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降下, 驱散燥热的暑气,也带走了秦和瑟的体温。

  雨幕朦胧,警笛声在耳边炸裂, 警察手中拿着喇叭, 对天台的人喊话。

  天台上是两个人, 一个是刚刚被“调查”, 现在官财两空的前新闻部部长朱乾, 而另一个,则是他的“亲人”——武鹦。

  他为自己取了一个霸气的名字, 却是我们几个人中年纪最小, 也最柔弱的一个,平时最爱干的事, 就是梳理他耳朵后的耳羽,再画上各种各样华丽的纹饰, 像一个花枝招展,叽叽喳喳的鹦鹉。

  但在此刻,雨水洗刷掉他耳羽上的染料,露出原本微白的绿, 被撕成布条的衣物杂乱地黏在身上, 闪烁的霓虹灯被他身上的水幕反射着, 混沌且脆弱。

  肥头大耳的猪箍住他的脖子, 向楼底的众人叫嚣着, 如果敢接近这里, 就把武鹦扔下去。

  这是他经历了无数遍的场景,之后的发展早就烂熟于心。

  一声惊雷乍响, 猪在这一瞬间的变故下失去重心,湿滑的台面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 他放开了手,武鹦像一只翱翔天际的鸟儿,从十五层的高楼落下。

  他是鸟儿,却并不会飞。

  羽毛从秦和瑟的指尖擦过,溅起的水带着浓烈的红,侵染他全部视线。

  雨水的速度,身后警官压抑的惊呼,远处汽车一个微小的断路,一切信息收集在他的脑海;在这庞大凶猛的信息洪流之中,一个人的死亡是如此的微小。

  “你已经麻木。”他听到这属于“它”的声音;“它”并没有说错,他早就不应该再为这件事感到悲伤。

  但为什么,胸口还是如此沉闷,钝痛在心脏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秦……哥……”

  已经不成人形的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警戒线被拉出,格外刺耳,那已经破碎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呼唤,被掩盖在重重嘈杂之下。

  “我……不……怪……你……”

  担架被拦在了外面,所有骨骼均已断裂,血肉溶解在雨水之中,再也无法复原。

  “好……好……活下去……”

  ……

  秦和瑟睁开眼,感受到背后的“酸爽”,颇为无奈的捏了捏太阳穴。

  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他似乎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虽然已经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但绝对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美梦。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梦到以前的事,照理来说,时间越久,不是应该越来越模糊吗?怎么还变得清晰了?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果然来到这里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过。

  烤鳗鱼的香气兜兜转转地飘进秦和瑟的鼻腔,他坐起身,看了一眼还在装睡的浅仓芳行,一股烦躁涌了上来。

  我为什么又给自己找罪受?

  秦和瑟叹了一口气,重新穿上外袍,走出了门帘。

  重新烧旺的篝火旁插着一串又一串鳗鱼,用鳗鱼骨,甜甜花和盐熬出的酱汁焦黄中透着红,被慧一遍遍刷在白花花的鱼肉上,将鱼肉染成蜜色。

  篝火上的锅里,带着一点白的盐水翻滚着,一颗颗土豆金黄软糯,正好用来充当主食。

  累了一上午的众人守在锅边,看着慧娴熟的手法和在火上滋滋冒油的鳗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眷……秦先生!您醒了?”里安率先注意到秦和瑟,大声问候道;大家听到动静,整齐划一地转过头,看得秦和瑟猛的一惊。

  我只是睡了一觉,又不是长睡不醒,都这么担心地看着我干嘛?

  “嗯。”秦和瑟回了一声,刚刚睡醒的嗓音低沉浑厚,里安一听,莫名有些脸热。

  在旁边的空位坐下,秦和瑟掩面打了一个哈欠,精神有些萎靡。

  这该死的噩梦。

  第一批鳗鱼烤好了,慧本想先给秦和瑟一只,但被他推辞。

  “你们先吃吧,我还需要缓缓神,一会再说。”秦和瑟又打了一个哈欠,眼角还带上了泪珠。

  接过鳗鱼的人受宠若惊,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秦和瑟,见他的眼神迷迷瞪瞪,似是真的没有睡醒,又看向慧,似是在询问。

  慧不敢直视那些人过于明亮的眼睛,轻咳道:“放心,准备的量都够我们一倍的人吃了,不会少了任何一个人的。”

  这一顿午饭吃的过于舒畅,到最后,连煮土豆的盐水都没有放过,当做佐餐小汤喝的一干二净。

  虽然秦和瑟没什么胃口,但迫于众人过于“关注”的视线,他还是吃了块鳗鱼,再配了点盐水,当做午饭。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吃饭,但大家的眼神里好像这顿不吃,他就会被饿死一样,搞得他不得不“做做样子”。

  我真的只是没有睡醒啊!!!

  当然,秦和瑟也没有忘记自己帐篷里已经开始被他“嫌弃”的某人;给他盛了一份午餐,放在床头显眼的地方,要是他愿意吃,他自己醒过来的。

  汤足饭饱之后,就该谈正事了。

  “秦先生,这是我们测绘小队画的地图,请您过目。”一人拿出一份卷轴,送到秦和瑟手中。

  他打开地图,虽然坑底的内容还没有完全探完,但在已经完成的部分上,准确度非常之高。

  秦和瑟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掌握了遥感技术,但为了“白嫖”他这位从异乡来到这里的怨种魔神,故意伪装成这副落后的模样了。

  “很不错。”秦和瑟重新卷好,还给他们:“把这片坑底测完,大概还需要多久?”

  “初步判断,最多明天一天,探索方面就可以全部完成。”说着,那位和他对话的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但要把它全部画完的话,还需要再多一天,因为我们还需要对数据进行整合,这样才能保证地图的准确性。”

  “没事,按你们的节奏来就好,时间很充足,准确性一定要保证。”

  见测绘的话说完,建筑和农事这两个临时“搭伙”的小队推出了里安,让他和秦和瑟汇报进度。

  里安面对只戴着半边面具,明显更加温柔的秦和瑟,脸上的热度始终没有散去,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常的对秦和瑟说道:

  “因为都是要了解土壤情况,所以我们农事小队和建筑小队合作,在周围所有从表面上看可以利用的土地进行了土壤评估。

  “您说的没错,周围的土地虽然含盐量比较低,养分充足,但过于厚重,粘性较强,且可塑性过高,无法支撑起重物,所以不管是种植还是建造,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再向外围一点的土地,土壤性质虽然不错,但各种水汽和光线问题,使它比起中间,更加不适宜人们的生活。

  “现在坑上的情况未知,所以现在我们认为,应该等我们将海祇岛所有土壤与环境的数据都收集比对完成,再考虑该如何分配住房与田地的问题。”

  里安说完,看向秦和瑟的眼中有些忐忑,他不知不觉地搓起了手,缓解一下压力。

  秦和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忍住摸了摸里安柔软的头发,鼓励的笑意出现在嘴角:“我明白了,很不错里安,谢谢。”

  里安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起来,磕磕绊绊道:“好……好的……”,转身飞快藏进队伍里,不敢再多说一句。

  还是逗小朋友最让人心情愉悦。

  话说我帐篷里好像还有一个。

  “对了,你们谁的帐篷还有空床位?”

  秦和瑟问起,不少人三三两两围成一圈讨论什么,没过多久就有人举起了手:“我们!我们这还有不少床位。”

  “今天晚上之前可以收拾出来吗?”

  “没问题!”

  秦和瑟点点头,偷偷揉了揉还是有些酸软的腰,温和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和慧小姐从坑边救回一个人,现在就安置在我的帐篷里。

  “因为现在没有多余的帐篷。只能委屈一下你们了。”

  上的那么好的伤药,那个小混蛋明明不管是身体还是意识都已经缓过来了,总不能让他一直霸占我的床吧?那我的腰还要不要了?

  ……

  香甜的鳗鱼味萦绕在鼻腔,还带着着些许热度,让人口舌生津;浅仓芳行看着床边的食物,听着外面的喧闹,心底泛起一阵艳羡。

  他本以为踏上的那艘船,驶向的是新的生活。

  没有那些恶心的视线,没有将他当成筹码的肥婆,没有将他化成女人,倾尽一切肮脏念想的权贵地头;他可以有尊严的活着,安安静静地走完剩下的余生。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不是那群草菅人命的海盗,他应该已经到达清籁岛,买下一块地,成为一个普通的农民。

  只能说造化弄人;他出现在了这座完全不在地图上的奇怪岛屿之上,外面是一群不知是人是鬼的队伍,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秦先生”。

  “不知是福是祸……”浅仓芳行想着,拿起鳗鱼旁边的纸条。

  不知是谁的字迹,公正凛冽,行云流水,纸条内容没有任何停顿,一气呵成:

  这顿饭是送给你的,在明天或后天,我们将前往坑外,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加入我们。

  但我们这里并不养闲人,这里的饭食需要你付出劳动才能获得;是参与测绘绘制地图,还是农事耕作作物,(要是你会建房子,参加建筑小队也可以。)选择在你。

  等你做好决定,去找慧——也就是救下你的女士,告诉她就可以,她会安排的。

  对了,她也是做出这顿午饭的人,记得要把食物吃完,不要浪费。

  备注:大家是正经工程队伍,隶属于白夜国国家官方派署,且都得人,都是人,都是人!!!没有超能力,也不是精怪,更没有做什么仪式。

  祝你用餐愉快。

  署名也很简洁,一个三蛇相交的图案旁,锋锐的字迹格外醒目: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