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之后, 里安睁开双眼,周围的人还在睡梦之中,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 绕开睡的四仰八叉的同伴, 出了帐篷。

  此时天已大亮, 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未散尽的橙色与蓝交相辉映, 像是在博物馆里珍藏的油画。

  里安正看的入神,一股肉香突然袭击他的鼻腔, 肚子的咕噜声紧随其后;这一套“组合拳”打的里安措手不及, 他四处张望,注意到篝火上冒着热气的大锅。

  此时的锅虽然盖的严严实实, 但那醉人的香气却透过了木盖,勾走了里安饥饿的灵魂。

  周围没有人, 里安走向前,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掀起锅盖的一角。

  热汽混合着油脂的香,扑在里安的脸上, 如摩拉般金黄的油花随着浓汤沸腾, 让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发出抗议。

  好饿。

  唾液疯狂分泌, 溢出嘴角, 里安立刻回神, 刚伸手擦去,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里安?”

  里安一惊,脊背绷直, 磕磕绊绊地答道:“是是是是!秦先生!”

  秦和瑟从他的帐篷中走出,见到里安还未擦干的嘴角, 笑道:“别那么紧张,饿了么?”

  他拿出一个碗,打开锅盖,被隐藏的味道瞬间充满整个营地,不争气的肚子不负众望地再次响了起来,让里安闹了一个大红脸。

  秦和瑟盛出一碗禽肉汤,两块禽肉鲜嫩,配上煮的黄澄澄,软绵绵的土豆,让人食指大动。

  “吃吧,尝尝味道如何。”

  里安眼睛里闪着星星,双手郑重地捧着碗接过。

  “等一下!现在别喝……”秦和瑟一句话还未说完,里安不顾滚烫,猛然地嘬了一大口,舌头被烫的猛然失去知觉,他却舍不得把热汤吐出去。

  好喝。

  里安的嘴里被烫出了泡,不过幸好慧带了各种伤药;药水在嘴里敷着,为了保持凉爽,他只能一直张着嘴。

  “哎……”秦和瑟为他上着药,忍不住唠叨:“下次注意,知道吗?”

  里安张大嘴,以极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众人迷迷瞪瞪的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一股扑鼻的香气突然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瞌睡虫顿时消失无踪。

  鱼贯走出帐篷,映入眼帘的是湛蓝的天空,喝着浓汤的巫女,还有一个张着大嘴的里安。

  得知事情全貌的众人没有忍住自己的“欠”意,在排队领汤的时候,顺手和里安狠狠地“玩闹”了一番。

  但不知为何,里安一直张着嘴坐着,有些呆滞,脸上的扇形图表现出四分不可思议,三分惊愕,两分果然如此和一分喜悦。

  虽然能在人脸上看出图片这一点非常让人想吐槽,但那份美味的“勾引”却让他们无暇顾及。

  木碗盛着鲜美的汤汁,框框下肚,温暖四肢百骸,人立马有了干劲。

  “慧小姐,你是怎么做的啊?”揉了揉被热汤安抚的肚子,有人问起慧:“这也太好喝了,如果可以,我想学一学,以后等妻儿来地面了,我也想做给她们吃。”

  慧吃完碗里最后一块土豆,轻咳两声,语气平常道:“抱歉,我也不知道。”

  “这些汤都是秦先生做的。”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众人瞬间沉默,他们看看手里的碗,又看看锅里一滴不剩的汤,压力骤然降临。

  “眷……眷者大人做的?”问话的人紧张到说话都结巴起来:“那……那我们把它喝了,眷者大人不会生气吗?”

  高位之人怎么可能愿意向平民分享食物?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你们为什么会怎么想?”慧不由得挑一挑眉:“秦先生做的就是所有人的早餐啊,你们为什么不能吃?”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面面相觑,此时的他们还不理解慧话语的含义,但不少年纪较轻的人低下了头,似是在思考什么。

  看着面前的场景,慧想起之前秦先生和他的交流,又不免心生敬畏。

  秦先生和她商量过,要矫正众人心中一些扭曲的“思维”,需要她的配合。

  “我正好要去确认一些事情,等他们醒来,照常将汤分给他们就行。”秦和瑟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帐篷中,和慧说道:“先不要告诉他们,等他们主动问起,再表明汤是我做的。”

  “如果他们问起我会不会生气,你要反问他们:‘我为什么会生气?’”

  “语气要平和,要让他们认为这并不算大事,从而自己反思,渐渐意识到我不是‘贵族’,他们也不再是‘奴隶’。”

  “年轻人比较容易转变一些,而那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一辈半生都在压迫中度过,思维惯性会让他们不自觉寻找与过去相对应的情况,在进行‘合理化’分析,而不是反思。”

  “所以这是一项长期工程;抱歉,又要麻烦你了。”

  慧看着眼前诚惶诚恐的队员们,想起秦和瑟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思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更改的,它需要时间的积累与融合。”

  话说秦先生好忙啊,是去做什么任务了吗?

  ……

  此时的海盗营地里,篝火里只剩下微小的火苗,岸边若百无聊赖地将火苗熄灭,又重新点起。

  今天是大家去探那处水下遗迹的地方,据说昨晚光线昏暗看到的光亮,是一个带着金砖的墙壁,它似是因为常年未修,最终塌陷出一个小洞,露出了砌在石头砖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砖。

  这次还是老规矩,所有去探遗迹的人都要上交一半充公,剩下的,就由自己处理。

  金砖啊!拿一块都能换好大一笔摩拉啊!要是多那几块,直接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岸边若在大脑里幻想那些金砖在面前闪闪发亮的样子,非常想把已经扔到海里喂鱼的太郎再一次狠狠鞭尸。

  昨晚因为他的失误,让太郎“偷”到他的钥匙,所以失职的他,虽然逃过了“掉头”的命运,但还是被罚留在营地看守。

  切!怪太郎那个猪脑子,都死了还要害他连坐,早知道就不给他钥匙了。

  愤愤地灌了一口从太郎床位搜刮的酒,不仅如此,在分“遗产”的时候,他还因为被训斥,慢了所有人一步,等到他去搜的时候,只剩下这瓶没什么味的酒了。

  他*的,也不知道给老子留点好东西,倒霉玩意。

  他实在有些坐不住,把手里的木棒随手扔进火堆,起身准备去散散步。

  从洞口多向外几步,就可以看到昨晚发现的水池;之前还在水池边上的人全部消失,只有空荡荡的工具包在池边随意的摆放着,看得岸边若心里发痒。

  我也好想去啊!!!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愿望,日光突然变得耀眼,他微微眯了一下,眼前的一切渐渐扭曲起来,但他却觉得,这好像本就如此。

  粉嫩的天空蛄蛹着奇形怪状的云,绿草变成了“蓝草”,像跳舞的小人一样杂乱的涌动,各种斑斓的黑色蝴蝶如群鸟般变幻着形态,巨大的纯黑蝴蝶描绘着眼斑,是一位美丽女士的面具,它悠然靠近,给予岸边若一个勾魂夺魄的“吻”。

  岸边若瞪直了眼,主动向前靠近,她却如玩笑般后退,扑闪的“皮肤”倒映在透明的水面,像舞蹈,又像是在索要一个拥抱。

  岸边若大脑一片混沌,只有一个想法在此刻清晰的呈现:她是我的。

  水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岸边若向她奔去,每接近她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不知多久之后,他把它抱在了怀里。

  “小琳……”岸边若还未因抓到人而感到欣喜,一股猛烈的咸呛骤然填满他的整个鼻腔,他定睛一看,怀里并不是什么美人,而是一把绿油油的海草。

  岸边若没有叫喊,毕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长久的危机本能让他立刻屏住呼吸,向水面游去。

  他刚才到底怎么了?

  可不知为何,明明看起来近在咫尺的波澜此时却格外遥远,身体逐渐变得沉重,肺里的氧气也快不够用。

  岸边若意识到不对的那一刻,一条“海草”缠住他的手,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让他不寒而栗。

  “若哥……”又一条“海草”缠住他的脚腕,岸边若双目圆睁,抖成筛糠。

  “不是说好带我来海边玩的吗?”“海草”缠住他的嘴巴与脖子,一张人脸出现在他的背后,语气依旧如此温柔:“为什么要把我按在水里呢?”

  人脸伸长脖子,转到岸边若面前,与他对视。

  “你当时先是用手按住我的手腕……”手腕的“海草”骤然收紧,红稀释在深色的海水中,宛如一条鲜红的烟。

  “然后用脚踩住我的脚腕……”“海草”故技重施,死死勒住岸边若的脚腕,带出点点“红线”。

  “为什么啊若哥?”脖子也随着她的话语,渐渐收紧:“海水好冷,身体好疼,若哥,你为什么就这么把我丢到海里啊?”

  岸边若双眼突出,在喉咙里艰难的问道:

  “你……没……有……死……”

  “若哥在说什么呀?”人脸突然笑了起来,如牙齿交磨的诡异笑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水域,周围越来越昏暗,铺天盖地的“海草”向内聚拢,如收网的捕蝇草,即将享用它的美味。

  “在三十年前的一片沙滩下,不是你为我绑上水草,在见到我没有再次浮上来的时候,才回家告诉我父母,我是被海草淹死的吗?”

  “我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待了十年,直到海流将我解放,我才能来找你啊。”

  “我早就死了啊……”

  笑声越来越大,仿佛每一片海草都有一张无形的大嘴,随着它一起“欢笑”。

  “所以啊若哥……”手脚在这一刻断裂,向上浮去,岸边若眼睁睁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水面被“海草”彻底淹没。

  “我是来接你的啊……”

  “一起下地狱吧。”

  ……

  在已经干枯的水池边,秦和瑟向下望去,原本空无一物的深潭之底,此时已被各种杂石重物堆满。

  他只是动用了一点小小的因果,让过去的人不要这么勤快,把水池边无关紧要的石板搬走而已;所以现在,这块饱经风霜的石板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推,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底下的洞口封死。

  这个深潭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它只是前人用于蓄水的水池,里面的过滤系统早已坍塌,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洞穴,和一个没有生机的空间。

  没有小动物,也没有植物,更没有光。

  他们不是挺喜欢玩“大逃杀”吗?那就让他们自己也来一次吧。

  远处的海面无声涌出几朵泡泡,被清风带来的波涛盖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今天中午做个土豆粉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