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向阳怔怔地看着柳方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身为蜀州大校队的主教练，柳老竟然希望他输掉比赛？！
“为什么……？”
向阳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见柳方儒神情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便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
“柳老……”向阳停顿了一下，“你希望我输掉比赛，总得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吧？”
柳方儒看着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向阳，眼神中划过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动了动唇，似乎是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把邓青锋的事告诉他。
最终，在向阳的注视下，柳方儒叹息一声说道：“本来这件事，我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现在……算了，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这些事情，早知道总比晚知道要好。”
“我想你应该也有所感觉，国内的御兽师们对幻兽的种族与血统有一种狂热的追求……其实在很多年前，华国的环境还不是这样……唉！”
柳方儒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停下来叹了一口气。
向阳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柳方儒继续讲下去。
而柳方儒也没有让向阳等待多久，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便继续为向阳开口道：“但自从米国那位被公认为是世界最强御兽师的安切斯特出现，一切就都变了。”
“依靠基因实验制造出来的幻兽与御兽师，他打碎了传统御兽师的骄傲，让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了一种对力量的疯狂追求中。”
“基因实验？！”听到这四个字，向阳脸色大变。
他当然知道“基因实验”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毕竟《宝可梦》中非常有名的超梦，就是人类通过梦幻的基因制造出来。
这其中隐藏着的黑暗与肮脏，根本无需赘述。
向阳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可是柳老，这跟你要我输掉比赛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了！”柳方儒再次长叹，“因为安切斯特的出现，米国在世界联盟大会上已经保持了长达十六年的不败神话了。”
“世界联盟大会并非只是一场简单的国家之间的比赛，而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较量。”
“圣兽的存在让这个世界的国家之间不会轻易爆发战争，但谁都希望在国际上拥有更高的地位，于是一场由各国顶尖御兽师组成的国家比赛就这样诞生了。”
“米国在世界联盟大会上的连续霸榜，让不少没法寻求圣兽帮助的弱小国家都沦为了他们的附庸……华国不想走上跟他们一样的道路，就只有想办法从世界联盟大会上找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但这么多年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长期的孤立无援与失败，让国内的御兽师走上了一条偏激的变强的之路。”
“你现在所看到的社会环境，就是以华国御兽师协会总部副会长邓青锋，还有焰周天王东里为首的激进派一手造就的。”
“他们认为只有以其人之道，才能还治其人之身，所以年轻一代的很多御兽师才会将变强的希望寄托在契约幻兽的种族与血统上。”
柳方儒说到这，不禁苦笑一声。
“昨天的比赛，你的绿纹虫所展现出来的进化被邓青锋看到了……他特意更改了我们这周的对手，让我们提前遇到了雾都大，并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让我把你安排在最后一个上场，去对上雾都大的队长宋仇凌……”
“我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以为他会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不会对你出手，但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在你老师倒下后……像我这样的守旧派便失去了最后的靠山，我们制止不了邓青锋，就只有委屈你韬光养晦了。”
向阳用力地握紧了一下自己的手，看着柳方儒的眼睛声音艰涩地问道：“如果我说，我执意要赢下这场比赛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柳方儒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沉重地回答道：“那你有极大的可能会保不住你的绿纹虫。”
“邓青锋是国内幻兽活体研究的负责人，也是激进派中最偏激的那一类人……他们固执地认为只有基因实验才能造出像安切斯特一样强大的御兽师，如果你赢下了与宋仇凌的比赛，那么他便会邀请你去天都进行一番长谈。”
“之后，他会在其他绿纹虫身上进行从你这里获得的灵感。要是有收获还好，要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的话……你的绿纹虫就将成为他的研究对象。”
向阳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怒火。
“夺走拥有御兽师的幻兽，这是官方能做的事情？！”
柳方儒看着愤怒至极的向阳，语气平静地对他说：“向阳，你要知道……这个国家已经失败太久了，人们早已陷入了疯魔。”
“你可以为了变强不择手段，而他们同样可以。”
“那为什么要夺走我的普鲁啊！？”向阳攥紧拳头，胸膛剧烈起伏着，“夏侯禹不也是从底层一步步的爬上来的？他们怎么不对他的霜雪出手？比起我，怎么看也是夏侯禹更……”
然而向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柳方儒的眼神打断。
“向阳，原因是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是很清楚吗？”
柳方儒看着向阳，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夏侯禹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抗衡激进派的力量，他不需要靠山也能守护得住自己的东西。”
“而他那绝高的灵力天赋也注定比你走得更远，更有希望带领华国从长久的失败中走出来，所以不管是激进派还是中立派，又或者是跟我一样的守旧派，都愿意把宝压在他身上。”
“但你不同……”柳方儒停顿了一下，“你现在所掌握的东西，如果能换到一个灵力天赋比你更好的人身上，你觉得是他走得更高，还是你走得更高？”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这就是现实啊……”
向阳低垂下双目，嘴角泛起了一抹惨淡的笑容。
他怎么会不懂柳方儒的话。
以前，在实测考试上，各大高校都觉得普鲁拖了他的后腿，希望他能换一只更强大的幻兽去发挥他的才能。
而现在，在他们终于一步步地证明自己也能不比任何人差后，他们又希望他们能去成全比他们更有潜力的人……
向阳能够理解邓青锋等人的思想，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感到如此的悲哀。
归根结底，像他这样既没有异禀的天赋也没有靠山的底层人士，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选择权。
他们有的，只有不断挣扎。
挣扎着活着，挣扎着向上爬，然后再挣扎着不去成为那些大人物们的养料。
“我知道了。”
缓慢而沙哑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后，向阳直接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队办公室的。
只是等向阳回过伸来的时候，他已经扶着路边的树干呕了起来。
好恶心……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世界这么恶心……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中午，却让向阳整个人像是泡在冰窟窿一样寒冷。
向阳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将柳方儒对他说得那些话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但他越是想要忘记，那些文字和声音便越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是在嘲讽向阳那愚蠢的决心。
向阳抬起头来，望着冷清的校园。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往所坚持的一切竟然是如此的幼稚和可笑。
为什么他会觉得靠努力就能和普鲁一起摆脱“底层”的这个身份，让大家对他们刮目相看呢？
爬虫就是爬虫，哪怕爬得再高，也没办法改变他们在他人眼里卑贱的本质……
“呵呵……呵呵……”
向阳低笑了两声。
随后，就在他准备返回别墅的时候，一个有些陌生却带着惊喜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
“向阳学长？”
向阳回过头去，发现是一个抱着一只外形酷似鳄鱼的双足幻兽的少年。
发现没有认错人的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
“真的是你啊！我是霍游，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霍游……
向阳怔了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是今年东北区实测考试的第七名，也是一年级生中，唯一的校队预备队员。
要是以往，或许向阳会很客气的和对方聊上几句。
但此刻，他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格外刺眼。
啊，看啊！
又是一名天赋出众的天之骄子！
向阳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缓慢地对想要和他攀谈的霍游吐出了一个字。
“滚。”
霍游的表情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向阳也不管霍游会在心里怎么想自己，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校队所在地。
他第一次如此讨厌这些天赋绝佳的天才，甚至可以用憎恨来形容。
向阳一刻也不想在外面多待，脚步飞快地穿过了一栋栋建筑，回到了教师宿舍区。
不过距离老师的别墅还有100米的地方，他还是停下来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才迈动脚步走过去。
早就在门口的小花园里等待他已久的绿纹虫立刻竖起了自己头上的两根触角，朝推门走进来的向阳欢快地叫了一声：“呜噜！”
“怎么了？”
向阳扬起笑脸看过去，便见绿纹虫正在努力朝他展示身前的皮球碎渣。
“这是……”
向阳瞳孔微缩，紧接着就听绿纹虫朝他又叫了一声，然后飞快地搓动起了胸前的足肢，当着他的面制造出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压缩灵力球。
“呜！”
看！是螺旋丸！
绿纹虫开心地晃动着尾巴，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御兽师，等待着他的夸奖。
不过率先回应它的，是仰躺在一旁的太阳椅上晒太阳的幽焰狼王的冷哼声。
区区一个小丸子就开心这样，小虫子就是小虫子。
“呜！”
这下我们终于有了除了断崖之剑外的强力攻击招式了！
绿纹虫又朝着向阳叫了一声。
然而它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向阳爱的抚摸。
于是绿纹虫停下了维持螺旋丸，努力仰起头来看向了向阳的脸。
啪嗒……
但随之而来的，是什么凉凉的液体落到了它的脸上。
“普鲁……”
向阳蹲下身来，用力地将被他的落泪弄得不知所措的绿纹虫抱进怀里。
“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普鲁……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向阳把脸埋在了绿纹虫身上，轻轻颤抖着。
这个世界让他觉得太恶心，他想回家……
回到那个漆黑，狭小，但是却能为他们遮风避雨的家……
绿纹虫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御兽师这是怎么了。
但感受着从向阳身上传递出来的难过情绪，以及他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悲凉与失望，绿纹虫还是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足肢轻轻地抓住了向阳的衣服，然后蹭着向阳的脖子说道：“呜！”
没问题，你想去哪我都会陪着你的！
所以……
不要再露出这种伤心的表情了，我的御兽师……
你的普鲁会永远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