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伪装深情寡夫【完结】>第三十二章

  姜偃回到木家母子的屋子,发现那具简陋棺材还躺在他床上,仿佛它就从来都没消失过一样。

  走近之后,他却看见棺材下,压着他落下的那片红绸的一角。

  他走过去,拂开棺材上落着的一片树叶,把那根红绸从棺材上抽了出来,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收起来,就随手扎在手腕上,然后背起了棺材,找到在外面带着木寒做饭的闻师舟。

  他扯下一片床单,铺在院中的石桌上,拿着木炭做笔,在上面刷刷几笔画下一副抽象的地图。

  薛雾酒和木寒围了过来,他对着地图圈出了几个重点的地方:“薛雾酒在当年大战身死之后,尸体被分成了上千块散落在各地,死伤最多的三宗五城则各拿走了一部分肉身,他们拿走薛雾酒的尸体,因害怕他复活而镇压的有之,鞭尸出气的亦有之。”

  “除太玄宗之外的其他两宗五城之中,没有一个是现在的我们有能力应付得了的。他们背后更有十二家守护,十二家同气连枝,要动一家,都会引来其他十一家的围剿。

  无论是木寒想向宋家报仇,还是我想夺回薛雾酒的尸体,眼下,对我们最重要的,都是蛰伏。”

  “韬光养晦,聚沙成塔。”

  姜偃一锤定音。

  转头对被这凝重气氛感染,而绷紧脸的木寒道:“之后,我会先送你去五城之一的学城‘万卷’。”

  木寒第一反应是拒绝:“师父,我要跟着你,说好了不会不要我的!”

  姜偃:“你先不要急,我既然收你为弟子,便不会轻易将教导你的责任甩给别人。之所以要送你去万卷城,我需要你在半年后,拿下学城大比的魁首。到时候,你会得到进入学城万卷玄境的机会,我要你借机,拿到那片坐拥天下藏书的玄境之中的核心,那是一只眼睛。”

  薛雾酒的眼睛。

  他转身面对木寒,“若要对抗宋家,与和整个修仙界为敌没有区别。我一人之力,虽有不及,但修仙界之人也不是真的那么无所畏惧。如果能借助修仙界死敌的魔道的力量,也不是没有拼一拼的可能。只是要想让魔道之人相信我们,从正道手中夺回薛雾酒的尸体会是个很好的投名状,所以万卷玄境之中的眼睛,我们必须拿到手。”

  木寒迷茫了下,他们是什么时候要与整个修仙界为敌的了?

  但师父说的,肯定是没错的。

  他在一旁慎重点了下头。

  见此,姜偃满意笑笑,继续说:“万卷城因为有各地学子往来,已经是三宗五城之中戒防最宽松的一处。倘若连这里都失败,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况且,你在万卷城之中,如果我们这边有什么事,你也可以从内部照应一下。”

  “木寒,我就是想蛰伏,也没有机会了,”姜偃指了指自己这张走哪都备受瞩目的脸,他是想藏也藏不住,“咱们三人之中,只有你能隐藏下去,做我们的后手。”

  木寒会成为他在万卷城的暗线。

  说白了,他就是把木寒派去做卧底了。

  姜偃拍了拍自己身后的棺材,“老实说,要收回薛雾酒的尸骨,我也不能说自己就完全没有私心,全是为了你,这本来也是我要做的事。”

  只是殊途同归,他要做的事,正好也能帮木寒“报仇”。

  木寒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只是拜师,又不是拜了师,师父就必须事事以他为先,那不是师徒,那是主奴。

  只是有件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那真是薛雾酒?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薛雾酒?”

  “嗯。”

  姜偃也没有隐瞒,把自己原本师从太玄宗,又是怎么跑到槐村来的,大致告诉了他。

  虽然人人都说是他灭了木傀宗满门,木寒作为从那场屠杀中死里逃生的人,却很清楚这事与姜偃无关。

  “师父的师尊,怎能如此过分!”木寒听得满脸怒容。

  “我不清楚那夜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我亲眼所见,屠杀木傀宗的,是一个红衣人。那人不是师父!”

  姜偃下意识摸了下胸前戴着的指骨,难道,是这只厉鬼干的?

  这就是真相?

  他心中思量,但并未多表露什么,只说:“无妨,正巧,我也借机夺回了我最重要的人。”

  木寒忍不住看向他,“师父,你和那个魔头......你们之间到底......”他压低声音,“他莫非,就是那个在你的脸上留下这道鬼印的人?”

  姜偃牵起一抹甜蜜的笑,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是他。”

  以为姜偃会觉得这道印是他的诅咒,想解释的邪魔,默默收了声。

  他心里直泛嘀咕:姜偃怎会知道,那道印是“薛雾酒”留下的?

  其实姜偃心里还真觉得这是邪魔交换的代价。

  只是,直接把它就这么将错就错的,当成是薛雾酒留给他的鬼印,好像还真是个不错的说法。起码比和邪魔交易来的好听多了。

  木寒瞄了眼神身后的棺材:“师父,你和薛雾酒?”

  姜偃淡定道:“他是你师娘。”

  木寒:“!”

  闻师舟手一抖,差点把石桌给按碎了。

  他握拳挡在嘴边咳了两声,正色道:“切莫胡言。”

  姜偃:“不然你让他亲自出来反驳我?旁人说的,可不作数。”

  闻师舟望向他身后的棺材,带了点期盼。

  然而,那之前异常活跃的棺材板,这会却装起了死。

  别说,闻师舟还真挺期望魔君陛下亲自出来训他一下,不然就他说的这些冒犯的话,按照那人睚眦必报的性格,可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他,八成是要等以后翻身了,再跟姜偃清算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到时候,姜偃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搭的。

  然而那位前夜还来见过他的魔君,这会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只剩下某人在那一脸无所畏惧,完全不知道自己惹了个什么人。

  木寒站在一旁,倒是想起来,之前他们打起来时,闻师舟也说自己是魔将。

  再看这两人的组合,反倒是他师父,看着更像是那个被夫君派来的得力手下护送前行的“小媳妇”。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他就在内心唾了自己几声。

  他视线落在师父纤细的腰身上,心想他怎么能这么想师父。眼睛却没有收回来,不知为何,心里多了分失落。

  为了甩掉纷乱的思绪,他又问姜偃:“魔道早已崩颓倾覆,好些年没见过魔修出没,就是我们夺回了薛雾酒的尸体,师父可还知道什么用的魔修吗?”

  姜偃:“有。这事你不用操心,我会亲自去找得用的魔修。”

  木寒:“那......师父送我去学城之后,您又打算去哪?”

  姜偃指了指地图上被圈出的几个地方之外的一大片空白。

  “我去找散落在山河之中,余下那千余块尸体。”

  木寒顺着他的手指,看着广阔的空白地。

  心中颤了颤。

  “这不可能找得到的......”

  当初战后修道者会将“薛雾酒”洒得满天下都是,就是为了杜绝他复活的可能啊!要不是薛雾酒尸体水火不侵,早就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姜偃没有回他这句话,木寒却看得出,他心意已决。

  见他如此执拗,年纪轻轻,面容中就多了份哀愁:“师父,你不会,也是想复活薛雾酒吧?我就是前车之鉴,违逆生死之道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姜偃摇头,真诚的说:“我没那么大的奢望,他生前我只敢远远看着他,连他死的时候都没有勇气靠近过。现在只想让他有个全尸,找个安静点,风景好的地方把他埋了。让他踏踏实实的去往生。”

  他心想:开玩笑,谁要复活那个魔头了?

  对他来说,薛雾酒就是死的才好用。要是真复活了,那些魔道之人哪还会听他的?而且,薛雾酒要真复活了,怕不是会第一个掐死他。

  木寒喃喃:“师父......”觉得他家师父人可真好。

  说到往生,姜偃现在还真说不准亡魂往生的路有没有断。

  他又想起了他拿到判官诀时,看到的那副景象。

  忍不住问闻师舟:“你在几百年前,有没有听说过,焚烧引魂门的事?”

  闻师舟:“从未听说有这回事。”

  那就奇了怪了。

  难道这事发生的,比闻师舟活跃的年代还要久远?

  他想起那只烧门厉鬼念叨的称呼。

  冥府大君陛下......

  大君谓之天子,天子即皇帝,冥府大君也就是冥府皇帝,如此称呼虽少见,但也不算多奇特,以往民俗多唤泰山府君,也就是......阎罗王?

  他浑身一凛。

  难道那只厉鬼,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把阎罗王和地府给撅了?

  要真是这样,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引导死去的亡魂去往生的门那么难开了。

  不会是——整条轮回路全烧没了吧!

  姜偃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要真是如此,这可不是小事。

  他首先就想到了百年后遍地孤魂野鬼的混乱,或许也与此事有关。只是假如这事发生在更久之前,轮回路早就断了,由此引发的乱象也早就该发生了才对,为什么会等到一百年后才爆发出来呢?

  那时,又发生了什么,才引得世间大乱?

  问题接踵而至,姜偃想得脑袋疼。

  他也算是自未来穿越而来,心里知道一百年一过,就会整个世界大乱。

  就一百年后的情况,他觉得自己能活这一百年属实已经活得够够的了,不必再亲自体会下未来的人间炼狱。所以,姜偃一直以来都对修行不怎么上心。

  人人求长生,他只求和心爱之人相伴,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百年。活上几百上千年,也没什么意思。

  他有时也在心里觉得对师尊有亏欠。他不修仙,寿限到了,最后肯定要先走一步。师尊已经活了数百年,将来更是要活上无数个一百年,他和他相处的时间,对师尊来说也只是漫长仙途中一个短暂的插曲,他走后,师尊恐怕要伤心。

  可姜偃却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他虽未明说,聂如稷却也多少有所感觉,之后也并不强求他修行。

  他以为师尊和他一样,想好好珍惜这一百年。

  所以尽管他知道一百年后会出事,也从未细想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危机。毕竟按理说,到那时,他应该已经死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倒是又牵扯进了这件事。

  他揉了揉眉心,选择先暂时把这事放到一边。

  三人离开槐村便要分头行动,离开这里之后,姜偃要面临的追杀通缉只会比之前还要多,三人最后凑在一起吃了点东西,就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

  离开前,他们要先去找一趟钱老板,看看有没有现成的棺材可用。

  到了棺材铺,还未待他们开口表明来意,钱老板一见闻师舟,竟然直接把最后剩下的一口打好的阴木棺材给了他们。

  他有气无力的坐在那:“拿走吧,都拿走吧。以后,再也见不着这玩意了。烧了也好,这死人生意,我也是做腻了。”

  原来是天亮时,村人去了湖畔,发现整座阴木林子都被烧烂了,根也被破坏了。几百人连同村长一夜消失,连具尸体都没留下。

  村里老人如何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消失的?怕是连尸体都烧没了。

  这事对槐村人打击太大,这份全村世代从事的棺材生意,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更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村里乱成一团,钱老板看见棺材就闹心,尤其是阴木棺材。

  见来订过棺材的闻师舟上门,就叫他们拿了棺材走人。

  将薛雾酒的尸体转移到新棺材里,姜偃重新背在身上。

  那棺材背在背上,比他人还高了一头,他身量纤细,压得他弯了腰。

  闻师舟和木寒看着都觉得心疼,想替他背,却被姜偃拒绝了。

  姜偃笑笑:“之前他让我看丢了一次,我不想再把他弄丢了。”

  他说的,就是自己被亡魂引去湖边的时候。

  他执意如此,木寒和闻师舟拗不过他,就只能随他去了。

  他们才走后不久,一群白衣人御剑而至,落在烧毁的林子里。

  随行而来的宋符卿,本想抢先一步抹除寒火的痕迹,可到了之后却发现,那痕迹竟然凭空消失了。

  他绕了一圈,最后在一块玉牌碎片前站定。

  隐约能看到上面有个“偃”字。

  看到这些,他捏着佛珠的手一顿。

  其他人也发现了玉牌,去村里打听消息的人也赶了回来。

  “是逃走的姜偃做的。”那人肯定道。

  明明一切都十分顺利,宋符卿表情却有些怪异。

  他确实想把这里的事,全栽赃给姜偃,可......被栽赃的人这么配合,还格外贴心的自己准备好了证据,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姜偃到底在想什么?

  他满心不解。

  而发现了这里的情况的人,心中却格外凝重。

  一名太玄宗弟子对唯识佛宗的弟子道:“我恐怕得收回我先前说逆徒姜偃不足为惧的话,劳烦小师傅再去知会门下弟子一声,要是再遇上姜偃,切记勿要莽撞行事,对他务必谨慎小心些。”

  “那人,怕是比我们以往了解的,危险得多。”

  .

  槐村的布置,比姜偃想的更快的有了成效。

  去万卷学城的路上,姜偃就遇到了不知是哪家的几名修道者弟子。

  对方见着他,竟然没有直接拔剑冲过来,而是一脸警惕的站在远处盯着他。

  姜偃心里一琢磨,就猜到他们估计被警告过,那必然是槐村的事被他们发现了。

  他当下就止住了撤退逃跑的脚步,不退反进,目光灼灼盯着这几名子弟,一脸无所畏惧的冲了上去。

  他咧开嘴,笑得一脸肆意猖狂,结果那几人反倒一脸惊骇,转身跑了。

  等他们不见了踪影,姜偃也没追,而是带着木寒继续赶路。

  木寒看着召唤到一半的傀儡,不解道:“他们怎么跑了?还看起来这么害怕?”

  姜偃得意挑眉:“流言可畏。”

  最好他们把槐村的事传得再离谱点,他们越怕他,他越安全。

  这只是个简短的小插曲。

  倒是给了姜偃很大的信心。

  路上买了个遮面的白纱斗笠,给身后背的棺材施了个短期隐身术,将木寒送去学城内的学宫入学。

  “世家,或是非世家的修道者,入不了三宗,大多就都来了万卷城学宫学习。万卷城的主人,也是学宫的主人,姓封,名不言,是个十分古板严苛之人,学城规矩森严,到了这里,我也做不了什么,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不过,听说他喜欢好学的人,要讨他欢心,也不难。”

  “我明白了,师父。”

  木寒行过一礼,然后就只身进了学宫。这里往后就是他的战场。

  姜偃难得有点惆怅,利用归利用,但也是他第一个,估计也是唯一一个弟子。

  不过他只惆怅了一下,就立马找了个地方,和闻师舟商量起了路上听到的消息。

  闻师舟给他倒了杯茶水,凑过去低声道:“帝城‘王度’之主画姬的手上,有一件属于魔君陛下的法器,那法器相当厉害。”

  他试探着看向姜偃:“只是帝城三百年前,原是当时实力最为强横的宣国所演变而来,如今才得帝字尊称,赋名‘王度’,取意王权准则,那里至今仍存着当年传下的黑骑铁卫,那些人对你来说会很危险,不过只要你能拿到那件法器,必定获益良多。”

  路上闻师舟接到魔君陛下传音。要他以法器利诱,引姜偃去见王度城画姬。

  姜偃不久前才说了三宗五城都不好对付,估计是不会愿意现在就去王度城,但王度城里有薛雾酒一块除了三宗外最大的一片神魂,如果得了那片神魂,他或许可以摆脱尸身束缚,自由行动。

  王度城对现在的姜偃太危险,闻师舟不愿骗他过去,可魔君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只能寄希望于姜偃自己拒绝。

  姜偃果然对法器并不感兴趣。

  闻师舟正要松口气,却听姜偃说:“法器且先放放,你听见他们说,画姬欲招婿的事了吗?”

  “画姬每隔几年就要招一次婿,这有什么问题吗?”

  姜偃严肃道:“但她这次招婿,说会送一件东西给她钦定的夫婿人选。”

  闻师舟:“什么东西?”

  姜偃:“薛雾酒的另一只眼睛。”

  闻师舟眼皮一跳,“等下,你不会——”

  姜偃理了理衣摆,眼睛弯了下:“你看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