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在皇宫里怎么会找不到,你们掘地三尺都要给朕找出来。”凌云青把玩着腰间的香囊,颔首道,“钟统领,你不会让朕失望吧。”
钟统领后背发凉,只觉眼前的皇帝突然变幻成吐着信子的巨蟒,随时会将他绞地四分五裂。
正当他不止如何应对时,殿外的小太监过来传话:“陛下,瑞王殿下求见。”
真是意料之外的消息。
凌云青冲地上跪着的钟统领摆手:“都下去,朕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擦掉脸上的汗,钟统领大气都不敢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扶明殿。
凌云简进来时恰好撞见了钟统领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不免吓了一跳,他小声问领路的小太监:“陛下发火了吗?”
小太监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凌云简又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在外面等陛下气消了再来……”
“是那群废物无用,三弟无需在意。”凌云青没有在殿内等候,特地出来迎他,“怎么今日想起来进宫了?”
“啊……臣弟近日得了一幅春日百蝶图,想着陛下会喜欢,便带过来给陛下赏玩。”
刹那间,凌云青眼底的喜悦溢出,很快又转变成尖刀一样的试探:“只是这样吗?”
凌云简抱着匣子的手一抖,小声地嗯了一身:“皇兄,这里太吵了,不然我们换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如何?”
浅栗的卷发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晃得凌云青一阵恍惚,他下意识地拂过他的头顶,抚平他的碎发。
“好,都听你的。”
皇宫的某处,羽林卫正翻江倒海似地搜查每一间宫殿。
白辰的出逃并不顺利,法阵没有了,可他身上的钉子还在,法力运转受阻。他既不能变回狐狸轻易的在宫墙上游走,又不能用术法逃脱追捕。如今的他只能躲在无人的宫殿中见机行事。
“那边的搜了吗?”
“还没。”
“你们两个和我去搜!”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辰迅速举起了屋子里的板凳,默默盘算着撂倒两人后朝哪个方向跑,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大。
一步,两步……羽林卫的手即将推开这扇门。
“喂!你们怎么回事?那边的花圃是不是你们踩坏的!”
吵闹的搜捕声戛然而止,只剩宫女气势汹汹的训斥声。
“懂不懂规矩!过了那道墙就是内宫,哪容得下你们这样放肆?”
“奉旨搜查,哪顾得上那么多。”为首的人非常不屑,“陛下的事才是第一要事。”
“陛下让你们搜查,不是让你们毁坏宫中财物,再者说了,内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诸位太妃,难不成你要带着这群兵鲁子闯进去惊扰她们吗?”
“这……”
“大人为陛下办事一时心急,皇后娘娘是能体谅的,因此才特让我来提醒大人,莫要因为心急而行差踏错,惹恼了内宫中的娘娘们,又惹陛下不快。”
几番说辞下来,羽林卫已没了早前横冲直撞的锐气,在宫女的劝说下不再搜查内宫,而是派人去关键的进出口把守着,避免可疑之人出入。
听着外面动静小了,白辰松了一口气,趴在破洞木窗后观察这四周的情况,羽林卫确实是撤走了。
他蹑手蹑脚地开了屋侧的窗户,骤然出现的人影让他呼吸一滞:“是你?”
朴素的宫女衣装,丑化的妆容,唯有那股非凡的勇气不变。
贺明月不等他多说,连忙道:“嘘,跟我来。”
内宫之中,没有人比她这个皇后更熟悉其中道路,甚至于他人不知晓的,久未使用过的暗道。
“贺姑娘……”
“白公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贺明月时刻注意着走动的宫人,带着白辰在视线的死角里躲藏,她按照记忆中早已演练过百余次的路线走,一切都很顺利。
“顺着这条暗道走,出口在我兄长管理的鹤庆门下,往前两侧就是宫墙,你要穿过一条很长的宫道才能抵达最外面的宫门。能不能走到那里,就要看你自己了。”
贺明月一口气说完了一堆话,起伏的胸口将她的紧张暴露地一干二净。
“贺姑娘,你没关系吗?”白辰面露担忧之色。
“我?我是走得太急了,有点喘不过气而已。”
白辰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与贺大人这样帮我,若是事发……你们怎么办?你们的家人又当如何?”
瞬间,贺明月的眼神失焦,她苦笑着:“自我入了这深宫,便已知晓自己的结局。你无需为我担忧,我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你,我有我的理由,我是在帮我自己。”
简单的衣装无法掩盖她的光芒,她足够从容,心中装有不屈的,向上的生命力。她早就不是贺家的小姑娘了,入宫是不过她的跳板。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后之位。
“白辰,再见了。”
暗门缓缓关上,贺明月不带任何表情地朝他告别。
“不,应该不会再见了。”
永别了,霍将军的心爱之人。
少女的悸动在瞬间发生,久久而不消散。当初的她不一定要选霍玄钰的……因为在随园地下惊鸿一瞥,她自以为是地赌了一把,可惜她没有赌赢,从头到尾,她都没能入得了霍玄钰的眼。
除去鹤庆门之外,皇宫外墙还有其它三处出入口,原本都由贺明川全权管辖。凌云青即位后,要求贺明川不得私下决定而不告知,现今宫门的使用必须上报,否则就是杀头大罪。
如今的宫门之下,正上演着另一场好戏。
“谢观大人,约我在此是何用意。”
偌大的宫门,此刻竟只有他们二人,贺明川心生疑惑,但还是本着对谢观的信任强压下去,好声好气地问询。
谢观吐出简单的两个字:“等人。”
“何人能让谢大人这般大费周章,不惜调走看守宫门的侍卫?”
砰——
地砖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墙根地下,灰扑扑的人挣扎这从里面爬出。
谢观二话不说去拉他出来。
“谢观?来接应我的人是你吗?”一双透亮的眼睛,即使满身灰尘都无法使之蒙尘。
谢观:“不是我,他还要一会。”
贺明川震惊道:“白辰?你怎么会从那里出来?!”
白辰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避讳什么,他问道:“贺姑娘没告诉你吗?”
“明月?关明月什么事?”贺明川一头雾水。
白辰同样困惑:“密道是她告诉我的,她还说鹤庆门是你在管理……”
“怎么可能!?明月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话说到一半,贺明川忽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他如此珍爱家人,绝不会拿贺家……拿自己的亲妹妹去冒险,所以关于他们的计划,他从未告知过贺明月。
在谢观最初告诉他的计划里,白辰的逃脱路线,根本不在鹤庆门这里。
“是你……”贺明川不可置信地摇头,看向谢观的目光充满了责问,“是你拉她入局!是你设计了我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面对他的指责,谢观没有否认,反而正大光明的与之对视:“互利互惠的局面,怎能说是我设计了她?贺大人,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她。”
白辰站在中间,大致听懂了他们的争执。
“你们别吵了!”
现在开门放我出去才是要紧事啊!
他刚想这样说,突然门外轰地一声,外墙断裂的声音,打斗的声音,血肉割裂的声音同时爆发。
“现在离开,我不杀你们。”
戾气极重的一句话,嗓音历经风霜苦寒,变得粗重嘶哑。
白辰永远都不会认错。
“玄钰!霍玄钰!”他飞扑在宫门前,用力拍打沉重的门,声嘶力竭,思念的苦楚变做喷薄的泪水涌出,怎么都止不住。
“是回来了吗!?”
我等你等了好久……终于,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门外的打斗声不绝于耳,外墙巡逻的羽林卫听到动静,一定会往这边聚齐,拖得越久他们的处境就越危险。
白辰心急如焚,厚重的宫门落了锁,任凭他如何拍打都是打不开的。他猛地回头,浑身都在发抖挪不动一步,他用残存的理智问贺明川:“钥匙呢?”
谢观:“贺大人,你若是不交这钥匙,当真是辜负了贺姑娘的一番筹谋。”
两道视线的逼迫下,贺明川没有多少时间思考。
谢观说得没错,宫钥交与不交都是一样的,贺家逃不过被事后清算。只是他现在都不明白……明月她究竟为何要蹚这趟浑水,还有谢观……从不偏帮,不参与朝堂纷争的谢观,为何独独在这件事上步步紧逼,机关算尽。
他在图谋什么?
最终,贺明川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里钥匙,他黯然伤神道:“我不是因为你们的威胁才交出宫钥的,我是为了明月。”
你是我疼爱的妹妹,是我的血亲。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你呢?如果这是你的心愿……做兄长的理应无条件的支持你,做你的遮风挡雨的港湾。
一切后果,由我来扛就好了。
“谢谢。”白辰接过钥匙,几乎是撞向了那扇门。
门开了。
盛大的阳光下,数百羽林卫死伤在地,污血钻入地缝。长长的宫道中,唯有那柄银龙枪闪烁着凶煞的气息,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