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半个时辰后——
慕知霖睫毛颤了颤。
他想睁开眼，却感觉眼皮有千斤重，浑身也提不起劲，肌肉无力，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成功睁开眼，再次看见这个世界。
他茫然地望着洗涤过的蔚蓝天空，目光呆滞，好似躯体已经醒来，灵魂却还没有彻底回归。
“啾～”
一根藤蔓忽然戳了戳慕知霖的脸颊，他后知后觉转动眼珠子看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
他呆愣愣地望着自己此刻所倚靠的东西，正是梦里那棵庞然大物，仰头望去，古树顶天立地，枝繁叶茂，微风袭来时，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救了我？”
藤蔓尖端上下晃了晃。
慕知霖吐出一口浊气，扶着树干慢慢站了起来。
这时，无数根藤蔓汇聚在他脚下，将他带到了“公寓大楼”的顶楼，也就是古树真身的树冠上。
视野豁然变得开阔。
没了暴雨，没了雾气，慕知霖站在树冠上能看见整个帝都城。
在雨水和绿植的淹没中，断壁残垣的城市带着一种颓废宁静的美。
“啪嗒！”
一根藤蔓卷着昏厥的楚川，动作粗暴地扔在了慕知霖脚边，而后一朵硕大的倒垂树茧也被藤蔓挪了过来，花瓣打开，“扑通”一声，生死不明的纪尘灵也摔了出来。
慕知霖一看见楚川，眼里就容不下其她人，他无视了纪尘灵，只一瞬不瞬地望着昏迷中的楚川。
一片白云投下阴影，慕知霖目光呆滞了片刻，想着不久前经历的种种，在阳光重新射下来时，他眸中的情愫和爱恋全都消散不见。
楚川选择了他师父。
楚川要“吃掉”他。
慕知霖闭着眼，气息骤然急促了几分，胸膛也狠狠起伏几下。
没关系…人之常情……
慕知霖睁开眼，目光从楚川身上挪开，他扬起头，目光远眺，望着云朵走后倾泻而下的阳光，看着被建筑和植物一分为二的阴影分界线，仿佛看见了他和楚川被分割的两个世界，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或许——
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般想着，他黯然垂眸，目光落到自己那如同枯木枝一般的左手上，他不轻不重握了一下，还能正常使用，只是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楚川说过他的手很好看。
可惜现在不好看了。
过往种种从心头轻轻划过，他不怪楚川，但不代表心里毫无芥蒂。
若真要说什么，他只怪自己是个累赘，怪自己为什么不能觉醒异能，为什么不能自保……
慕知霖无奈叹息一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黑色手套戴上，勉强遮挡了那与他格格不入的手指，而后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细细抚摸着楚川的脸庞轮廓。
“楚川，以后我就不陪着你了，我以前说过，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现在，算还给你了。”
说完，他忍住了想要宣泄的情绪，抬头幽幽望着远方，待情绪稳定了些许后，这才敢垂眸再次看向楚川，但也只是深深看了一眼。
“你把他送走吧。”
藤蔓左右晃了晃。
慕知霖盯着眼前的藤蔓，这是在表达拒绝？不等他反应过来时，一朵硕大的花朵从他脚下长了出来，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极了艳丽的牡丹。
花朵盛开，其大小竟是能与古树的树冠一较高下。
慕知霖望着四周娇艳的花瓣，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树顶上长花的，这树莫不是仙人掌变异？
他思索间，花瓣开始合拢，直至闭合将他完全包裹在内部。
外面阳光大盛，花瓣不能完全隔绝光线，所以慕知霖在内部也不会处于黑暗中，反而因为光线透过花瓣射进来，内部弥漫着一种暧昧粉红的气氛。
慕知霖看着花瓣上的纹路，在太阳照射下，像似人类的血管。
他不知道古树要干什么，但却并不担心，也不慌乱。
因为他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已经和古树绑定到一起，古树救活他，绝不可能就这样弄死他，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诗琪怎么样了。
他得问问。
慕知霖正要询问其他人的情况，谁知花蕊忽然喷射出一股香气。
他被呛得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屏住呼吸，可惜已经晚了。
花粉被吸入体内的瞬间，他便感觉脑袋晕眩起来，心跳加速，浑身血液也在加速流动。
意识到不对，他走到花苞边缘，试图伸手拨开花瓣离开，谁知一根根血红色的触手忽然从花壁里探出，艳红的触手仿佛血管，直接裹着他的身体揉进了花瓣中。
“唔！”
慕知霖瞳孔一缩，想要挣脱，却根本使不上劲，忽然，他感觉到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下一秒，将他锁住的花瓣就被轰出了一个洞。
他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苏醒的楚川双目赤红，正强撑着站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慕知霖不知道怎么面对楚川，自顾自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
这是花瓣刚刚分泌出的东西，黏糊糊的，刚刚差点让他窒息。
楚川快步走上前，拉着他的手，想趁着花瓣还没修复完，带着他离开，谁知他刚准备从跳下去，几根触手再次袭来，只不过这次不是针对慕知霖，也没有刚刚那般柔和，反而带着粗暴，直接把刚苏醒的楚川绑得严严实实。
楚川跟着纪六子在外游荡多年，一般的药粉对他基本上形同虚设，然而这古树花苞喷出的花粉竟让他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他奋力挣扎着，但四肢软绵无力，根本挣脱不了，他胸口发慌，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吸食的灵气太多，让他现在很难受。
他需要慕知霖。
慕知霖站望着被藤蔓缠绕的人，本想去帮忙，谁知眼前模糊了一瞬，他身体晃了晃，扶着头，想要让意识清醒一些，却根本做不到。
“慕知霖！拿雷珠！”
楚川此时也晕乎乎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面对古树，他自知不是对手，只想带着慕知霖先离开，之后再做打算。
然而慕知霖听着他的话后，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在楚川的催促声中，慕知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妖冶的绿光，这让楚川的神经猛地紧绷起来。
慕知霖不对劲！
楚川紧紧盯着慕知霖，想到自己晕厥那段时间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眸中杀意瞬间聚集，脑中闹哄哄地都是叫嚣着让他“杀！杀！杀！”。
这棵该死的树！
花苞外，原本好不容易万里晴空的天气瞬间乌云密布，“咔嚓咔嚓”的闪电像似蓄力一般闪烁着，然而，就在楚川即将暴走之际，慕知霖忽然上前，捧着他脑袋，落下一吻。
楚川瞬间愣住了，眼中的戾气和杀意也烟消云散，就连紧绷戒备的身体也在触及慕知霖的“气”后松懈下来，暴走的状态受到了安抚。
他在慕知霖身边向来是最放松的时候，亲吻过后，他紧张兮兮地看着慕知霖，一脸担忧。
“你怎么了？害怕了？不要怕，我很快就出来带你离开。”
说着，他使劲拽了拽胳膊，谁知那藤蔓缠绕得太紧了，他根本拽不出来，不等他想办法出来，慕知霖忽然埋头在他颈边，湿热的气息让他浑身战栗了一下。
在他不解的神色中，慕知霖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唔！”
楚川疼得一颤。
慕知霖这一口毫无保留，几乎咬上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溢满了口腔，可他恍若未觉，吸食了几口楚川的血液，抬起头后，目光晶亮，还舔了舔嘴唇。
楚川原本还想质问他干什么，结果一看见慕知霖的神情，瞬间哑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看着一脸媚态的慕知霖，浑身血液都有点暴动起来，尤其是对方被血液染红的薄唇，看着格外有食欲。
他不知不觉伸长脖子索吻，然而当感觉到缠绕着他的藤蔓分泌出腐蚀性液体后，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树肯定想吃掉他们！
“慕知霖！快走！”
楚川声音焦躁急切。
慕知霖没动，只是双手不断在楚川身上抚摸着，楚川觉得很舒服，但是现在不是安抚的时候。
“楚川。”
慕知霖忽然出声，声音中并没有被蛊惑和控制的痕迹，反倒看上去很清醒，听得楚川一怔。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慕知霖。
“你……”
“楚川，你以前说，我的感情，你感觉不到，你不知道怎么去感觉，我现在让你感受一下，好不好？”
慕知霖说着，附身在楚川耳畔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楚川瞬间打了一个哆嗦，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他觉得此时的慕知霖太奇怪了！要不是那股“气”，他都要以为这人是假扮的了。
藤蔓的腐蚀性液体很快让两人不着寸缕，慕知霖压了上来，两人肌肤紧密地贴在一起。
楚川几乎瞬间就被慕知霖身上那股熟悉“气”包裹，他贪婪地呼吸着更多，上瘾一般，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但残存的理智却让他停止。
他感觉到了磨蹭，哪怕他什么都不懂，此时也意识到什么。
“慕知霖！不行！”
慕知霖听到他的声音，抬眉看来，水光潋滟的眸子看得楚川心跳骤然加速了些。
因为近在咫尺，楚川能清晰看见慕知霖眼底的暗潮汹涌，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失控了，而后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慕知霖，不行！我师父说过，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慕知霖原本盯着楚川那清澈的眸子还有些下不去手，然而当他听到楚川嘴里说出师父后，他眸光一暗，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过界。
他直接将楚川摁在了地上，双眸发着幽绿的光芒，像似魅惑的幽灵一般。
他俯下身，抬起楚川的下颌，沿着对方脆弱敏感的喉结一路吻下，期间每次楚川发出反抗的话语，他都会惩罚般在对方喉结上重重咬上一口，而后再温柔地舔舐安抚。
楚川闭着眼，喉结止不住地滚动，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他沉沦于慕知霖的“气”，但这样过激的举动又很快唤醒了他潜在的理智，他不能这样。
在理智和冲动的对抗中，楚川渐渐暴走，他眼睛瞪的溜圆，浓重的暴虐情绪随着四肢被禁锢被激起。
“慕知霖！你敢！”
楚川犹如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血红着眼朝着慕知霖怒吼。
“立刻停下！否则我杀了你！”
慕知霖动作一滞，木然地抬起头，眼神慢慢从迷茫到清明。
他看见了楚川眼中的狠厉，也看清对方眸中的杀意，心颤了颤。
他在做什么？
他是有想过得到楚川，但不是这样的，应该是温馨的。
不是这样……
一旁的古树灵体感觉到慕知霖的动摇，控制着花苞再次喷出甜腻的香气，那香味足以扰乱人的理智，哪怕是强大的修士，也会被这抹香味催发出心底最强烈最渴望的念想。
慕知霖眸中的绿光乍亮，理智顷刻间坠落。
楚川也受到影响，与慕知霖相贴的肌肤传来阵阵战栗感，那是他极力想要无视和摒弃的，然而此时感官却像似无限放大一般侵袭着他的理智。
好舒服，还想要。
楚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从未经历人事的他根本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此刻他最贪婪的人和气息围绕着他，他只觉得脑子里有头野兽快要被释放出来了。
“楚川…”
慕知霖忽然再次压上来，炽热的吻烙印在楚川唇上，像似一把烈火要将后者点燃。
楚川那根理智的弦终于开始摇摇欲坠，他真的很喜欢……
慕知霖额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水，脸色却红润非常。
他急切地在楚川身上煽风点火，直把楚川脑子里的那头野兽馋得嗷嗷叫，偏偏楚川的理智还尚有一缕，他关紧了野兽的牢笼，想要逃避，但慕知霖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随着甜腻的花香越来越浓郁，慕知霖看着楚川，最终选择坐了下来。
蠢蠢欲动的古树藤蔓瞬间变成了发狂的火红色：“～～～！！！”
它都把人给绑住了！
绑住了！！
（山涧别院）
楚川忍不住想要获得更多，于是他本能地向上，换来了慕知霖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声音沉沉的，带着几分喘息和轻颤，不轻不重砸在耳边，像似一种无意识的撩拨，酥酥麻麻的异样感顺势而起，楚川心头倏然一跳。
慕知霖被疼痛唤回了理智。
他看着自己的处境，又看了看楚川，脑海里瞬间回想起刚刚楚川放的狠话以及眼里的杀意，回归的理智让他就此停手，或许他与楚川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他内心深处却生出一丝叛逆心理。
——既然已经开始了，为什么不进行到底？至少他拥有过楚川。
（山涧别院）
慕知霖浑身颤抖，冷汗簌簌往下掉，他感觉难受极了。
他攥紧了十指，疼得直抽气，却没有选择停下。
他怕自己停下就再没有勇气继续了，他闭上眼，咬着牙，无视身体肌肉的疯狂反抗，硬生生再次压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淌了下来。
慕知霖高高扬起下颌，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在花苞内暖色的红光下，上面像似粘附着水渍。
楚川并不知道慕知霖已经清醒过来，此时的他与对方相反，已经快要失去理智。
（山涧别院）
慕知霖重重喘息了几口，这才有力气去看楚川一眼，瞧他也气息急促，没忍住俯下身，双手捧起对方的脑袋，轻轻落下一吻。
就这样吧。
一吻结束，他颤抖着腿站了起来，打算结束这场由他引起的荒唐闹剧，他已经做好了被楚川秋后算账的准备，只是想着哪怕是死也至少留点尊严。
他颤抖着手，从溶解的布料里摸索着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了两件外套和擦拭的毛巾。
（山涧别院）
慕知霖手一抖，衣服和毛巾齐齐掉在了地上，他闷哼一声，想要推开楚川，却犹如蚍蜉撼树。
“为什么逃离？”
楚川忽然抬头，目光幽深地望着慕知霖，他眉眼间的狠厉消散了几分，虽然还残留着骇人的血色，但凶性却减了大半。
慕知霖被他这眼神刺得呼吸一窒，难堪地偏头闭上了眼。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楚川不让他逃避，伸手不容拒绝地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扭过头来与自己对视，偏执霸道地想要他回应。
“说话呀！”
慕知霖咬着唇。
（山涧别院）
他好像释放了一头野兽。
（山涧别院）
慕知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好像已经没了光芒。
花苞里花芯散发着柔和浅薄的光芒，他的身体在楚川治愈灵力的控制下变得奇怪起来。
（山涧别院）
楚川将慕知霖的手指放在了脸上，缓缓朝着手心吐出一口浑浊的喘息，从喉咙里喊了一声。
“慕知霖，你是我的炉鼎。”
……
新的一天，花苞脱落下一片花瓣，一束霞光从云雾中射下，照在红艳艳的花苞外，与之前凋谢的五片枯萎花瓣一样，新脱落的花瓣沐浴着阳光，慢慢溶解成一股灵气消散在空气中。
盘踞在花苞外的主藤蔓像似等的不耐烦了，它戳开花苞，将还亢奋耕耘的楚川打晕，随即拎着另一个人放在了慕知霖面前。
那人正是纪尘灵。
“～～～”
古树的主藤摇摆着，似乎在邀请慕知霖，不过此时的慕知霖早已经魂游天际，根本没有力气去理它。
“这个…继续…吸食…”
慕知霖费力看了眼，终于还是阖眸昏死过去。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