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没有怎么熟悉的辅助监督姿态谦卑地弯腰鞠躬:“很抱歉,因为失踪的人越来越频繁,甚至还有警察受袭,我们担心拖延时间那只咒灵会更加强大。”

  “失踪的人,是都集中在这段时间的吗?”八神堕忽然问道。

  对方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脑子里转了转回答:“应该已经持续了近半年,只是最开始人数较少没有引起重视,全部加起来已经有很多人了。”

  “我知道了。”

  见他不说接受的话,辅助监督有些着急:“因为合适的高等级咒术师都抽不出时间,其他人又可能实力不足,强行要求他们进行拔除可能会对他们造成危险和损失,所以希望您可以考虑接下此次的任务。”

  平时沉默但还算老实的男人此刻所有的微小动作和表情都彰显了紧张和虚伪。

  这个土地神或许和未来那只一样有着不小的问题。

  毕竟这位辅助监督从没有对哪个任务那么上心,他一向是站在总监部的立场,那些人面对平民咒术师内心顾忌又傲慢,思考路线是‘要他怎么做’,方才却说了一堆他会考虑的东西,一副诚恳的样子。

  人命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够资格放在总监部那些人的筹码秤上,或者说,不能为他们所用的平民咒术师死掉也没什么关系。那样说只是为了更好地说服他。

  八神堕甚至有些怀疑,这只准一级的土地神咒灵和灰原七海会遇上的那只,有没有可能是同一只呢?毕竟土地神咒灵这种东西,要让它成长起来比其他类型的咒灵要简单多了。

  能够孕育出这种东西的人往往不会是正统的信众,□□徒的情绪很容易挑拨,也往往没有任何畏惧和底线。

  七海他们遇到的明面上是二级实际上是一级,那么他这只明面上是特一级……

  八神堕视线在他头顶上停留的时间有些长,太过清晰的视力明显能够看到对方毛囊中快速分泌的汗液,以及随着时间增长越来越僵硬的肢体。

  “什么时候?”

  辅助监督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声音沉稳,带着源于心虚的下意识讨好:“如果您方便,属下这就带您过去。”

  “好。”

  那么这只咒灵,至少要是特级才有隐藏的必要吧?

  但特级咒灵的诞生不是那样简单的,漏瑚那样的咒灵在有五条悟诞生六眼破坏均衡的情况下也要至少十多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形成,玉藻前裂口女之类的咒灵则是得益于其故事传播的广泛,有着巨大的人口基数在,每个人一点点负面情绪集结起来也比较可观。

  高知县这个土地神却只是一个小众到完全没有听闻过的东西,前两者都不符合。如果真的是人为饲养催生出来,那只能是用无数人命和尸骨。

  总监部虽然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但这样的事情不像是他们的风格,手段残暴的诅咒师又没有必要花这样大手笔对付他,那只会是羂索。

  所以八神堕看出了问题却没有打算告知五条悟和夏油杰,倒是临走前留意了一下两个学弟的任务,确定都是正常的才跟着辅助监督离开。

  四国山脉环绕,路途交通并不便利。

  到最后道路实在破烂,两人没有办法下车步行,辅助监督在前面走着给他带路。似乎刻意绕开了人群和村落,只走崎岖且荒草丛生的小道,已是秋季,草木都失了青嫩。今日多云,昏暗灰蒙的光线下,周边的景象仿佛什么恐怖游戏平静中透出诡异的前调。

  八神堕没有什么疑问,一路沉默,辅助监督却好像有些不安,有时候会不经意往后方瞟一眼。大概是背好的谎言没有说出的机会,虽然会松一口气,却也有点不太踏实。

  面前是一片过分茂密的松林,绿油油的深沉。分明是白天,向里望去却昏暗到压抑。

  “前方一百米处就是神社,属下就不方便进入了。”

  八神堕没有回头地踏进树林,漆黑的账升起在他头顶,彻底看不见阳光了。

  原本只是阴沉的树林进入那一刻才能发现,脚下土地身边树木、连头顶的树叶全部都沾满了残秽,之前没有发现是类似结界的效果。

  外层还能看到草皮,越往里土地越是裸\露,松软肥沃的脚感有些恶心,像是踩着一滩黏腻的碎肉。

  八神堕的眼睛不受光线的影响,所以他看得分明,这并非他的错觉。

  随着越走越深,脚下的土越来越薄,不时露出下方没有被很好遮掩的衣物和手指。一只苍白的脚斜斜支出地面,纤细的骨骼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年龄过轻。稀薄土层像越来越不走心的伪装,后面干脆成了堆积的尸体。

  八神堕细细看过每一张露出的脸,有男人也有女人,孩子少年不再少数,唯独没有老人,他们必定不是同一时间死去,尸体却呈现出最新鲜的模样。已经没有土层了,他脚步停顿了下,脚下承托的尸体忽然塌陷下去,像被踩烂的熟透西瓜瓤,红色血肉仿若污泥。

  尸骨下方没有土地,他们都是被泡在血水池子里。

  八神堕身体向下沉,粘稠的血水向上攀附着,迫不及待要将他吞噬。最上层的尸体悉索蠕动,最初的人样完全没有了,它们像野兽或者蜘蛛一样奔跑弹跳过来,争先恐后、密密麻麻。

  八神堕抽出咒刀,却是持刀的右手和一半身体一起沉在血水里,只用左手持着剑鞘将它们挡开。行尸们脆弱到稍微用力就会裂开,却又很快凝聚成原样,仿佛无穷无尽。

  八神堕冷静地面对这些东西,没有扑到他近前就不会去管,战斗状态极其极其消极,甚至没去反抗脚下缓慢淹没他的血水。

  血水除了最初让他恐慌一般故意大力往下禁锢拖拽,后面就有些磨磨蹭蹭了,八神堕有些不耐烦,打飞一圈行尸,闭上眼睛自己扎进了血池子里。

  明显的波动出现在身侧,八神堕眼睛没睁,咒刀已经快速将袭击的东西斩开。

  此前的行尸虽然都是真实却只是被操控的东西,本质依旧是尸体,诅咒都被吸收殆尽,如果八神堕真的和这些东西战斗,不仅白费力气还没有办法通过吞噬进行补充。

  这只咒灵掌握了不完全的生得领域,果然已经是特级咒灵,还是在特级中也不算弱小的家伙。

  脱离了血池的黏腻束缚感,他忽然站立在了平地上。

  耳边传来清脆到尖锐的铃声,恍惚间八神堕竟然身处人群中,周边都是跪拜的信众,只有八神堕一人持刀站立在中间,所有‘人’怒目看向他,无数双眼睛充血而憎恨。

  “他竟然不敬神明!”

  “怎么能让这种不敬神者进来?”

  “他肯定会惹怒神明…”

  “将他血祭!”

  “血祭他!!”

  ……

  这次的信众不再是之前尸体那样,体内充斥着诅咒,尖锐繁多的铃声愈发缭乱刺耳,八神堕斩开这些面目逐渐扭曲的信众,像是撕开包了粉雾的沙袋,本殿一般的空间里慢慢充斥了包含毒素的粉尘。

  耳朵因为铃声流出血迹,眼睛和呼吸也被毒素污染,又在左手的吞噬作用下恢复,只是恢复得不算快。

  八神堕将目光定驻在眼前高大石像。

  高大石像在斩击之下四分五裂,却转瞬又凝结成原样,只是原本冰冷的表情成了怒目圆睁。

  等耗尽石像的咒力,场景又一次变换…

  难怪会特意将这只安排给他,相比拥有六眼可以大肆破坏的五条悟和操控大量咒灵的夏油杰,只能依靠近战和咒具的八神堕面对这种杀伤力不大但不断叠加负面状态还拖延时间的奇怪生得领域确实有些被克制。

  ——

  建设精致的神社骤然坍塌,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在最后时候跳出去,咒具已经毁了,身上的伤势看起来有些严重。

  发现外界的不对劲,八神堕倚靠在废墟上抬头。

  天空多云转阴,阳光彻底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原本笼罩在头顶的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神社的位置有些高,八神堕向下隐约能够看到那道身着正装的人影正远远站立着观望,手机屏幕亮着,冰冷的女声重复着并未打通的回复录音。

  更近一些的距离是一群满脸扭曲丑恶的人,手中都带着工具,菜刀或是镰刀,还有剔骨刀,五花八门,挨个看过去,几乎都是面容熟悉。

  那是第二层时候的信众的脸。

  他们聚集在一起,针对他的恶意和诅咒足以再催生出一只咒灵。

  吸收了那只特级咒灵后他的侵蚀度终于到临门一脚,原本还待消化完全,这下直接冲破二分之一,在这之前他还能算得上人类,这回却是偏向咒灵了。

  人类很少有这样精炼纯粹的恶念,像枝子女士那样极端,以及金太郎那样渣滓的人实际没有那么容易遇到,这里却聚集了许多。蒙昧的人仿佛仿佛没有经过教化的动物,又有着比单纯的动物更加浓重的贪欲,不受约束地放纵着一切最原始的恶念。

  八神堕冷漠地盯着他们,内心却是升起期待,这样的情绪令他没有立刻恢复身上的伤势,而是维持着奄奄一息的表象。

  果然,□□徒的村民们表情愈发扭曲丑陋,恶毒的语言此起彼伏,有些像咒灵生得领域第二层的铃声,尖锐刺耳。渐渐他们确定八神堕没有反抗的能力,便有人开始动手。

  手臂起落之间,每个人脸上都是狂热和快意,叫喊着重新召唤出神明大人。

  只有一个头发都秃了的干瘦老人在人群之外若有所思地旁观着,探寻专注的视线仿佛在研究什么。

  八神堕和他对上视线,对方眼里闪过诧异,因为这个正在被虐杀的少年眼里竟然没有一丝恐惧或者其他情绪,分明被割开砍断的肢体血肉都带着神经反射的颤抖痉挛,对方却没有任何反抗动作,好似和他一样置身事外。

  村长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忍不住靠近了两步,踩在了地面小溪一样流淌下来的血泊里,那双与他对视的眼睛却被一柄细长的刀穿刺,血色飞溅,对方却仿佛唇角上扬了一瞬。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远程操控着这具尸体的家伙这样不解地想着,同时又有些感兴趣。除了五条家的六眼,它向来乐于见到这些具备强大天赋的年轻人,因为他们很可能会成为他的躯壳,哪怕八神堕这样的表现意味着事情第二次脱离了它的掌控。

  第一次是夏油杰的精神状态,第二次就是现在。

  星浆体不论过程如何,结果终究是它想要的,五条悟的话,虽然想过通过伏黑甚尔杀死他给咒灵更多的成长时间,同时进一步打击夏油杰的精神状态,那样它在下一任六眼诞生且成长之前就能够拥有更多的胜算对新六眼进行封印。

  但它在六眼身上失手也不是一两次,伏黑甚尔会失败其实一点不感到意外,倒不如说更奇怪他没死。

  诡异的术式纹路在已经血肉模糊的身体上闪现,又瞬间崩毁零散。

  它的术式意外没有生效,但感受着八神堕奇异的变化以及与村民之间的联系,兴趣升腾。它确实没有打算让八神堕活下去的,但失败又似乎没有太遗憾。

  这样的体质,似曾相识。

  羂索曾极力尝试重新创造出那样的存在,可惜都失败了,仿佛真正的独一无二,亦或者这个天地都不愿世间再出现第二例。相比之下,五条家的六眼都显得不再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