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司机的目光, 莱伊飞快地笑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前方的交警。
左右两排行道都是车，而交警们也都看起来很正常, 似乎是一场普通的例行公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可是此时下车又太突兀，引起警方的注意那才是真的遭了。
莱伊静静地坐在车上，现在轮到出租车接受检查了。
司机熟练地掏出驾驶证递给交警, 这是个脸生的女警, 司机经常跑这条路, 却没见过她，于是随口问了句。
“新来的吗？”
女警抬起头盯了他一会，然后扬起从驾驶证里抽出来的一张纸，“请你解释一下，里面怎么会有□□。”
司机一下子就慌了，“不、不可能, 这不是我的！”
可是女警手里确实有一张印着福泽谕吉的钞票，虽然不能立刻看出来是真是假，依旧让莱伊皱了眉。
果然，不管司机怎么解释, 女警依然叫来同事把这辆车围了起来。
“你们两个下车。”女警面色阴沉地敲击窗户, 莱伊对上她的视线后, 不知怎么, 那种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好像一旦下车就会陷入无法回头的深渊一样。
莱伊晃了晃神, 暗道自己可能神经太过于紧绷。就算这个女交警是公安假扮的, 他们大庭广众之下肯定也要依法办事。
女警将□□放进证物袋, 招呼上几个同事把司机和莱伊带上警车。
应该是要去警署, 莱伊呼出一口气。没关系，他只是被司机连累了, 趁这个机会甩开跟踪者也是好的。
坐上车的司机依旧在替自己辩解，“警官，这个钱真的不是我的，我身上压根不会有一万日元。我所有的钱都在老婆那里！”
“还是个妻管严。”坐在对面的男警笑了一声，“不要说那么废话，你太吵了。”
似乎是第一次被交警嘲讽，司机明显露出惊疑的神色。但考虑到种种原因，最后只是萎靡不振地缩在角落里。
虽然日本的犯罪率在飙升，但对与普通市民来说，警察还是非常有震慑力的。
莱伊一言不发，眼神却隐晦地审视这三个交警。
他们真的是交警吗，这个嚣张态度都快比上美国的警察了。
而且他也不太相信一个□□贩子，会随身带着一眼就能辨别真伪的□□。莱伊思索片刻，开口了：“我为什么也要跟他一起去警署！”
他的口气很冲，面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懑。仿佛不给个说法，他就会爆起来。
先前说话的男警瞥了他一眼，这个眼神莱伊突然理解不了。紧接着他说了一句：“我们这是在保护你，诸星先生。”
莱伊敏锐地感觉到他在代指什么，可他想不明白。
越是这样，从发现跟踪者时就冒出的焦躁，此时变得越发汹涌。通往警署的路上车流小了许多，慢慢地左右已经不再出现轿车的身影了。
此时，后视镜里突然冒出一辆黑色本田，不远不近地缀在警车后面。不止是莱伊注意到了，开车的女警也发现了。
“阿昆。”她低声说了一句。
先前还在昏昏欲睡的男警立刻从后腰抽出枪，他看着眼神警惕的莱伊，一边笑一边装上子弹，“我的枪法虽然比不上你，但也是很不错的。”
司机更加惊恐了，暗戳戳地离莱伊更加远了。
然而莱伊压根没把半分精力分给他，他的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人不是警察！
没有一个交警只是因为疑似被人追踪就会掏枪。
更重要的是，他们认识自己。
这一认识让莱伊陷入前后矛盾和无比的混乱中，他很确定这些人的的确确是交警部的。
——这个叫阿昆的男警，半个小时之前还在跟交通部的常驻发言人宫野由美说过话。
可是他们如果是交通部的，为什么会这么......如果他们不是交通部的，又为什么在替交通部执行任务？
难道他们其实是公安部的？
莱伊眯了眯眼，只有公安部的警察才会这么嚣张，也只有他们才有可能认识自己。
毕竟作为一个守法公民，诸星大是不可能会使用枪械的。阿昆如此肯定，足以说明他代指的是组织里的身份。
莱伊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如果他们是公安警察，那自己绝对不能乖乖就范。
即便可能报废“诸星大”这个假身份。
而且，如果他们是公安，那么大概率□□是他们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他。
“我劝你不要乱动。”阿昆敲了敲枪柄，“我们不缺这玩意儿。”
莱伊维持着一个普通人见到警察掏枪时该有的表情，对阿昆的话不做任何反应。
阿昆也不期待他能给出什么反应，车窗降下后，他伸头往后看了一眼。
黑色本田注意到警车探出的脑袋，速度慢慢地提了上来。阿昆啧了一声，大拇指拨下扳机。
随着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警车内的气氛越发紧绷。在阿昆即将抬枪射.击的时候，本田竟然一个加速超车了。
一行人沉默地盯着本田的尾气，“......”
副驾驶的男警哼笑一声：“你们俩就是太紧张了，谁敢跟踪警车。”
阿昆收起枪，“这叫有防患意识，你懂个屁。”
男警谈谈手：“是是是，防患意识，患呢？”
他的话音刚落下，车外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就像是看到无法理解的事物，所有人都怔住了，亲眼看着一辆卡车逆行着朝他们撞过来。
“卧槽！！”
女警咒骂着，不顾一切地将方向盘转了四五圈。警车的前轮在路上抽风似地扭动起来，眼看要脱离失控卡车的伤害范围了，谁知道卡车像装了定位，也歪歪扭扭地变道了。
“跳车！”阿昆喊了一声：“把车门打开！”
女警愤怒地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这么快的速度下跳车，是觉得被撞死不够凄惨吗。
阿昆还想说什么，警车突然被从身后方向狠狠地撞了一下。所有人毫无防备之下，在警车里上下翻滚。
轰——侧翻的警车燃起了火。而那辆失控的卡车却奇迹般地撞烂护栏，摔进河里去了。
眼前是猩红的血雾，莱伊昏沉地扶着脑袋，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车门已经变形了，从内往外是踹不开的。好在车窗裂了两条缝，莱伊靠着滚烫的椅背，借力猛踹车窗玻璃。
哗啦啦，玻璃裂成大大小小的十几块碎片。莱伊攀爬出去，甚至来不及离警车远一点，就被布条勒住了脖子。
这个人的力气非常大，大到莱伊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他拖着滑行了数十米。
恍惚间莱伊看到几个黑衣人围住了警车。先是对着里面连射几枪，然后有人浇了什么东西，火势瞬间膨胀数十倍。
缺氧已经让莱伊无法思考这些人的目的和身份了，陷入半昏厥状态的他，只剩下一丝模糊的意识。
在最后，莱伊意识到，自己被扔进了黑漆漆的车厢里。
随着车门合上，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
竹间真翎接到山村和福田的消息时，她已经来到了D1基地。
对于山村喜多和福田第一次合作就顺利解决掉6个玩家的好消息，她早有预料。
玩家们以为自己是猎人，所以怎么会警惕猎物呢。
更何况比起一般的杀人案，玩家们死后消失的特性反而不会留下痕迹。于是这些杀人案到最后只能变成失踪悬案。
竹间真翎哼着歌走进基地。
来到这个久违的地方，迎接她的是一个陌生主管。
“把酒井圆彦提到审讯室。”
主管走后，竹间真翎没有立即进入审讯室，而是在监控室呆了一会。等到半个小时后，她才不慌不忙地起身。
“好久不见了。”
竹间真翎依旧扯过一张椅子坐在酒井圆彦面前，“最近过得怎么样？”
自从上次审讯过后，组织仿佛彻底把酒井圆彦遗忘了。虽然吃喝都招待着，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只是被关在五平米不到的牢房两个月，即便是知道自己在玩游戏，酒井圆彦的精神也在崩溃的边缘了。
乍一看到罪魁祸首竹间真翎，他猛地向前扑过来，把门口的主管吓了一大跳。
“不用管，”竹间真翎抬手制止他，“无用功而已。”
这讥讽的口吻让酒井圆彦更加暴动了，锁链在挣扎间哗哗作响。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声音无比嘶哑：“明天就是更新日。”
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一时间竟然有些卡顿。
这一瞬间，他对竹间真翎的怨怼到达了顶峰。
如果不是游戏不允许自杀，他早就脱离这个狗屁世界了，怎么会被她折磨这么久！
“我一定、一定会把你做过的所有事情，丝毫不差地告诉他们。”
竹间真翎慢慢地收起笑容，抬起头，却不是对酒井圆彦说话的，“出去，把监控关掉。”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需要忌惮琴酒的普通员工了，主管自然不敢违背。就算涅露秋不吩咐他，他也不敢继续听两个人的对话了。
酒井圆彦发出赫赫的讥笑，“怎么，害怕了吗？”
竹间真翎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两抹浅金色闪烁出锋利的光。
“我当然害怕了。”她说。
在酒井圆彦紧绷的注视下，她又笑了出来：“不是吧，这只是个游戏而已，我害怕什么？”
酒井圆彦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即便更新日他揭露她的身份，即便她被全部玩家围剿，即便因此她游戏失败了，她也完全没有什么损失。
而他却得了幽闭恐惧症。
酒井圆彦在黑暗中一遍遍诅咒竹间真翎，痛恨自己的愚蠢，却依然不能让恐惧有半分减退。反而是意识到只有她才能解决掉痛苦，心里那一丝浅淡的喜悦，让原本是心理医生的酒井感觉不妙。
恐惧、幽闭、死亡会滋生出扭曲，也会放大人性中的异常。酒井圆彦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他的灵魂早就在退居二线时，不受自己理智的掌控了。
“不过你提醒我了，”竹间真翎的右手伸向后腰，崭新的银色手枪像一道美丽的闪光，在她的手心转了两圈。
她的另一只手按住酒井的脑袋。他的棕发已经长到了肩膀，瘦削的身躯、因为长期禁闭而惨白的皮肤，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应该早点把你送走的。”
枪口在他的额头上比划了两下，“这里？”
枪口下移到眼眶，“还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