦渡,这种时候他会怎么做呢?

  他大概会像之前在迷宫里一样,通晓全盘,逻辑严密地思考,然后给出令人意外却有效的对策。

  可他现在藏起来了。

  察觉胸口的小鹦鹉动了动,景泽阳已经有了猜测,勾起唇角。

  这个人现在不能给他出主意,那他就按自己的方式来。

  景泽阳将战术灯连同枪一起缓缓放入水下。

  所有人屏息注视着。

  强光只映出半米见方的朦胧。但大家还是看见了。水面下,正漂浮着无数黑色丝状物!

  这些丝状物粗细不等,有的有裙带菜似的裙边,有的则像一根荆棘,更多的则是普普通通的长丝,在水流里摇摆,不知是有意识的还是碰巧,缠上了他们的腿,但因为太过纤细以至于隔着裤子根本感觉不到。

  景泽阳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丝线密密麻麻组成一张大网,他将灯光顺着网照过去,看见了撒网的东西。

  在离他们三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气泡。

  乍一眼像气泡,但并不是规则的圆形,上方鼓起一片,更像一艘小船,薄膜状的船身在光线下反射出迷离变幻的蓝紫色。触手便是从船底下延伸出来。

  “水,水母?”林舒苗说。

  “像是僧帽水母。”景泽阳道。

  但现实中的僧帽水母也就十厘米左右,游戏将它变异了。并且这种水母的每一根触须都是水螅体,一起组成生物群落,所以屏幕上才会显示出一片红。

  他稍加解释,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这种水母本来就有剧毒,加上比一个人还大的体型,被蛰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承浩先自乱阵脚。

  举起枪就是一阵连发。

  “住手!”景泽阳打飞了周承浩手里的枪。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看着子弹被水母的伞盖弹开,接着,仿佛被唤醒,伞盖咻一下收缩,再张开时,更多触手闪电般朝他们喷射而来。

  最靠近水母的老人和林舒苗瞬间就被缠住,扯进了水里,剩下的几人也来不及抵抗,一下子都被拉倒。

  腰和腿都被缠得死紧,景泽阳摸索出匕首去割触手,可那变异水母的触手像牛皮筋一样,刀子甚至留不下痕迹。

  人在水里使不上劲,即使冒着被蛰的风险拉住触手也无能为力。前方,水母的伞盖开开合合,蓝紫色流光溢彩。伞盖下,成团的水螅体如花朵般绽开,准备迎接他们,景泽阳能看见其中数以万计的粉红肉刺,和肉刺间被消化一半的人类残肢。

  可恶啊!难道就这么完了吗!?

  更多触手缠上身体,他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眼看同伴被拉向水母,肉刺在眼前不断放大,最前端已经捕捉住了老人的脚踝。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老人怀里的小黑毛团突然挣脱了出来。

  轰——!

  众人只觉得水流剧烈地晃荡,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上的触手就突然松了。

  景泽阳挣扎着站起身,看见一头黑色巨兽从水里一跃而出。

  它足有三个人高,浑身毛发黑亮,咆哮丝毫不逊色于最狂暴的恐龙,亮出尖锐的獠牙,向着水母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

  触手从水里剑一般射出,捆上巨兽身体,但厚实的毛发阻碍了毒刺的攻击,触手没发挥作用,反倒被扯断了不少。而水母坚韧的伞盖在獠牙和利齿下不堪一击。水花飞溅,两个大家伙缠斗在一起,不一会就分出了胜负。

  黑兽嘴里叼着被撕得稀烂的水母,随意甩到一边,发出胜利的吼叫。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黑兽黄澄澄的眼眸转向这边,然后迈着地动山摇的脚步奔了过来。

  “啊!”林舒苗吓得要躲。但黑兽边跑边变小,等到它一跃蹿上井泽阳的胸口时,已经又变成了一个小黑毛团。

  “小黑?”小黑狗被景泽阳抱在怀里,像在邀功一样开心吐着舌头。

  “原来是小黑狗。”

  “景队,你的狗也这么厉害啊!”

  “这次立大功了!”

  众人脸上都是死里逃生之后松了劲儿的笑。七嘴八舌地夸赞他们。

  景泽阳却陷入沉思。

  小黑是宁迦渡创造的,它本来的功能是陪伴,所以攻击程序应该不是原本就写好的,而是临时设计的,为了救他们。

  既然出手救人,为什么不现身?

  景泽阳暗暗握拳。

  “啾啾~”

  他的沉思被一小声喷嚏声打断。

  是小鹦鹉。

  刚才景泽阳整个人被拉到水里,小鹦鹉也淹水了。他急忙把小鸟从口袋里掏出来。

  手掌上有拉扯触手时留下的红痕,又麻又痛,但他还是平举着好让小鸟站立。小鸟在他手心里从头到脚抖了一阵,熟练的把水甩干,然后开始顺毛。

  暂时没有危险,所有人精疲力尽,都抓紧时间休息。

  周承浩从游戏商城里买了好几盒药膏,分给大家,涂在被水母蛰伤的地方。

  他腿还疼着,不能坐在水里,只能靠在阿历克斯身上休息。后者脱了外套,露出一身精壮腱子肉,一点点涂药。

  周承浩蓝色头发乱七八糟也没心思整理,他半闭着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保镖说:“我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绝不能让那个杂种取代我。”

  说着手指戳在保镖硬邦邦的肱二头肌上。“听到没有,阿历克斯,你一定要让我活着出去。我会给你钱,地位,你想要什么都行,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时候享福了。至于那个臭杂种,我没见过,但你认得他,见到就把他干掉!知道吗?”

  阿历克斯一声不吭,他又戳了一下。“听到没有?嗯?…话说你肌肉还挺硬。”

  他戳得起劲,阿历克斯露出忍无可忍的表情,开始脱他的衣服。

  “唉唉?你干嘛?”

  “涂药。”

  另一边,林舒苗从水里捞出已经黑屏的游戏机,一脸担忧地拍拍按按,试图开机。好一会后,屏幕亮起,她才长舒一口气,继续敲打键盘。

  “景队,谢谢你帮我照顾小玉,”老人涂好药,蹒跚着走到景泽阳身边。“这小东西不会妨碍你吧。”

  “不会,它在我口袋里待得挺好。”

  老人笑起来。“这小鸟跟了我10来年,也是有感情了。你不知道,它会说很多话呢,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教出来的。什么‘你好,吃了吗’都会。

  对了,”老人说着摸了摸小鸟的头。

  “来,跟景队说句‘谢谢’。”

  小鹦鹉跳来跳去,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理他。

  “说呀,‘谢,谢!’”

  不理。

  老人还想再逗,那边林舒苗发话了。

  她敲着光屏,脸色有些苍白。

  “景队,这一关还没结束,代码显示,要杀掉最大的一头恐龙才算过关。”

  景泽阳点头,“大家休息好了,就准备最后打一场。”

  除了周承浩发出哀鸣,没有人反对。

  所有人都想赶紧结束。

  小鹦鹉像是听懂了似的,飞到了景泽阳的头顶,开始趴窝。它不回口袋,大概是嫌口袋潮湿。但景泽阳惊奇地发现,手掌不疼了,红痕也消失了。

  他看着恢复如初的手掌,无奈地笑了。

  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这个人呀,总是自以为藏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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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食言了,下一章一定让他们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