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秀芳带着乔瑜瑾进了房间。

  虽然王秀芳是乔瑜瑾印象中为数不多对自己格外照顾的人,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对方的家里,王秀芳的房间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好在还格外的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是王秀芳每日努力维护的原因。

  只是此刻乔瑜瑾刚刚进了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有一个身影突然从他的眼角边窜了过去,然后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

  “不要,不要来抓我!”

  乔瑜瑾:“……”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乔瑜瑾有些迟疑,他往那个角落走了两步才发现那个缩在角落里面的人竟然是陶致。

  他和陶致对上了眼睛,对方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就陷入了疯狂一般的恐慌,陶致更加努力地藏起自己的脸颊,不想让乔瑜瑾看到,整个人都抖的厉害,拼命地往角落里面钻。

  “你不要来找我,是江家爸妈要来找你的,和我没有关系。”

  “你要告也要告他们,不要来找我。”

  自从自己被自己舅舅找到,乔瑜瑾就再也没有关注过陶致的事,对方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成这副模样。

  “……”乔瑜瑾原本不知道陶致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但是听到对方说的话,也瞬间明白了所有。

  对方当初曾经那么不可一世地要挟他,但是面对可能的法律审判就显露出自己真实又怯懦的一面。

  甚至逼疯了自己。

  乔瑜瑾不觉得对方可怜,却觉得可叹了。

  王秀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轻轻地抱住自己的儿子,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似乎想要让对方安静下来。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儿子说这么多话,一时半会朝乔瑜瑾的方向去想。

  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儿子,安抚好了对方,王秀芳这才和乔瑜瑾单独去了次卧,两个人在一起说话。

  单独和乔瑜瑾会面,王秀芳愧疚局促又不安,她垂下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才缓缓地说:“是我做的,你想怎么样我都能接受,但是不要动我儿子。”

  “……”这一秒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已经昭然若揭,乔瑜瑾张了张嘴巴,却觉得自己突然说不出话来,于是他问,“陶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好好地上成了学,怎么就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了。”王秀芳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眼泪不住地往下落,“但现在这个样子,医生说是没得救了,只能靠吃药缓解,可是药也很贵。”

  “我没有办法,他们说可以给我钱,只要我录一个视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想让我儿子好好地。”

  王秀芳一边说,一边用自己干瘪的手指用力地擦着自己的眼泪,把眼皮蹭得又红又肿。

  “……”乔瑜瑾说不出话来了。

  他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看着对方的反应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还有江家父母。

  他的父母无疑是爱着他的,甚至用生命托举起了这份爱。

  也许江家父母也是这么爱着江宝的,只是和他毫无关系。

  想起此刻正躺在病床上的沈星,乔瑜瑾轻轻地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一种奇怪的酸楚蔓延上来,他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当时我被关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是你给我送饭,里面还有很大块的肉呢。”乔瑜瑾这样回复道。

  似乎是乔瑜瑾这句话给了王秀芳希望,她抬起自己的眼睛去看乔瑜瑾:“那,那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你可以帮帮我的儿子吗?”

  她知道自己录了那段视频一定对乔瑜瑾产生了影响,虽然她只是一个普通妇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来也一定是不好的事情了。

  可是哪怕这样,只要自己的儿子有一线希望,王秀芳也一定不愿意放弃的。

  “我是罪人,我知道我没办法被原谅。但是我儿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这副样子,他今年才二十几岁,他还有大好的人生。只要你答应这件事情,我什么都愿意,真的!”

  王秀芳一边声泪俱下地说一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以最卑微的姿势伸出手拉住了乔瑜瑾的裤脚。

  “你可以把我送进监狱了,说我造谣,让我怎么样都行,但是求求你看在当年的份上救救我的儿子。”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的儿子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啊!

  乔瑜瑾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到王秀芳还在说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其实很乖,自己当年不应该逼他,似乎许多过去的事情都在这一刻被她翻了起来。

  王秀芳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于是便迅速地把这些错误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并且用尽自己的所有的脸面和自尊,乞求乔瑜瑾的帮助。

  乔瑜瑾站起身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回应对方。

  “王姨。您当年帮助我的事,我很感激。”

  “如果日后您自己的生活或者养老有什么问题您可尽可以来乔氏集团找我。”

  “我可以尽我所能地保障你的老年生活。”

  “但是关于陶致的事,恕我无能为力。”

  乔瑜瑾可以毫无芥蒂地原谅王秀芳的行为,也愿意因为当年的事情给予对方帮助。

  但是陶致。

  他没办法以怨报德。

  *

  陆时安此刻在外面也没有闲着,他接到了来自S市警察局的电话。

  对方此刻正在跟他开口分享关于上次龚老头的事。

  “最后差不多判的刑期是一年左右的时间。”

  陆时安虽然对法律不甚了解,但是也知道如果按照这个涉案金额的话,对方的刑期似乎相对来讲短了一些,他轻轻地扫了一下眉毛,还没来得及具体询问,就听到对方此刻补充道。

  “原本按照他的这个涉案金额,确实是不应该有这样的刑期的,但是他提起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案件线索,我们正在全力排查,所以才对他的刑期做了一定的减免。”

  陆时安原本对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是很关切,目光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房门,下意识地搭了句腔:“重要案件?”

  说到这里警察也忍不住严肃了自己的声音:“没错,是一起重大的拐卖案。”

  陆时安的注意力立刻被对方所说的这句话给吸引了过来,不自觉地轻声重复:“拐卖案件?”

  “没错,但是因为时间跨度已经很久了,我们现在在努力在查。”

  陆时安的目光依然落在对面的房门上。

  时间跨度很久的拐卖案……

  此时此刻,这件事情似乎和某个重要的回忆重叠。

  陆时安立刻开口补充道:“先生,我想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相关的信息可以吗?也许我有可能有线索。”

  乔瑜瑾很快就从那套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对方已经没有进去的时候,那股子精气神反而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摇摇晃晃。

  几乎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能够感觉到对方此刻的心情是低沉又压抑的。

  陆时安没有开口去问为什么,或许他也根本不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需要在这个时间段给对方支持就好了。

  于是他立刻向上了两步,伸出手抱住了对方,把对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对对方说:“没事的,有我在的。”

  “嗯。”乔瑜瑾伸出手环住对方的脊背,“有你在实在太好了。”

  在这一秒,陆时安似乎听到了房间内传来了格外凄厉的哭声。

  他的目光转过去,不知道这声音到底从何而来,但是对于陆时安而言这声音似乎不是对方的痛苦,反而好像是此刻乔瑜瑾的内心似的。

  陆时安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乔瑜瑾的头发。

  两个人十分安稳地靠在这里片刻,乔瑜瑾缓过神来,站起身,刚刚要和陆时安说“我们走吧”。

  看到陆时安十分严肃地盯着他看,最后开口道:“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

  江家处于一种奇妙的氛围里面,分明是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好时候,整个饭桌上都充斥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沉默气息。

  今天他们吃的是难得不错的菜式,比前一段时间都要好上许多,但是此刻竟然没有人在说话。

  只是沉默地伸出筷子夹走面前的食物,然后机械地放在嘴里。

  甚至江母吃着吃着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把自己的筷子给摔到了地上。

  她立刻又将自己的筷子给捡了起来,嘴唇用力地哆嗦着,但似乎是为了控制自己的某种情绪,用力地一抿嘴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

  而江父也是同样的心神不定,但是表现得却比江母镇定一些,不说话。

  江宝似乎是吃饭吃得实在太无聊,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太压抑了。

  他之前拿了张力五百块钱,现在确实过上还算滋润的小日子,于是在家里也变得大胆了一些。

  江宝难得提出了一个其他的建议,他轻轻抿了抿自己的嘴角:“要不然……我们打开电视看看吧?”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是却不知道如何拨动了江家父母脆弱的神经。

  江母的筷子再一次啪地掉落在地面上,而江父则是愤怒地站起身来,毫无缘由地开始破口大骂。

  “看电视看电视,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你作业做得怎么样?现在在学校成绩怎么样啊?小小年纪的不想好好学习,就天天想着看电视!”

  听了江父这么说,江母也瞬间来了精神,开始对江宝大声唾骂起来:“天天都想着玩,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到底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江宝立刻就不说话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难得有的好心情瞬间被冲垮。

  他此刻内心中甚至忍不住有些后悔,他早就知道他自己的父母是这个德性,什么话都不应该跟他们说!

  他坐在原地默默地任由他们两个唾骂自己,甚至连回嘴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在过去的江家里面已经有过无数次这种类型的事情发生,而每一次他的反抗都毫无作用。

  于是时间长了他便也放弃了,大概是前一段时间他手上终于有了点小钱,所以现在才对这件事情变得毫不在意了。

  过了两天的好日子,他就觉得自己的父母也变好了吗?

  看江宝不说话,江父江母骂了一会也就住了嘴,而后他们对视了一眼,不说话了。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让人浑身发毛的沉默之中。

  对于江家父母而言,他们这么怕,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可能就这么过去了,每天两个人都忙着打工还债,刚刚放松一点下来,就立刻有官司下一步的调查而来。

  他们精神紧绷,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两年没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但是江家经过了疫情的影响,也几乎贫困到了极点。

  这时候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找上门来,让他们拍一段视频,关于乔瑜瑾的。

  原本他们是说什么都不敢的,但是当对方说出来自己的价码,江家父母又立刻精神了起来。

  “只要你们愿意拍这个视频,我给你们两万。”

  两万块!

  那可是两万块啊!

  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在三四年前,别说是两万块,就是给他们三万还是四万他们也不敢答应的。

  但就偏偏发生在他们到处都急着用钱的时间点。

  江家父母心动了。

  他们装扮成可怜的父母形象,在视频里痛斥乔瑜瑾的不孝,还把乔瑜瑾描绘成一个因为嫉妒弟弟所以不听话的白眼狼。

  他们的视频拍得格外好,不知道是不是真情流露,简直将他们的贫困和可怜,以及对乔瑜瑾的痛恨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时在拍摄的时候拍得很过瘾,但是当视频已经拍完了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

  之前那个找律师和他们打官司的男人会不会再一次出现!

  现在这个视频到底被放在哪里,村子里说不定所有人都知道了!

  虽然他们拍视频的时候说得格外自信,但是他们心里知道,他们对乔瑜瑾并不像他们说得那么好。

  自从江瑜瑾从家里逃走他们被蔡家人堵在门口,他们的脸就已经丢光了,更不要说后面去北京抓儿子还没有抓回来,再后面对方越来越出名越来越出名,他们自然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假装那个十分有名的人物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而现在他们又说和对方是有所关系的,而且在网上控告对方,就算不说别人,就连村里人的唾沫也能够唾穿他们的脊背。

  当然这些只是让他们失去面子罢了,让他们更加害怕的是当年帮助江瑜瑾的那个人,不知道对方现在还有没有在乔瑜瑾的身边,他们当年在京城的遭遇此刻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想是自己拿到的那两万块钱江家父母此刻对视了一眼,这钱对于他们来讲重要又格外又分外烫手。

  *

  在二十年前的这一天,京城附近遭遇了强烈地震,那一年损失惨重,无数人流离失所,几乎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扑在救灾上面,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场灾难中遗失了生命。

  牛藿作为一个外地的打工人,第一次来到京城附近这样繁华的地方,他空有一把子力气,只能找一些搬运之类的苦力工作。

  虽然也能挣到钱,但是和他自己想象中的来到大地方就可以盆满钵满的钱相比还实在是差太多了。

  更何况这里的人看起来格外时尚,每一个人都梳着干净利落的头发穿着笔挺的西装,进入他根本踏足的地方吃中饭。

  而他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累得手脚都在抽,也只能买得起这里最便宜的泡面。

  牛藿忿忿不平地走在路上,这条马路上车水马龙格外繁华,但是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自己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巨大地震。

  当时他的脑袋发懵,只能感觉附近充斥着尖叫和碰撞的声音,自己的脚底下疯狂发颤,连带他整个人都发颤,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十几秒,就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刚才还承载着他的期望的奢华的大楼此刻已经倾倒在地,变成了一地土泥砖块的垃圾。

  周围全都是哭声和尖叫声。

  牛藿整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等他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别人看到不少人倒在了地上。

  他所在的地方是幸运的,他旁边没有多少人,而且是一片空旷的大空地,而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那些倒塌的建筑物里面出现的就已经是尸体了。

  牛藿觉得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刚才还好好的城市一夜之间就倒塌为废墟,他有些好奇其他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于是他缓缓地挪动自己的步伐,看到了一旁倒地的建筑,有一些人很幸运,在建筑倒地的瞬间就已经从建筑物里跑了出来。

  当然也有其他情况,运气不好的,一半的身子露在了外面,而另一半已经被压在了石头下。

  比如他眼前这一位。

  这个女人此刻意识已经不清楚了,脑袋上全都是血,但是手里却十分努力地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牛藿看到对方满是血的脸颊,就觉得害怕,他的手有些发抖,仿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是一场多么恐怖的灾难。

  而那个女人竟然还活着,她的手指轻轻地动弹了一下,似乎是注意到了此刻在她身前的牛藿,她十分努力地抬起自己的头来,嘴唇脆弱地一张一合,对牛藿开口说:“救、救……”

  牛藿听不清她此刻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却能够十分清晰地看到对方的动作。

  女人十分努力地挪动了自己的手臂,露出了她刚才抱在怀里的东西。

  一对襁褓中的婴儿。

  “救、救他们……”

  大概是这女人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了,女人刚刚说完就断了气。

  牛藿有些慌张,片刻之后他看见了女人怀里还带着血的孩子,此刻那两个孩子哇哇大哭,牛藿片刻之后才缓缓地蹲下身来把那两个孩子抱进了怀里。

  他有些迷惑地低下头看那个孩子,他才二十几岁,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谈过,更不要说是有孩子。

  两个孩子的哭声很大,不知是否是意识到了他们刚才失去了自己重要的母亲。

  而这样的哭声并没有引起牛藿的怜悯之心。

  他的目光转向了女人的手。

  就在刚才对方伸出手指的时候,牛藿才注意到对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戒指。

  金色的闪亮亮的。

  牛藿立刻吞了口口水,看着周围人都陷入悲伤忙碌的混乱之中无法自拔,他便急匆匆地伸出手,将女人手上的戒指给撸了下来。

  他的力气有点大,似乎是蹭破了对方的皮肤,让戒指上沾上了血。

  但是牛藿不在乎,他立刻将戒指塞进了衣兜。

  就在这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了最容易赚钱的机会。

  来了。

  双胞胎兄弟此刻依然在哭,牛藿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他的大脑灵光一现,竟然一时之间比他之前所有时候都清醒。

  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女人的戒指是钱。

  难道小孩就不是钱了吗?

  我们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常年的生不出孩子,后来没有办法便想办法在外面买了一个,当时是花了多少钱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从乡亲们的讨论声中,牛藿知道多半是价格不菲的。

  当时村里还有不少人去询问到底是有多少钱的,看来想要买的买家也不少,那现如今他手头突然就出现了两个小婴儿。

  牛藿的眼睛突然发起亮来。

  他急匆匆地去翻开两个婴儿的襁褓,而后就好像是中了大奖一般的精神满满,他甚至差一点笑出声来。

  一个孩子五千块,两个孩子就是一万块钱,只要男孩。

  一万块!

  这个价格在这个贫瘠的年代几乎等于他老家的一栋小洋楼。

  牛藿凭借着这次的奇遇,就能够成为当之无愧的万元户。

  牛藿在地震刚刚结束的这段时间里,靠这套招数简直是无往不利。

  大家都急着寻找自己的亲人,救援,治病,医伤。

  竟然无人注意在阴暗的角落里,有牛藿这样的人在肆无忌惮地扭曲横行。

  后面一切逐渐步上正轨,国家接管,牛藿就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大城市确实是个挣钱的好地方!

  牛藿在离开这里之前还在思考这件事,他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像是趴在别人尸体上吃饱喝足的蛆虫。

  他甚至还这么想,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就好了。

  再来一次,他就能挣到更多的钱了。

  别人身上的东西值钱,小孩子也值钱。

  他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还拿着这钱来了京城一趟。

  而后他竟然又在京城的孤儿院门口又捡到了一个健全的小婴儿!

  *

  二十年后的牛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去大城市打工的毛头小子了

  他依靠着自己当初“赚来的第一桶金”后续在老家做起了生意。

  而且他还是当地闻名的慈善企业家,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他还正在为刚刚捐赠的小学图书馆剪彩。

  在无数的聚光灯下,牛藿带着自己心满意足,事业有成的笑容和小学校长拍照。

  就在这一秒,无数的警察冲了进来,牛藿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警察说:“你是牛藿?”

  牛藿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你被逮捕了。”警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画像,确定对方是本人之后立刻开口。

  牛藿有些慌张第一反应却是自家企业的财务出了问题,他立刻为自己申辩:“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按时缴税,财务上从来没出现过披露,就算是有什么事,你们也不应该是先来抓我,我们财务负责人在哪里?我的律师呢?”

  警察有些不耐烦回应他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你的律师有机会见的,但问题是我们不是税务局,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

  牛藿听到不是因为财务问题,精神更振奋了一些:“那你们凭什么来抓我!我这么多年,做人坦坦荡荡,从来没做过任何坏事!”

  这句话听起来都觉得讽刺。

  警察强忍住伸出手去掏耳朵,掏出这些可笑话语的冲动,扯了一下嘴角:“那你回忆一下二十年前,你在地震里都干了些什么吧!”

  说到这个话语牛藿的脸色一变,瞬间脸色灰败,垂下头去,一言不发地跟着警察走了出去。

  牛藿嘀嘀咕咕地开口道:“早知道……早知道……”

  没人知道他说的“早知道”到底是什么,到底有没有为当年的事情而悔过。

  但是如果不是他在二十年前的一次他喝多了酒,得意洋洋地和村头的龚老头吹捧自己的当年在地震之中的果断行为,大概也不会有今天。

  那时候牛藿说:“男子汉大丈夫,该狠就要狠,无毒不丈夫。”

  而现在终于在二十年后,他付出了应得的代价和应得的审判。

  *

  这次的案子震惊全国。

  其实那段灰暗的年代里,买卖儿童罪的其实算不上少见,但是这件事情就恶劣在它所发生的事件的。

  大难来袭,地动山摇,全国人民切肤之痛,所有人基本都在忙着为地震挂心,但偏偏有一个人在这个时间都不想着帮助大家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反而利用其他母亲的嘱托和善心,作为自己牟利的工具。

  这次乔瑜瑾并没有诉说自己和这个案子的关系,他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当年的那对养父母此刻坐在审判席上。

  他们还在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家里难以怀孕,所以在外面找了个小孩,这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而且又不光是他们这么干,他们也知道许多其他人都这么干。

  更何况江家父母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我们两个当初买了,他说不定还是哪里的人家买了他呢。我们起码好吃好喝的把他供到长大,如果换了个地方,你问问哪有这种好事?”

  “现在他不感激我们,反而反过来害我们!”

  “就是他当年卖给我们!当时还和我们说涨价,别人也有人家要,多向我们要了一千块钱!”

  他们无情地指认牛藿。

  在买来乔瑜瑾的这件事上,他们没有丝毫的悔意。

  就好像买卖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买来乔瑜瑾和买来商贩手上的猪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存在也只是一种道具,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用于买卖,或者交换其它更大的利益。

  一旁的牛藿早就已经面如死灰。

  之前他还曾经想过垂死挣扎,毕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已经没有了证据,但是却没想到当年的那一对夫妇竟然还这样深刻地记着他。明明都已经是这样严重的罪名了,他们却不躲不避,好像什么值得夸赞的事似的大肆宣扬。

  而他们所说的话也好像是一把把利剑直接扎进了乔瑜瑾的内心。

  乔瑜瑾就在原地听着,当对方几乎露出愤恨的眼神此刻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乔瑜瑾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好像对方所诉说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而这次他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在过去的很多很多年里,他实际上的身份只是被这对养父母无辜泄愤且压迫的小孩,而这次他则是以受害者以及控方律师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之前他是被欺压的对象,而这次他是控告的审判者。身份的调转让他觉得心情复杂。

  由于江家父母的发力,让这起案子的审判过程推动得极快,事实清楚,就是连被告本人其实都供认不讳,很快地尘埃落定。

  乔瑜瑾最后发言的时候已经是总结陈词的时候了。

  那大概是一段格外阴暗又窘迫的时光,乔瑜瑾以格外平静的语气描述:“尊敬的法官大人,以及各位评审员,今天我在这里,不仅是为了追求法律的正义,更是为了揭开一个隐藏多年的悲剧真相。”

  “在地震发生的时候,我相信所有人都心系灾区,但是却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想以此牟利,助长了阴暗的野心,也同样因为这件事,我失去了本来应有的正常的家庭生活,遭受着家庭成员的冷漠和虐待。”

  “我后来幸运地逃脱了魔掌,但是我知道这种类型的事情还有很多,和我类似的孩子同样遭遇同样的不幸。”

  “他们的声音应该被听见,他们应该被看见,他们应该被拯救。”

  “我请求法庭根据现有的证据和法律规定,严惩被告,给予他们应有的法律制裁。”

  “同时,我也希望通过这个案件,能够引起社会更多的关注,让更多的受害者能够勇敢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他在这段总结陈词显然让现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乔瑜瑾同样收到了江家父母更加愤怒的眼神。

  自从他们知道这个案件的严重性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

  而乔瑜瑾已经不在意了。

  最后的铁锤落下,江家父母判定六年的有期徒刑。

  现在就已经是揭不开锅的江家来说,这称得上是最严重的惩罚。

  乔瑜瑾走出法院大门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到上面明晃晃的天。

  他其实早就已经不在意了,过去事情对他来讲仿佛云烟,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但是此刻终于看到了结果,乔瑜瑾忽然觉得此刻的天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他此刻在内心也和刚才他的总结陈词一样。

  当年牛藿到底卖了多少个孩子?那些孩子是否是和他一样的处境呢?

  他的运气比较好,遇到了心软的系统,于是在即将自暴自弃之前,他逃了出去。

  那些没有逃出去的呢,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自己家人的呢。自己的家人早早就已经在地震中丧生了的呢?

  他们要怎么办呢?

  似乎是光有些亮,乔瑜瑾觉得有些晃眼,最后给自己的助理打了电话。

  “嗯,没错,就是这样。”

  于是在风波尚未过去的一个月后,乔氏制药的“夏花计划”正式启动,这个计划旨在帮助那些无家可归,或者怀疑自己被拐卖了的孩子们。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情况,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怀疑,只要你觉得自己有可能是被拐卖而来,都可以练习这个计划。

  这个组织会尽他所有的能力帮你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并且提供免费的DNA检测。

  乔瑜瑾当年的能力只能支持独木难支的自己,但是到了后面他终于有了支撑自己的同时也可以撑起其他人的能力。

  *

  乔瑜瑾实验室的植物人研究计划到了后面有了不错的进步,并且已经投入了临床试验的阶段。

  这是一个他们设计好的医疗设备,可以通过里面的电极贴片对患者的意识进行刺激,更好地促进他们的醒来。

  这次是第一次对患者进入真正的实验。

  分明之前已经无数次地进行过测试,也知道这次大概率会成功,但是陈展志和邵天宇两个人还是赶到了医院,并且在病房外面表现得焦躁不安,好像病房那此刻是一个即将诞生的婴儿。

  或者说那是婴儿也不为过,毕竟是他们两个花了这么长时间认真研究,才得到的结果。

  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冷静的人反而是乔瑜瑾了。

  通过实验室的不断模拟,乔瑜瑾其实早就体验过无数次在病房外等待测试结果的经历,已经知道这次的唤醒一定能够成功。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了带着喜悦的哭声:“呜呜呜呜呜——醒了!”

  “大夫!他醒了!”

  “您看看我!”

  “爸你看看我啊!”

  邵天宇和陈展志顿时精神一振,病房内的声音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新生儿呱呱坠地一般悦耳。

  距离不远,但是乔瑜瑾也能够感觉到对方此刻的自己内心的喜悦。

  就连陈展志此刻都转过头来,像个十几岁的青少年一般兴奋:“成功了!”

  “个案而已,不要这么兴奋,后面我们还有好多实验要做呢,这个临床起码要超过两千人才能正式推广上市!”

  一边的陈展志则是用力地咳嗽了一声,训斥一边看上去太不成熟的邵天宇,但是眼角眉梢也是忍不住地感慨以及喜悦。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那时也有这样的设备……

  不过那时候的事再去追忆也已经没有意义了,陈展志一边叹气一边十分欣慰地看着病房,而后又转过头去看乔瑜瑾:“瑜瑾,你要不要给你妈妈试试?”

  乔瑜瑾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然后微微地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今天的测试他舅舅也格外关注,想必也是在收到成功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想要给沈星同样试试。

  但是乔瑜瑾心里清楚,沈星已经陷入深层睡眠太多年,这个设备也许可以拯救一些刚刚进入植物人状态或者植物人状态不足两年的人。

  但是沈星……

  自从开始研究这个项目,乔瑜瑾才意识到自己的舅舅到底在母亲的身上花了多少的心力。

  能以植物人的状态再活二十年原本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邵天宇则是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他作为这个项目的研发人员,心里十分清楚,哪怕是给沈星用了其实对方也很难醒来。

  二十年的距离,哪里是这么快就可以轻易赶超的。

  自己的恩师陈展志心里也多半有数,但是对方依然劝着乔瑜瑾去试试看。

  是在体贴对方这么多年的心思吧。

  邵天宇不是很擅长安慰其他人,于是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挠了挠自己的头,没有说话。

  *

  陆时安跟着紧张了好几天,看着乔瑜瑾十分完美地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这才放下了心,于是开始整理自己手头的工作了。

  他出去度假的几日,手上的工作虽然称不上是堆积如山,但是也着实不少。

  而且有一些原本就计划好的日常现在也落下了。

  比如去参观卡特实验室。

  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陆时安就没有食言的打算,但是他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自己也着实没有精力再特别跑去D国一趟。

  于是表达自己的歉意,陆时安特别调了自己手上最得力的助手前去参观,并且叮嘱道:“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如果合适的话可以到时候再汇报给我,最后我们统一来决定是否要进行投资。”