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尔今年四岁,正是一只幼崽对这个世界最最好奇的年纪,他对这个陌生的宇宙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大到为何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人”,小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的屁股后面为什么会有一条短短的小尾勾。

  被巴芙特抱在怀里时,那点小尾勾便藏不住似的露出一截来,雪白中透着一点粉,因为尚且年幼,尾勾上的鳞甲还只是薄薄一层,衬得底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尾勾一摇一晃简直可爱得让虫直呼救命,若是雌虫见了更是心都要化,不过小梅尔毫无察觉,他现在还对自己身上那理解不能的几个“器官”没有掌控力,诸如他的骨骼甲和尾勾,时常都会因着主人的疏忽被放出来遛遛。

  凉飕飕滑腻腻的尾勾一下子勾上了塞西尔大公的手臂上。

  巴芙特显然也习惯了小梅尔这样随性的模样,一面同面前露出惊讶眼神的秦家主谈话,一面熟练地抬手将那柔软的小尾勾扒拉了回去。

  屁股处骤然被托起,引得小梅尔不安地往父亲怀里扭了扭,小手揪紧了面前精致领口上的纽扣徽章。巴芙特向来衣着得体,是不少雄虫的仪态标杆,但此时还是仍由小梅尔肆意攀爬弄乱自己精致繁复的领口。

  小梅尔一边扒拉着自己的父亲,一边护着草莓,着急的时候就紧张地低声喊,唯恐自己宝贵的食物掉到地上去了。他潜意识中对这种行为感到恐惧,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会引得大人不快,招来谩骂和责怪。

  那几声嗫嚅的“爸爸”让巴芙特心都软成了洛伦纳甜奶果,香香甜甜又飘飘然,忍不住抬手抚在崽崽的脑后安抚,小雄子如今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心情如何变化几乎逃不过巴芙特的感知。

  他尽可能地轻柔着动作,才感受到怀里有些害怕和紧张的小雄虫慢慢地平复了情绪。

  “梅尔小殿下还真是活泼啊。”

  目睹了这一切的秦家主不禁这样感叹道,眼神艰难地从那刚刚被扒回去此时又钻出来的小尾勾上收了回来,天知道他多想伸手摸一摸。

  秦家主自家的崽子在刚出生一个月就知道把小尾勾藏起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见都没见过。

  他记得大公的前两位孩子都和梅尔小殿下一样,每到生日必然宴请各族,但就秦家主参加过的几次来看,大公的前两位孩子可都懂事太多了,别说四岁,就算是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个个一副贵族样,在宴会上不哭不闹仪态端庄(尽管三岁的小屁虫看起来还是很勉强)。

  这让秦家主不得不怀疑大公的第三位孩子是不是变异得太快了些!说不定是因着雌父的基因不好,导致大公的第三子刚出生时就被断定活不过三年。

  当时那家报道的媒体遭了殃,一整个家族都被巴芙特大公摆了一道。明面上是因为散播各种谣言扰乱星网安全,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公就是护着自家的崽子。

  冷血无情的塞西尔大公爵,恐怕一辈子的温柔都给了家里。

  “和他的哥哥们倒是很不一样,就是有这样的雌父,身体……”不太好,需要更多照顾。

  后半段话秦家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巴芙特开口打断。

  “活泼很好,很像克利。”巴芙特这样回应道。

  一句轻轻的话直接回绝了对方接下来要问的话,并且往秦家主脸上狠狠秀了一波。

  果然那么多年过去,巴芙特也还是维护着他那位出身低微的雌君。

  秦家主面上神色一顿,默默将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早知道就不提那少将了,净碰一鼻子灰。

  实际上秦家主敢直接来寻巴芙特,必然是有要事要谈论的。

  他们秦家三个月前在T6星系附近寻到了一种从未收录在册的异植,经过两个月的研究后发现内含大量的修复素,可以延缓器官衰竭,或许对伊斯梅尔的病症有作用,他们秦家立即意识到这正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和塞西尔交换利益的机会。

  只要能和塞西尔交好,他们秦家可真是什么都愿意给。

  在塞西尔家族二十年前的巨变事件中,便流出一句话来:宁愿给大公爵当狗,也绝对不要惹大公爵不快。否则,等待你的就是永远爬不出的深渊。

  曾经但凡是挡在巴芙特面前的家族,哪一个能从他手中讨到好处?不是灭族就是流放,苟延残喘的几个早就贬到了第三域去。

  “哈哈、是啊是啊。大公和公爵雌君还真是恩爱啊。”秦家主这么奉承了一句,心中还在估摸着要不要继续开口说那异植的事。

  巴芙特实在是心细如发,就算小梅尔如今不过四岁,还什么都听不懂,也不打算在他面前直接谈论与先天性疾病有关的事情。

  秦家主默默看了一眼趴在大公爵怀中一无所知地光顾着注意草莓的小梅尔,他真不敢想这孩子要是能平安长大,会是多么尊贵和娇纵的一位雄虫啊。

  不过秦家主这么走神的一瞬,那边巴芙特已经先开了口。

  “那些事之后我们单独聊吧,”他将拍着他肩膀要下来的小梅尔放下,大手还牵着小手,“今天是孩子的生日,不适合说这些。”

  秦家主一听之后单独聊这几个字就知道有戏,立即应下声来给要离去的两位让路。

  这一转身,秦家主才看到身后的竟然就是刚刚告别不久的希斯克利。他身边的孩子少了一个,只剩下一位冷着脸的柏西。

  希斯克利方才被吵架的两只闹得头疼,干脆打发了另外一位回去休息。反正希尔向来更喜欢自己看书、练习,属于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自然乐得高兴可以先回楼上去休息。

  而柏西则是满心满眼来看弟弟。

  这不,才刚看到被父亲牵着的小梅尔,就开心地松开了雌父的手,顿时笑开了花过去,半弯着腰捏起了小梅尔的脸蛋。

  “弟弟~”

  柏西手上都舍不得用力,但奈何小雄虫的皮肤实在娇嫩,这一捏立刻留下了粉红的印子,在饱满的脸蛋上显得可爱又可怜。

  小梅尔显然对这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印象很好,乖巧地抓住了哥哥收回去的手,用方才被捏红的地方蹭了蹭哥哥的手心。

  某个弟控顿时在内心嘶吼。

  可恶啊,我的弟弟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随后柏西伸手将小小的弟弟抱在了怀里,仿佛吸了迷药般沉浸在撸弟弟的快乐中。

  被逗乐的小梅尔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转头就往哥哥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跟巴芙特学的。总之看得巴芙特是又无奈又好笑,倒是有些羡慕小梅尔这么念着哥哥了。

  察觉到父亲眼神的柏西尾勾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朝巴芙特露出得意洋洋的眼神后转而将梅尔抱起,来到了希斯克利身边。

  “妈妈。”

  还没蹲下身的希斯克利一愣,就算已经听过很多次,仍旧是会被这个称呼震撼的雌父一枚。

  那边忍受不了这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耀眼光芒,已经独自走开几米远的秦家主还是耳尖地听到了这么一声,更是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妈妈?

  这是什么称呼啊!

  原谅他们很少看幻想小说,对此也只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这应当是幻想种生物“人类”社会中对生育者的称呼。

  也许雄保会更应该担心的是伊斯梅尔的家族教育到底有没有出问题,怎么会有人把幻想种生物的文化当做本族文化交给一只单纯善良的小雄子?

  “嗯,妈妈在呢。”

  希斯克利勉强应下了这个称呼。孩子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就算他曾看过不少论坛中幻想种生物的画像,人类女性和自己简直半点不沾边。

  逃课老兵柏西此时也不得不看着自家弟弟思索,他记得小梅尔明明超级乖巧啊,不说这么小本来就逃不了课,但小梅尔可是个神童呢,记忆能力和理解能力都达到了常虫无法企及的领域,本就难以教导的年纪,生生是提前学完了好些课程。

  那怎么会把称呼搞错呢。

  只有十三岁的柏西想不明白,干脆就将其抛之脑后了。说不定是希尔带坏的,说不定带着弟弟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把弟弟教坏了!他就知道该照顾小梅尔的只能是自己。

  眷恋。

  小梅尔尚且无法处理那么多信息的大脑里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词,他能感受到自己对面前的三个生物,产生了一种难以割舍的眷恋。无论这眷恋来自于何处,这都是真实存在的感受。

  他想靠近这些温暖,于是也是这么做的。

  他记得,他好像记得。

  他从来没有喊谁爸爸、妈妈的权利。

  小梅尔懵懵懂懂地回忆着,踮起脚尖环抱住希斯克利的颈子。他曾经因为过度的缺爱渴望,一不小心喊了不该喊的人妈妈,结果被她的亲生孩子尖叫着赶出了家门,说他是抢走别人父母、抢走别人爱的小偷。

  现在好像不是了。

  面前这个雌虫,短发干净利落还带着灿烂笑容的是他的“妈妈”。

  他记得自己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虽然那时还是一颗蛋,但总归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而不是从哪个地方捡来的,收养回来的。

  小梅尔感受到比爸爸更加有力的臂膀环绕过自己,显然他的抱法更加熟稔,舒服得小梅尔恨不得就在妈妈柔软的胸口处睡下去。他用脑袋蹭了蹭,忽然觉得很委屈很委屈。

  “妈妈……”

  这一声刚出,抱着他的雌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手上轻晃了晃哄着,将崽子扒过来一看竟是泪眼汪汪地要哭了,被发现了就立即埋起头一声不吭了。

  几只虫自然还在云里雾里,但没来得及关注这边,一旁就有虫侍前来报告:“大公,弗朗西家主带着弗朗西家的孩子来了,您看——”

  巴芙特冷了冷眼神撇去:“让他们滚回去。”

  然而话音刚落,那边就响起了一声轻笑:“哎呀,都生了那么久的气了,大公爵也真是,我这不是来跟你道歉了么?”

  来的是弗朗西当今家主莱斯利,以及他身边已经九岁的孩子,怀斯亚·弗朗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