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迟尧怔愣了片刻,抬手覆上陆鸣碰住自己脸颊的手背,抚了抚。
“你怎么连陈四方的醋也吃啊?”迟尧失笑,顺着他的话说:“小鹿今天表现特别好,很厉害,下午也要保持。”
陆鸣死死盯着迟尧笑起来微弯的眼,色泽偏浅的眸子里映着他深色的倒影。
他喜欢迟尧满心满眼被他填满的样子,但几乎鼻尖相抵的距离,难免闻到迟尧身上那股突兀刺鼻的味道。
眉峰紧蹙,陆鸣另一只手托住迟尧后颈,意味不明地按了按。
“不止他。”
“什么?”迟尧有点迷糊。
“我说,野男人不止他一个。”陆鸣眼底模糊的爱意全散了,冷笑着加重按在迟尧后颈的力道,一字一句,“你不来看我比赛,是去见谁了?”
“没有谁。”短暂心慌之后,迟尧镇定下来,他不想让陆鸣知道祁青聿地存在,面色不改反问道:“小鹿为什么这么问?”殊不知脸上细微的慌乱已经被陆鸣看在眼里。
陆鸣阴沉着表情定定看了他几秒。
这几秒异常漫长,在迟尧略有担忧时,陆鸣却突然笑开了,慢悠悠伸手指腹掠过他眼角,绕到耳后顺了顺头发,然后猛地抱住他-—
像赛前陆鸣找到他、奔向他时那样的用力,仿佛要把他揉碎了吃进肚子里。
陆鸣收紧双臂,埋头挤在他侧颈,把他领口的纽扣都挤开了,小狗一样耸动鼻尖嗅闻。
他推推陆鸣脑袋,开玩笑:“闻什么呢?小狗狗。”
陆鸣身形微顿,迟尧既然不想说,那他再问只能让情况变得更差,得不偿失。
可鼻尖陌生的草木香气实在令他不爽,于是恶狠狠道:“说过多少遍,不许说我是狗。”
最后恶狠狠的声线最后消弭在迟尧的闷哼中。
迟尧吃痛,浑身都抖了下,使劲把陆鸣推开,伸手一摸,摸到两排凹凸不平的牙印。
“牙齿挺尖啊你,松开,去吃饭了。”
语气不好,但迟尧并没有多生气,他也在陆鸣脖颈几乎相同的位置留下过记号,陆鸣想咬回来无可厚非。
“这个怎么办?”陆鸣捧住他脖颈细细摩挲那块印上齿痕的皮肤。
“啪。”他把陆鸣的手拍开,整理衣领系上扣子,“遮住不就行了。”
“你穿衬衫能遮,为什么我的就要盖粉,不公平。”
陆鸣又伸手把他刚扣好的扣子解了,迟尧一脸无语,陆鸣偶尔在他面前也幼稚,比如现在。
临安校队的比赛运动服是低领,确实遮不住牙印。
早上出门前他特意给陆鸣拍了粉,是前几天专门吩咐小助理买的防汗防水强的粉底液,凑近摸了摸,的确服帖,牙印一点没露出来。
陆鸣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拉开,按在迟尧侧颈的浅浅牙印。
其实这种程度的牙印根本不用遮,再过一会儿就自动消了,陆鸣舍不得咬重,怕真叫迟尧疼了。
“下次也必须给你敷粉。”陆鸣指腹加重力道,心里暗下决心下次一定咬狠点,“下次别穿你这衬衫了,穿T恤,我给亲自你敷粉。”
迟尧再次拍开陆鸣的手,警告性的瞪了一眼,自顾自又重新扣好领子。
“先去吃饭。”
早上吐过,迟尧其实不太有胃口,吃过几口就没动筷了。
陆鸣瞥他一眼,又看了看餐盘里剩着的鸡腿和几根绿叶青菜,“今天吃这么少?”
“天气热,没胃口。”迟尧随便找了个借口。
陆鸣又盯着他看,似乎在确定真假,见迟尧恹恹的,他也皱了皱眉,“吃不下的话夹给我吧。”
“夹给你干嘛?吃剩饭多不好。”
“在家里你也夹不吃的给我,为什么到外面就变了?”你不想在外面公开我们的关系?
最后一句陆鸣没问出口,显而易见的事情,没必要捅破窗户纸。
他有点豆制品过敏,不严重。在家里的时候,迟尧一般都把外卖里的豆皮、豆泡啥的夹给陆鸣吃。
正好陆鸣不挑嘴,给他夹什么都一点不剩吃完,就成迟尧的垃圾桶了。
迟尧神色有点不自在,“那是在家里,这会儿在外面吃饭呢,等会儿别人瞧见说我虐待你。”
结果一个没防备,陆鸣吃完自己那份就把迟尧餐盘拉过来几口吃干净了。
迟尧:“……?”
陆鸣真的是三四口全炫完了,动作虽快却也规矩。陆鸣家教很好。
仔细看,埋头擦嘴的陆鸣耳根子还泛红。
迟尧纳罕地笑了笑,像看什么稀有珍惜品种,他之前谈的男朋友确实没这一款,像冰淇淋一样,冰冷坚硬的脆壳包裹着,咬开脆壳,里面却是甜滋滋的流心。
迟尧拖着下巴,似笑非笑看着陆鸣。
“小鹿,你悄悄偷摸害什么羞呢?”
“我、我没有害羞。”
“真的吗?可是你耳朵好红。”
“可能是天太热吧。”
……
迟尧到最后也没问出原因,陆鸣耳根子的绯色蔓延到脸颊,但就是嘴硬不答,只说以后迟尧吃不下的或者不想吃的东西都能给他。
迟尧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本来陆鸣今天帮他吃剩饭的事就够有冲击力了,还附加一条期限为“以后”的承诺。
陆鸣不是卑微的性格,家教好,气质好,背着上万的弓,穿的是千数的私人订制,浑身透着股金钱堆里培养出来的养尊处优。
总之跟帮他吃剩菜完全不搭的形象。
但问不出前因后果所以然来,迟尧也就不问了。
事过去很久,久到这段感情都支离破碎时他才知道答案。
那天,陆鸣照旧到昏暗的地下室陪他吃饭,如承诺所说,夹走他碗里的剩菜,没有了第一次时的脸热害羞,陆鸣阴沉着脸,边吃边自言自语:
“会吃自己老婆剩菜剩饭的是好男人,其实我这辈子没吃过别人的剩饭,看不上,嫌恶心,但你的不会。”
但此刻迟尧并不能从陆鸣羞赧的神情中看出丝毫狠厉阴鸷。
他一无所知地朝陆鸣笑笑,无奈道:“拗不过你,你也不嫌脏。”
“不脏。”陆鸣敛眸,似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把两人的餐盘叠在一起端起来,“我去还餐具,你到门口等我吧。”
迟尧玩味一笑,“跟咱们小鹿谈恋爱就是好,真体贴。”
“我对别人不体贴。”
迟尧盯着陆鸣背影,把这话念了两遍,眼底笑意加深。
意思是只对他体贴咯?
陆鸣回来时手里提了个盒子,巴掌大小,粉嫩嫩的,两人隔空对视,陆鸣便像收到讯号一样小跑过来把小盒子递到他面前。
盒子有一面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装着个迷你草莓蛋糕。
“你刚才没吃什么东西,怕你下午饿。”陆鸣眼神躲闪,看上看下就是不看他。
迟尧被他这幅模样极大程度上取悦了,心想跟年轻人谈恋爱真好,这股纯情劲儿简直勾得他心痒痒。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他肯定已经亲在陆鸣嘴巴上了,碍于周围人多,他现在只是笑眯眯凑到陆鸣耳边说了句:“小鹿简直太乖了,好喜欢。”然后眼看着陆鸣耳根子瞬间爆红。
回到室内休息点,李柯林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让他出去聊聊,迟尧扫过几眼,装聋作哑,低头给陆鸣整理弓具,调试弓片。
李柯林见迟尧不理他,有些急了,“迟尧,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迟尧装作不懂,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急事!”李柯林语气加重。
迟尧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弓具,“等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陆鸣,“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不许。”陆鸣扯住他衣袖,“去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陆鸣坐下!”李柯林看着陆鸣那副上赶着的模样就来气,严厉训斥,“迟尧出来。”
其他同学哪见过性格平和的李老师生过气,个个噤若寒蝉,屏气凝神。
休息室一下子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
见势不好,迟尧低声安抚了几句面色阴沉的陆鸣,起身拉起李柯林往外走。
两人走到楼道外的一个角落,李柯林还是气呼呼的,额角青筋鼓起,义愤填膺:“迟尧,你跟陆鸣关系到哪一步了?实话告诉我。”
迟尧犹豫片刻,没敢把“生米煮成熟饭”说出口,只说“就是谈恋爱”。
谁知这句不算过火的话却还是让李柯林满脸怒容,隔了好一会儿,他压下脾气,一瞬不瞬盯着迟尧的眼睛,一字一句问:
“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个答案,你、迟尧迟总裁,对陆鸣是真心实意,还是像对你之前那些男朋友一样,玩玩就甩?”
李柯林是亲眼看着迟家风雨飘摇时迟尧放弃学业赶回国的。
当时电视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迟氏集团总裁、总裁夫人车祸身亡和迟氏集团股票暴跌面临破产的新闻消息,偶尔也会看见迟尧以迟家仅存嫡系独子的身份接受采访。
他至今记得当时电视播放的采访节目上,迟尧西装革履,一改高中时期腼腆羞赧的少年模样,镇定自若,对采访者提出的那些尖锐问题也能对答如流。
再然后,迟尧以雷霆手段整治了那群虎视眈眈旁支亲戚,整顿迟氏集团,正式更名为顺驰。
迟尧也名正言顺坐稳了新总裁的位置,但代价似乎是性情大变。
至少在他看来,迟尧变了,变了很多。
最初那几年,每一次见面他都觉得迟尧身上笼罩着一层终年不散的疲惫,但迟尧还是轻佻地笑,浮薄地流连在虚假情爱里。
正因为这些亲眼所见,他面上不说,但对迟尧一直有种怜悯,所以也很少跟迟尧说重话。
只有这次——
陆鸣是他手下寄予厚望的学生。
迟尧会毁了他的。
见迟尧犹豫沉默,他深吸口气,又再问一遍:“你对陆鸣是真心的吗?”
“真心与否,有那么重要吗?”迟尧敛眸,嘲讽勾唇。
“重要!”李柯林气急败坏,胸口剧烈起伏,解释道:“你如果真心对他,就不要吊儿郎当玩玩就分手,我能看出陆鸣很喜欢你,你们可以认真试试。”
迟尧站远了些,习惯性摸了摸裤子口袋,没摸到烟,只有个Zippo打火机。
他这才想起周末同居之后他就很少在跟陆鸣出门时带烟了,陆鸣不爱烟味,他也愿意将就。
打火机握在手里冰凉,他摸出来聊胜无于地把玩,擦燃又熄灭。
蓝焰橙光跃动在迟尧眼底,闪着妖冶冷光。
“认真试试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眼神似乎真的懵懂迷茫,想在李柯林口中得到答案。
“就是认真谈个恋爱,良性的、有益的。积极的。”
“呵呵——”迟尧眼神变得嘲讽,“什么叫良性?什么叫有益?什么又叫积极?”
李柯林一时语塞。
“我现在喜欢陆鸣,不代表我以后会一直喜欢他。我的喜欢变化很快,你了解我,你应该知道的。”
“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陆鸣跟别的前男友没什么两样。”
李柯林刚要说点什么,走廊的楼梯拐角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铁片相撞的刺耳声音。
害怕是有学生撞到受伤,李柯林跟迟尧对视一眼,提步过去。
楼梯拐角空无一人,立在地上的放置灭火器的消防铁盒却倒了,灭火器滑出来一瓶,李柯林蹲下把它装回去,扶起铁盒时费了老大劲,迟尧便上去搭了把手。
“你说说,现在的小娃娃走路做事都莽撞得很,劲儿也大,这么重的铁箱都能撞翻,也不知道受没受伤。”
迟尧立在一旁没说话,打火机在手上翻转来去,心烦得很。
李柯林站起身,捶捶腰,叹气道:
“迟尧,早上你自己也说过,陆鸣这孩子技术一流前途无量,但要静下心,不被情绪所扰,才能如此。”
见李柯林还是起这个话题,迟尧眉头紧蹙,差点就要弃他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于不顾,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嗯,早上我说过。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有想过你跟他分手之后吗?对射手来说至关重要的成绩会被影响,你有为陆鸣、为他的未来考虑过分毫吗?”
“分手没那么严重吧……”
迟尧不自觉反驳,却在话说出口之后意识到,对陆鸣来说,大概真的会很严重。
陆鸣小心眼得很,又爱吃醋,平时训练看见他跟陈四方走近些,成绩都要失常的性格。
哎……
迟尧跟李柯林先后回去休息室。
没看见陆鸣人影,迟尧听见李柯林问,陈四方说“陆哥刚才说去趟洗手间”。
迟尧找抽烟的学生借了支烟到走廊点燃。
烟味很浓,第一口差点没把抽惯了水果烟的迟尧呛到,咳嗽了两声。
“现在小孩儿抽烟都抽这么呛的吗?”
“什么呛?”
身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迟尧一跳,浑身激灵,转头一看,是陆鸣从楼梯口上来。
许是刚才李柯林那些质问,面对陆鸣时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找你同学借了根烟抽抽……啊……你干什么!?”
陆鸣突然大跨步上来一把打掉了他指尖夹着的烟,未燃尽的烟灰烫在他手上,疼得一激灵。
“不许抽别人的烟!”陆鸣眼睛通红,血丝遍布,漆黑眼仁中闪动着愤怒的焰火,一副怒不可遏的癫狂模样。
迟尧有些被吓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鸣,仿佛随时会失控的狮子,带着攻击性和危险。
“怎么了?”迟尧压下一肚子心烦,把落在地上的烟头踩灭踢远,又摸了摸陆鸣手臂,试图平息他的怒气。
陆鸣没有回答,只是瞪着迟尧,眼睛里的愤怒不减反增。
他死死盯着迟尧这张招蜂引蝶的脸蛋,突然提步转身离开,大跨步下楼消失在下一层楼的楼梯拐角。
迟尧愣在原地,看着陆鸣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他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陆鸣为什么会突然发怒。
正当他思索间,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陆鸣发来的信息——
【193】:对不起,刚刚失态了。我只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193】:你的手是不是被烫到了,对不起,我去给你买创可贴。
作者有话说:
小鹿已经在心里疯过一次了哈哈哈哈,小鹿也挺会装的: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