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吐尔把他们送到了村外,往里还需要走两公里左右的路程才能进到村子里。因为路窄车开不过去,柳时阴三人只能步行。

  左拐右拐了几次,他们终于到了村口。看着立在面前壮丽的石牌坊,于暮迟疑地开口道:“这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是国家赞助的,因为我们是少数名族。而且近两年直播很火,我们村里也有人在搞,赚到钱后他们也会把钱用在修缮村里建筑上面。”阿坠淡淡地解释。

  反正一句话来说就是,他们的村子位置虽然偏僻了一点,但真没有普通人心里想的那么穷。而且他们的族人还会创收,该上的网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其中肯定也有会赚钱的,之后在反哺给村里,村里也就越来越好了。

  于暮傻愣愣道:“真不错。”

  他还以为自己过来苗疆时会过上一段吃野菜拌饭的苦日子,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大别墅”。

  “少族长,你回来啦!”

  知道阿坠今天会带圣子回来,即使天色已晚,大家还是等在了村口。

  “族长哥哥!”小孩也围了过来。

  阿坠摸了摸他们的头道:“明天不用上学吗?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明天周末,我们都不用上课!”有个小男孩嘿嘿地笑了起来。

  “是吗?我都忘了。”阿坠从行李中取了一些在外面买的零食分给了这些孩子,“这些留着明天再吃,回去吧,我和你们爸爸妈妈先说会话。”

  “好哦。”孩子们捧着零食,乖巧地回了自己的家。

  村子就这么大,大家并不担心他们会丢了。目送他们离开,众人随着阿坠回了他的住宅。

  一位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婆婆进屋后,就着白炽灯细细地盯着于暮和柳时阴看了起来。她眼神不好,眼睛眯了半天似乎也没分出柳时阴和于暮中谁是圣子。

  “你们……”老婆婆笑吟吟地问道,“你们谁是我们的圣子啊?”

  原来是看不出来的吗?于暮愣了一下,他以为苗蛊之地的人能单凭什么“气息”之类的分辨出他的身份,或者有别的招,像阿坠一样能够确认他是否是圣子。

  没想到……阿坠似乎只是一个例外。

  “对啊,你们谁是圣子啊?”

  “长得真好,不会是双胞胎吧。”

  “双胞胎,那我们是不是就要有两个圣子了。”

  老婆婆起了头,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听到他们自言自语的话,柳时阴头顶都出现了三条黑线。双胞胎?他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和于暮一点都不像吧。

  于暮也懵了,总觉得阿坠的族人性格都有些过于跳脱和大大咧咧。

  “你们说的圣子……应该是我。”怕这些人的思维发散到宇宙去,于暮默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是你呀,小伙子。”老婆婆闻言整张脸都凑了过来,表情意外的狰狞。

  于暮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他不会被灭口吧?

  阿坠无奈地过来给他解围:“风婆婆,你凑得太近了,会吓到他的。”

  “哎呀,抱歉抱歉。”风婆婆往后一退,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副老花镜道:“我刚才忘了戴眼镜,不凑近点看不清人,小伙子没吓到吧。”

  于暮:“……”

  面目狰狞原来是因为老花眼。

  “少族长,圣子既然愿意跟你回来,就代表他肯养蛊种对吗?”有个高大强壮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问道。

  阿坠看了眼于暮,缓缓地说:“还没确定,先带他回来跟蛊种相处一段时间,也要看蛊种愿不愿意被他养。”

  “也是。”中年男人颇为认同道,“要是蛊种不愿意,就算是圣女的孩子也当不了这个圣子。”

  柳时阴瞥了眼于暮,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原来你还是个备胎。”

  于暮:“???”所以他在纠结要不要当圣子时,其实这位置他还不一定能坐上?

  “不会的。”戴了老花镜的老婆婆笑眯眯地道,“蛊种肯定会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于暮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得这么自信,他都不敢保证能让蛊种喜欢他,毕竟他也不是人民币。

  “话说,蛊种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直听阿坠这些人提到蛊种,但于暮一直没有什么概念。

  之前以为是类似“植物”一样的东西,但现在听来这玩意似乎还有自我意识,难道是一棵会说话的大树?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问,纷纷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神色。老婆婆拍了拍于暮的手臂:“等你见到它就知道了。”

  看着他们露出来的神情,于暮莫名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圣子和蛊种的事不差这两天。”阿坠把话题转回到了正事上,“风婆婆,我让你带来的画和资料,都拿过来了吗?”

  “拿来了。”不提风婆婆还真没想起来,她让自己的儿子把东西递到了阿坠的面前。

  她的儿子就是刚才说话的中年男人,对方奇怪地问道:“少族长,怎么突然让我们把这些老物件都翻出来了。”

  “有用。”阿坠看向了柳时阴,“这位是圣子的朋友,他正在调查一百多前出现在过阴桥那位的身份。”

  “那位都消失了几十年,怎么现在才来找?”

  “这小伙子是对方的后人吗?”

  众人不解,柳时阴却道:“你们口中的那位,很可能是我的恋人。”

  “哦?”风婆婆起了兴趣,“你不会就是那位一直在等着的人吧?”

  她慢悠悠地打量起了柳时阴,似乎看出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道,“看你现在的年纪,恐怕早已经历过了轮回。也难怪对方等了上百年,一直没等到你的出现。”

  老太太只以为柳时阴碰到了什么奇遇,打开了前世的记忆,然后过来完成当初和那位的约定。

  殊不知柳时阴根本没入轮回,而是死翘翘的时候直接重生穿越到了现代社会来。至于约定什么的,他的记忆还剩一部分没有被唤起,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和师兄定下了诺言。

  “风婆婆,你年轻的时候应该见过他吧。”柳时阴问风婆婆。

  风婆婆笑了笑,回忆道:“我小时候比较害羞,一直没敢找他说话,只远远地瞧过他几眼。他长得是真的好,比我们村里的许多人都好看。我的朋友都梦想着能嫁给他,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因为他是鬼的原因,而是我看出来了,他心里早就住了其他的人。”风婆婆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叶,仿佛又再一次看到了坐在过阴桥旁边的大树上,一直远眺着远方的男子。

  “他总是清晨的时候出现,每回都喜欢坐在树上。有人过去找他说话时,他也乐意跟大家聊天,若是没人找他,他能坐在那里一整天。”

  “有人曾经邀请过他到村子里去玩,但不知道是他不愿意离开还是不能离开,总会拒绝大家的邀请。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很喜欢他,他那里总能聚集非常多的小朋友,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对方人也温柔,耐心。陪小孩子玩其实非常的累人,但风婆婆从未见他露出不耐烦的神态,小孩子就算是吵起来了他也有办法能安抚大家,熟练得就像是曾经就做过差不多的事情。

  “可惜后面他出来的时间越来越少。”风婆婆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对方的画面,“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难得地跟我说了一次再见。当时我觉得不太对劲,趁着大家离开后拦住了他,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柳时阴一直认真地听着,直到这时候才问道:“他是怎么回答的?”

  “回答得模棱两可。”风婆婆摇了摇头,“他只告诉我他要去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我问他,那他等的人呢,放弃不等了吗?”

  风婆婆如今依旧还清楚地记得,对方是这么回应她的。

  “等啊,我会一直等着他的,我相信我们会有再相遇的一天。”

  对方说得很笃定,让风婆婆连质疑都没有,因为他觉得对方说出这话时候的神态并不像是在吹牛和说谎。

  如今见到柳时阴,风婆婆觉得这一切或许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柳时阴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一想到许林宴有一道分魂日夜守在过阴桥,不分年月不分四季地等待着他的出现,柳时阴内心止不住的发软和心疼。

  “这是我们之前的族长所绘的画像。”阿坠找出画像递给了柳时阴。

  柳时阴只看了一眼就非常确定,画中穿着古装的青年就是他所喜欢的许林宴。

  于暮也看到了,虽然早有准备但看着古旧泛黄的纸张上的人,他还是惊讶了几秒:“真的好像许哥。”

  柳时阴快速地翻起了其他的资料,当确定许林宴最初出现在苗蛊之地的日期时,他抿紧了唇。

  这个时间,应该是平湖之灾后的两年,柳时阴还没穿越重生,当时他被带到了流云观去生活。

  再根据云观主之前提过的,在平湖一战中,三泉观的人里就柳时阴活了下来,许林宴则死了。所以他会以魂魄的形式出现在苗蛊之地的过阴桥附近,并不奇怪。

  只是柳时阴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只傻傻地呆在这里而不是去三泉观找他。是和风婆婆说的那样,他离不开原地吗?

  柳时阴总觉得不对。

  可是具体的答案他又思索不出来。

  现在似乎除了找到许林宴的分魂让他来解答之外,别无他法。

  “过阴桥,能进人吗?”许林宴的分魂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过阴桥内,如果柳时阴进去了,或许还能把人找出来。

  “进不得。”风婆婆摇头。

  柳时阴问:“为什么?你们的族规不允许吗?”

  “不是。”阿坠替她解释,“过阴桥连接的是阴曹地府,里面非常复杂,大活人进去就是找死。”

  他们的先祖里,曾有人也好奇过地府究竟长什么模样,偷偷溜进过过阴桥,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

  在先祖的记载中,也曾提过平湖之灾。当时大量的过阴桥被打开,他们苗蛊之地的过阴桥也不例外。但他们一族本来就是过阴桥的守门人,在发现异常前就果断地把过阴桥从阳间这边封禁了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有小部分的恶鬼冲了出来,当时族里伤亡极为的惨重。

  但因为先祖判断足够敏锐,相比其他被毁而从此消失的过阴桥,他们守着的这扇“阴门”却是成功地保了下来。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许林宴的分魂会出现在苗蛊的缘故——大部分过阴桥被毁,来阳间的路变得少之又少。

  这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选择。

  “我不怕死。”柳时阴合上了手中的手札,无比坚定地道,“我本来就死过了一回,也不差这一次了。”

  风婆婆和阿坠隐隐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于暮认识柳时阴也算挺长一段时间了,对他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对阿坠说:“让他去吧,柳哥决定的事通常都不会改变的。”

  阿坠看着于暮郑重的神态,转头面向了风婆婆,很显然他已经被于暮说服了。

  风婆婆看着一个两个都这样,无奈地道:“我也阻止不了你们。”

  于暮知道风婆婆这是妥协了,他咧开了嘴,笑得特别的阳光:“风婆婆,谢谢你。”

  “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真俊。”风婆婆被于暮一笑,瞬间忘了前一秒的事,特别热情地围着他转悠了起来。

  于暮没敢动,怕他一动不小心就把老婆婆给撞倒在了地上。

  风婆婆不仅看,还上手摸,一会摸摸于暮的手,一会又摸了摸他的腰腹,嘴上还不停地念叨道:“身材不错,够强壮,孩子在外面是干什么工作的?健身教练吗?”

  于暮哑然:“风婆婆,你还知道健身教练啊。”

  风婆婆乐呵呵地道:“别看我年纪大,我也是会上网的。”

  她的儿子在旁边小声地说道:“我妈她特别爱在网上看男明星和健身教练的视频,觉得他们身材好长得又帅,特别的养眼。之前哪个明星开签售会来着,还让我们带她去参加呢。”

  于暮:“……婆婆,你这爱好真不错。”

  这个村子的人再一次打破了于暮陈旧的观念,现在竟然连老婆婆都追星了。

  “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阿坠看了眼时间,提醒风婆婆等人回去休息。至于过阴桥,也得明天天亮他才能带柳时阴过去。

  过阴桥附近长得植物比较好,特别吸引蛇虫鼠蚁扎堆做窝。夜晚又正好是它们活跃的时间,如果他们现在过去,一不小心可能会受到某些小东西的攻击。

  某样东西一旦数量多了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蚂蚁也一样。

  蚂蚁一多,甚至能让一头大象瞬间失去生机。

  “对了。”风婆婆在走出阿坠家门时,忽然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了的事情,“说到过阴桥,最近那边的植物突然出现了大片凋零的状况,前两天还看到一些小动物举家搬迁了。”

  有一个村民说道:“还有我们最近新养的一些蛊虫,不知道为什么也死了很多。”

  风婆婆儿子道:“我们怀疑阴桥附近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今晚会守在村口,一是为了见一见圣子,二就是为了说一下村子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异事。不过被许林宴分魂的事打了下岔,都差点忘了提了。

  于暮:“……”

  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能忘了说。

  阿坠已经习惯他们村里人的不靠谱,他冷静地道:“明天去过阴桥附近时,我会认真打探一番的。”

  “明天再多带几个人去。”知道阿坠厉害,但村民也不能把责任全压在他的身上。在阿坠回来之前,他们本来就计划好了让人去调查这件事。

  阿坠:“行。”

  遗漏的事交代妥当,风婆婆等人这回是真的走了。

  阿坠给柳时阴和于暮安排休息的房间。于暮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问他:“你父母呢?”

  “在我小的时候就没了。”阿坠淡淡地道,“现在家里就我一个,房间有很多,风婆婆早就让人打扫过了,你们挑喜欢的住就行。”

  于暮瞬间懊恼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阿坠并不在意,“反正你们呆久了总会知道这件事,而我也早对他们的离世释怀了。”

  阿坠把被子递给他:“早点休息。”

  阿坠很快离开了于暮的房间,于暮看着卧室中简单地装饰,心说到时候养蛊种时,多上心一点吧,就当做是给刚才的行为赔礼道歉了。

  而等于暮之后看到蛊种时,再想收回决心已经晚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

  ……

  一夜无梦,吃过风婆婆让人送来的早饭。阿坠带着柳时阴、于暮以及几个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向过阴桥出发。

  过阴桥在一片沼泽地附近,位于一个山洞里。它拱形状的出口被一道青铜石器大门封了起来,这手艺工巧,一看就是阿坠族人的手笔。

  “门后进去就是过阴.道。”阿坠对柳时阴说,“这扇门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只能用蛊虫来打开,里面会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为了我族人的安全,到了这里我们就不能再陪你进去了。”

  “我明白。”柳时阴笑了,“这一趟我独自前行就行。”

  于暮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张口。

  阿坠又接着说道:“等三天后同一时间,我会再过来把这扇门打开。如果你没出现……”

  结果不必明说,柳时阴会永远被封在过阴桥里,再也出不来了。

  柳时阴点了点头:“可以。”

  柳时阴早就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到时候不外乎就是把命留在这里。

  于暮忍不住问阿坠:“就不能多等两天在关门吗?”

  “不行。”阿坠严肃地道,“门开越久恶鬼突袭的可能性越大,多开一天村里的族人就多危险一天,我不能为了一个外人拿他们的命在赌。”

  阿坠能为了柳时阴破例开两次过阴门,完全是看在了柳时阴救过于暮,让蛊种也有了延续的份上。

  若没有于暮,这扇门不管是他还是族里的人都是万万不可能答应替柳时阴开的。

  柳时阴也明白这个道理。阿坠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就已经担了极大的风险。

  阿坠用自己的血喂给了蛊虫。蛊虫带着他的血钻进了门中的洞里,片刻之后,青铜大门上忽然出现了血红色的花纹图案。

  等整面门都被血色覆盖,一阵阵咔咔的异响骤起。被闲置了许久,多年未打开过的大门终于拉开了一条缝隙。簌簌的灰尘往下掉,阿坠等人都绷紧了神经,担心里面会有别的东西冲出来。

  庆幸的是,这次突然的开门并没有惊动来自地狱的恶鬼。但下一次,或许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不过再一次开门,那都是三天后的事情。谁也猜不到未来将有什么等着他们。

  “我进去了。”

  柳时阴没有任何犹豫地踏进了一线之外的新世界。灰扑扑的尘埃落在他的肩头,也没有阻止他一往无前的步伐。

  于暮在他身后喊道:“柳哥,你要平安回来!”

  柳时阴听到了,背着身先是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潇洒地挥了两下手。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砰——”

  蛊虫从洞里钻了出来,青铜大门下一刻便重重地阖了起来。

  仿佛从未被人打开过一样。

  阿坠见于暮定定地站在门前,对他道:“走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过阴桥外围的阴草比想象中枯萎得还严重。阿坠最初以为是因为阴气不足,阴草得不到足够的营养才会凋零的。但现在掐了一根阴草让蛊虫尝了一下,看着蛊虫直接失去了意识,阿坠才清楚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于暮问他:“有看出什么问题吗?”

  阿坠皱着眉头望向了过阴门的方向,缓缓地道:“阴草是吸食了大量阴气,被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