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安澈捏那些小人只是偶然的,或者玩闹兴致多一些,他还不能很好地运用自己的能力,那些小人只算初具人形。
直到他刚上初二那年,一个崭新的,“活”的小人在他身下的黏土中站了起来。
那是在后街的河边,安澈特意挑了个没人的时候,看着他步履蹒跚——哦不,连滚带爬地朝安澈爬过来。
安澈下意识退了一步,他还没来得及给人偶做腿。
然后,他退了一步又一步。
在人偶艰难地想要立起来时,安澈一扭头,跑了。
河边风呼呼吹着,头顶乌云密布,被抛下的人偶艰难地挣扎着,却被越来越强劲的风吹得刚塑起来的形都要散架。
他积攒起来的力气飞速流逝,刚刚冒出来的意识濒临溃散。
他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他创造出来的人要头也不回地走?
是他长得太难看,把主人吓跑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下雨,只知道头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把天炸了个窟窿,风将树叶搅得乱七八糟,像大锅乱炖的汤。
水淋下来了。
先是少数几滴,他好奇地伸手接,却见自己的手在雨水中融化,他一个激灵立马缩回来。
雨越下越大,风雨中刚刚成型的人偶竭力缩成一团,迷茫之中,就见远远跑来一个人影,推着个不大不小的推车,顶着风雨跑过来。
安澈瘦小的手扶起他,稚嫩的声音响起:“快上来!”
人偶拼尽全力爬到推车里。
推车上竟然还有个胶袋做的顶棚,能挡大部分雨水,但安澈是一路淋着来的,他们停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外面的雨声势浩大地落着。
安澈没法解释自己怎么弄出来这个人偶,就没带他回家,将这里作为自己一处秘密基地,一直到后来这间屋子被收回去,他们才另选了其他地方。
这一晚上,安澈跟这个人偶紧紧依偎在一起,才困倦地挨过去。
后来断断续续两个月的时间里,安澈上完课便会到这间屋子里继续完善人偶的身体,他极其喜欢自言自语,在遇到难以抉择的地方便对着书一遍又一遍念叨着,或者带着破旧的杂志,读上面的故事给人偶听。
偶尔会轻轻抚摸人偶的脑袋,眼神很温柔,却像是隔着什么一样:“你得帮我一件事。”
人偶立马点头答应,安澈却没继续说下去。
后来,安澈又一次在他面前看杂志时,他凑了过去,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带着古怪的强调,发音并不标准:“狩、狩猎。”
安澈当时是什么表情来着?
惊讶得嘴里叼着的笔都掉下来了,呆呆地看着他,是第一次,第一次真正同他对视。
人偶很高兴,他想安澈一定很高兴,便艰难地继续开口:“安、安……”
安澈表情很复杂:“你会说话了?”
“会。”
但他又没了声音。
因为安澈看起来似乎不是纯粹的开心,像是十分矛盾,眼里还带了些警惕。
就好像看见木头突然说话了一样。
他不明白。
于是从那以后,他又不说话了,沉默着被安澈做好了肢体关节,能完成简单的站立。在渐渐完善人偶整个身体以后,安澈又对他的脸犯了难。
他看了无数时装秀杂志,始终挑不到满意的脸,他捧着人偶的头,纠结了四五天,鬼使神差用了自己的脸。
一个跟安澈相差无几的人偶诞生了。
后来,安澈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南。
南很喜欢跟着他,但安澈不允许他踏出这间破败的屋子,他便只能等待,等待安澈来看望他。只要那一天安澈来了,哪怕只是待一小会儿,他都会开心很久。
但人的心思是复杂的,南也是,他迫切地想跟安澈亲近,迫切地想见他,于是在安澈越来越忙,越来越没空看他时,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他从那间屋子里出去了。
尽管只是由在屋内等待变成了在屋外的台阶等待,安澈还是生气了,于是整整一个礼拜,他都没有再来看望南。
南被关在屋子里,才后知后觉,他是主人创造出来的怪物,而创造出来的原因,是安澈需要一个趁手的工具。
工具不需要做多余的事,那只会让主人苦恼。
……
安澈被动静惊醒的时候,客厅的灯完全关了,他被抱在怀里,邻居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怎么了?”
安澈将手缩回毯子里,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想起了些往事,是一些十分糟糕的回忆,让人头疼。
他想起来第一个人偶是怎么胁迫他的了。
邻居坐了起来,离安澈远了些:“我给你做些饭。”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邻居下意识抬头望去。
变故只在一瞬间。
他完全没有料到安澈的反击如此迅猛,几乎是一瞬间抽出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心脏——他最脆弱的核心,里边镶嵌着一颗金光闪闪的铜心,安澈造的所有人偶都有这么一颗心。
邻居惊愕地望着他,被刺穿心口的他动弹不得,安澈熟知他身上所有的弱点,对……
因为他是安澈最先造出来的人偶,是陪伴安澈整个童年的人偶,曾经是最喜爱他的同伴,现在是最痛恨他的仇敌。
“南。”
安澈说出了这个许久没有叫过的称呼,他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匕首抽出来,神情第一次见面那样复杂。
邻居僵硬地伸手妄图捂住缺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越来越大。暗处触手疯长,仿佛在悄无声息地嘶吼,痛苦地挣扎。
他好像又要像许多年前那样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中。
邻居——或者说南,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餐桌,又瘫倒在地,他连发音都艰难了:“安……安澈。”
“别走。”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门外的人执着而急躁,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安澈蹲下来,从他身上翻到了钥匙。
南猛地抓住安澈的衣服,但他这时候的力气还不如一个小孩大,被安澈轻易挣脱开。
他像是陷入了绝望,通红的眼执着地盯着安澈,毫无征兆地落泪,滚烫的泪珠
“别离开我,别走……主人。”
“主人,我没你不行,我好痛苦,好难受……主人我求求你,我养着你好不好?”
安澈在他面前蹲下,替他擦去了泪水,仍旧是柔软而温热的手掌,温柔平缓的声音:“你现在已经不怕水了,有自己的房子,有朋友,会说话,甚至有了自己的脸,你很厉害。”
南慌忙抬头,胡乱蹭着安澈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掉:“我很厉害,主人,我很听话的。”他拉着安澈的衣服,“我是主人最好用的工具,最乖的狗,主人别扔下我!”
安澈却抽回了手。
他站起身来,似乎有些怅惘,声音很轻:“可惜你很厉害,我已经没办法随心所欲地用你了。”
南怔怔地望着他,突然说道:“我可以和主人签血契,我的命是主人的,我可以做主人最厉害的人偶!”
“不用了,这方面我没你了解的多。”安澈转身,朝门口走去。
安澈不要他了。
或者说,再一次抛下了他。
南手按在胸口,那个空荡荡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
“安澈,你真绝情。”
安澈刚碰到门把手,顿了一下,声音微不可闻:“是吗。”
他好像想起来,在许多年前,南也这样控诉过他。
有怪物天赋的混血种都是性格极端的暴徒。
安澈不是,他是个分不清情感,精神异常脆弱的人。
暴徒或许会让大部分人恐惧,害怕,会被关押进看管所,服从义务劳作,安澈不会,他大概率会走向自我毁灭。
每个人的命运大概生下来就注定了。
安澈拉开门,对上西尔希女士惊讶的眼。
“噢!可爱的小兔子。”她眼睛从安澈身上挪开,落在地上瘫倒的南身上,沉默了下,悄悄退了一步,“噢,可怕的霸王龙。”
安澈也愣了下,下意识辩解:“……只是闹矛盾了。”
西尔希女士瞥着他手里的刀,咽了口唾沫:“是的亲爱的,你知道我的嘴很严,打扰到你们了。”
“……”
安澈在西尔希女士警惕的目光中下了楼。
一直到他走后,西尔希女士才松了口气,走进南家里关上门,站在鞋柜边关切地望着南:“你还好吗?天呐,我不知道你喜欢养这样凶狠的小兔子,但他真的好好看,比我见过所有的兔子都要好看。”
南垂着头,最初的心悸过去以后多少有了些力气,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朝西尔希女士说:“麻烦拉我起来。”
西尔希女士站在原地没动,她蓬松的裙摆呈现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她的目光很真诚:“你知道的,这样会弄脏我的裙子。”
“……”
安澈知道那一刀没办法弄死南,顶多让他负伤一段时间,修养一段时间,自从南叛逃后他变得尤为难缠,似乎觉醒了某些怪物的天赋,比如那些黏腻腻的触手,不过安澈还没弄清楚它们的运作方式。
他觉得今天这么一出完了,提防反派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
剧情里反派是想杀他的,满心满意都是想将他挫骨扬灰的恨意,很显然,现在的南并没这个想法。
上架感言: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情敌他爱惨我了》这本书将要上架了,从这一章节开始往后就会开始收费。
我的心情无疑是紧张而开心的,我也会更多鞭策自己,将剧情完善得更好。
看过的故事无论是遗憾、忧伤还是快乐,都是看客独一无二的感觉,我也希望能带给大家不只一种感觉。
大家可以放心追更,以后每一章节的字数不会低于3k,随机掉落加更,不管数据如何,只要我还在写,还敲得动键盘,就一定会给主角一个完美的结局。
每一本书带给我的经验和经历都是不一样的,我也会多加学习,以便以后能写出更好的书。
谢谢大家,谢谢一路陪伴着主角向前走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