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格斗场一直都是同一个惯例,每一场战斗不是单纯的赢或输,而是生或死。奴隶场次的需要其中一个奴隶亲手杀死另一个,直到没有呼吸,兽场则是吞掉对方的妖丹,让对方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很少有**同台的场,只有极少数恶趣味的权贵尝试过,将美人与妖兽关在一起,欣赏美人临死前的垂死挣扎。
安澈上场以后,所有人都心如明镜。
也有人觉得诧异,秦关平那只虎妖境界如此高,放这么一个普通人上去,最后肯定死得一点美感都没有。
但在秦关平宣布了获胜的奖金以后,场上所有人都沸腾了——这是他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啊!
没有人会觉得安澈能赢。
安澈上台时,感受到脚下的擂台上崎岖不平,似乎是在先前的战斗中被砸的坑洞,上面或许还残留着血渍。
面前虎妖危险地低吼了两声,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上台者,它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一次的对手如此脆弱,以至于扭头望着秦关平,却只得到一个进攻的指令。
它猛地朝安澈扑过去,甚至压根儿没想过动用灵力,只用最简单的方式将这个人撕碎。
所有人都以为安澈这眼盲体弱的玻璃娃娃反应不过来,却见他动作十分麻利,从乾坤袋里翻出一条轻飘飘的纱布,美轮美奂,朦胧轻薄,他脚下动作不停,退了两步,将手中的薄纱轻轻一挥,那薄纱紧紧缠绕在虎妖身上,猛地发出光亮,灼烧着虎妖的皮肤!
“吼——!”
猝不及防被阴了一下的虎妖愤怒地咆哮着,这一六品等阶的法器根本束缚不了虎妖多久,大多法器需要使用者灵力加持才能爆发出更猛烈的威力,安澈丹田里没了灵力,经脉毁得不成样子,能拖住虎妖已经很不容易了。
虎妖一步一步挣脱束缚,那纱巾岌岌可危,在半空中几乎崩成了一道弦,颜色暗淡了不少。
安澈捏着加速符半空中燃烧着,只见微光一闪,他轻轻拽着纱巾一扯,那庞大的虎妖朝他方向被拉去,因为惯性被狠狠摔在地上。
虎妖彻底被激怒了,他怒吼着重新爬起来朝安澈撞去,却见安澈又掏出一把符文,在符文加持下他行动灵巧,目标明确,只躲闪不攻击,几番下来虎妖接连扑空,头晕目眩,不过安澈也没轻松多少,超负荷运转下他体力不支,薄汗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衫。
台下有人嘀咕着:“好像在遛狗。”
刚说完就被人胳膊肘捅了一下,偷偷看着秦关平的脸色闭了嘴。
果不其然,秦关平脸色十足的阴沉。
他把安澈弄上台想看的可不是这个,他不耐烦地按了下手套上的按钮,擂台上虎妖立马顿了一下,随即是缓缓的抽搐。
只有两秒钟,随后虎妖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强烈的电流席卷大脑,这是带有惩罚意味的电击,终于让它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浑身上下的灵气浩浩荡荡铺开,它的毛发闪着紫色的闪电,几乎将周围空气都扭曲。
“轰隆隆——”
安澈手疾眼快收回了纱巾,尽管他提前穿了法袍,却还是被庞大的威压震得连退十几步,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
围观的人群数不胜数,都以为他快站不住了,他却还没倒下。
只是身子弱柳扶风,脚下越发虚浮,身上的白衣几乎成了血衣。
众人心想他这回应该要倒下了,先前用再多符文也只能算他有财力,扔出的都是些高阶符文,但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还有存货的样子。
但在虎妖又扑过来的时候,安澈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沓花纹繁琐的符文。
——还有?
这该是什么样的财力?怎么会来地下城?
虎妖横冲直撞过来,安澈勉强躲过,翻飞的衣角在半空中燃烧殆尽,余火飞快钻上安澈手臂,他目光一定,飞速扑灭火焰,手掌手臂却露出鲜明的烫伤。
再次躲避虎妖时,他的步伐终于迟缓起来,尖锐巨大的虎爪几乎是贴着他头皮过去的。
白钰看得心头一紧,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上台,将安澈拽下来。
他手按在了剑柄上,还没动,身边的赤火就像长了眼睛,淡淡道:“别动,擂台上有防护罩,凭你的实力还打不开。”
事实上,安澈能在里面撑这么久已经超乎他的意料了,牵扯到白钰是他没想到的,此刻看安澈不像普通人,他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赤火明白,今天安澈只能死在台上。
白钰皱眉:“防护罩?”
苏元子愁眉苦脸:“对,这种防护罩是秦家独有的,不仅会反弹外界攻击者的攻击,要是一次没能打开,还会干扰里面的参赛者。”
赤火眯眼:“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苏元子装傻充愣:“啊是吗,估摸着是平日里喝酒听曲儿听到的吧。”
赤火可不好糊弄,脸上的花纹更亮了些:“别急,他比完赛就该轮到你了,少爷的宠物光一个人可吃不饱。”
苏元子往白钰身边缩了缩,看着怂头怂脑的。
·
悬空的阁楼中,灯火辉煌,歌姬翩翩起舞,眼花缭乱,溢散着充沛灵气的灵果香甜可口,阁楼里被高阶法器包裹了个遍,在里面无论是修炼还是玩乐都很合适。
秦家主特意造得这么大阵仗,正是因为他请到了萧景舒过来,为的是他们前段时间商议过的灵渠,也存了拉拢萧景舒的心思。
酒过三巡,萧景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秦家主也不着急,他们同九阳宗合作已久,这次的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他笑着同萧景舒酌酒对饮,忽然听见萧景舒问。
“下面是在干什么?”
秦家主朝阁楼外望去,就见格斗场擂台上虎妖的比赛,还以为萧景舒感兴趣:“这是地下城一直以来都有的比赛,一般来说都是实力相当的宠物比才有意思,这场上的是哪家的奴隶吧,萧少主感兴趣可以去押注。”
萧景舒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语气依旧冷淡:“奴隶?”
“对,只有奴隶这种低贱的人才会上台。”秦家主笑着解释,“地下城里的格斗场与外面不一样,这里的比赛最凶残,办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不买奴隶自己上台的。”
不过场下那个奴隶看起来就很弱,秦家主虽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本觉得无趣,想换个话题跟萧景舒闲聊一会儿,就听萧景舒说:“是吗?听说秦家主当年振新家族分外艰难,当过好长一段时间低贱的奴仆,如今触景生情,想必很有心得。”
扔下这句话,萧景舒转身离开。
秦家主的笑容当即僵在唇边,他眼见着萧景舒出门,刚想追出去,开门后却人影都没见着。
台上安澈几乎已经被逼到绝境了,虎妖的攻击越来越频繁,尽管有符文法器相助,他仓促躲闪,次数一多还是难免被伤到,偏偏他身体羸弱,脆弱不堪,根本接不下虎妖一次重击,所以就连闪躲也无比惊险。
虎妖的耐力强的可怕,饶是如此它也已经厌烦了这般猫捉老鼠的追逐,明明面前这个人类这样脆弱,它却不能像往常那样一口吞掉——简直是奇耻大辱!
同时它也敏锐地察觉到安澈躲闪的步伐越来越缓慢,抓住他疏忽的一瞬间,虎妖猛地冲过去,地面震颤着。
安澈终于快支撑不住,摇晃一下,半跪在地上。
他之所以能撑那么久,完全是因为他从前还是元婴期修士时什么都爱收集一些,各种大大小小的符文数不胜数,更别提珍宝法器,不用灵力就能催动,可惜再多宝物也有耗尽的时候。
虎妖场下的人惊呼,那一刹那一抹剑光横贯在安澈身前!
“刷——”
那把剑寒光四溢,微微挥动,带动一片寒霜,白金色剑身立在前方,剑锋凌厉,屠杀过无数生灵的威慑力几乎是一瞬间就逼退虎妖。
它如困兽般盘旋,却畏惧那把剑的锋芒,迟迟不敢靠近。
剑立在地上,剑柄朝天,无端让人品出几分孤傲。
一只血手握上剑柄,安澈撑着剑,缓缓站了起来。
背影清瘦、脆弱。
鲜血从额头一路滑落,滴在崎岖不平的地面。
剑芒所指,一片寒光。
带着一腔孤勇。
连毫无心智理智全无的野兽都被镇住。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震撼中。
白钰瞳孔缓缓睁大:“……他想干什么?他这个状态根本用不了本命剑!”
安澈灵力尽失,怎么可能运转得了那把剑?
这防护罩隔绝了擂台上的灵力,白钰根本无法判断安澈到底有没有动用灵气。难道安澈其实是装出来的,他并不是修为尽毁?
不、不对!
白钰紧紧盯着安澈,看着他苍白得不正常的脸色,心中缓缓浮现一个答案——安澈在燃烧自己的心头血,催动那把剑。
本就没几天能活,却还陷入这种困境,被迫耗费更多精血,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他掐着自己的掌心,脸上没有分毫变化。
别打了……会死的!
身侧,赤火面无表情地看着安澈,他拳头紧紧攥住,眼里的杀意达到巅峰。
秦关平只觉得这场戏有意思得紧,也看出台上那小瞎子已是强弩之末,懒得再拖下去,虽觉那把剑眼熟,却并不在意,拍了拍手套随意道:“行了,弄死他吧。”
擂台上的猛虎登时爆发出惊天骇地的灵气,它痛苦又疯狂地咆哮,铺天盖地的威压朝安澈压过去,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安澈那单薄的背影上。
却见他抬剑,挥出的那一招一式很慢,却很凌厉,剑气瞬间膨胀到整个格斗场,剑气与奔腾而来的虎妖狠狠相撞,可怖的力量顿时在格斗场内爆炸开来,亮光猛地炸起,令人目眩神迷。
“轰隆!”
剑芒仿若一道宽阔江流奔腾咆哮,容纳天地灵气,无比纯粹清冷,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在防护罩内挤挤撞撞。
那虎妖早在无数寒芒中被剁成无数块,了无生息,本来在外围端坐着的秦关平猛地吐出一口血,他难以置信:“……真的死了。”
“轰隆!”
又一声巨响,整个擂台被轰掉一半的场地。
恍惚中,所有人都听到一声脆响,霎时周身气流猛地一边,连台下观众都能感受到极致的寒流,冻得人全身血液都凝固住。
最前排的人来不及撤离,被寒流波及,脸上发丝都凝固起了冰。
赤火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台上人的身影,声音第一次变了调子:“防护罩……碎了?”
他忽然感到由衷的恐惧:“他到底是谁?”
白钰久违地感到心脏砰砰直跳,他望着安澈,激动得难以言喻,一瞬间心头闪过万千思绪,最后也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师兄。”
他不知该作何感想,也许心里还有一丝侥幸——
如果师兄一直像曾经那般高高在上,他一辈子也无法靠近半分。还好,师兄被他亲自拉下来了。
台下有人喃喃自语:“弓背霞明剑照霜……照霜剑!他是清风仙尊!”
“清风仙尊?清风仙尊不是堕魔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震撼了……我居然有幸看到清风仙尊出手!”
“我听说昨日城里也出现了魔修,不会吧。”
“不会是他带来的吧?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说不定算计着什么阴谋诡计?”
赤火猛地回神。
照霜剑,他怎么没想到?!
能与九阳宗二长老有所牵扯的,容貌倾城实力强大,只能是清风仙尊了!
台上那抹清瘦的身影终于慢慢佝偻,安澈弯着腰,脑子里几乎乱成一团,他眼前几乎泛起了白光,坠重感与倦意席卷大脑,他浑浑噩噩,却依旧撑着剑,站在原地,好似风一吹就倒了。
即便如此,却没人敢靠近他。
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重了,擂台底下的议论声几乎要吵翻天。
“可是……谁打得过他?”
“他已经精疲力竭了,现在随随便便过去都能收了他,怕什么?”
“你行你上呗,反正我不去,刚刚他不还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一剑就把虎妖杀死了。”
“……”
不仅没人敢上,甚至原先在擂台边上的人都紧赶慢赶往外跑,生怕自己的下场和那碎成渣的擂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